世子伏跪

世子伏跪

唐府門口。

李樞瑾站在唐府大門口,獃獃得直直看著黑漆色的大門,站在唐府的房檐下,可擋不住暴風驟雨斜斜的雨幕,狂風卷著涼雨直直得砸在他的面頰和身上。

他周身盡濕,雨水順著濕潤的鬢髮,一縷一縷雨珠如注朝下流,臉上全是雨水,鼻青臉腫,狼狽得像個落湯雞。

他卻連抬手擦拭的心都沒有,他望著唐府緊閉的大門,心中悶痛,想透過門板深深望進後院,窺見唐媱。

明明清晨他與唐媱還恩愛不移,他們一起暢想著未來,談論著未出世的凜兒,他親昵得貼著她的腹部聽凜兒淘氣得翻身,與凜兒互動互動。

「唐媱,唐媱……」李樞瑾目光赤紅,聲音嘶啞如泣,深情得讓人眼眸發熱,又沉重得讓人心碎。

他抬手扶著黃銅漆金的椒圖刁銜門環,指節分明纖細欲用力搖門環又止住,幾次三番,克製得躊躇不定,手面青筋暴起。

李樞瑾仰頭閉了閉眼睛,唇凍得青白色,唇角抿成一天深陷的線,他右手抓著椒圖刁銜的門環,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明明今日他抱著唐媱去午睡,唐媱昏昏欲睡眯著眼睛窩在他的懷裡,不自覺小腦袋愜意得蹭蹭他,快速入睡睡得香甜,她已然很是信任他。

他更是為唐媱對他的放心和認可,心頭軟軟得又燙燙得熨帖,再難抑制心中澎湃的愛慕,情不自禁低頭輕啄一下唐媱瑩潤妍麗的櫻唇,輕喃:「春風十里不如你,唐媱,吾之摯愛。」

天色暗沉,暴雨如注,狂風席捲,八角燈籠中的燭光搖曳,明明滅滅。

「吾之摯愛……」李樞瑾緊緊握住門環喃喃自語,銅環深深陷入他的手心,他手上根根青筋畢現閃著雨珠,白玉般的臉頰隱在雨幕中只留下蕭瑟孤寂。

他想起剛才乘馬車離去的岳父唐父,唐父望著他的目光涼入骨髓,任他怎麼湊在身邊說話也是也不搭理他,甩都不甩他一眼,彷彿已經不認他做女婿。

「不知道岳父有沒有避雨?」他又望了一眼密集的暴雨,抿唇低聲嘆了句,心中有些擔憂又有些納悶唐父此時去了哪裡。

唐媱敬重孝順唐父,如果唐父淋,雨傷了風寒,唐媱定是傷心,所以他便有些擔憂,比關注自己的身子更擔憂唐父。

李樞瑾惦記疑惑的唐父,此時坐在馬車中快馬加鞭朝宮門趕去,雨幕太大,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看不清路,他只能讓小廝在路上唐家店鋪中避避雨。

唐父站在唐家店鋪屋檐下望著大雨如注,風雨如晦天邊沒有日頭,他緊蹙著眉頭,估摸著天色差不多接近宮門關閉的時間了。

「給我拿一把傘。」唐父心內焦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等不及雨停,回頭吩咐小廝。

小廝快步從店中拿起一柄寬大的油紙傘遞給唐父,望著外面的大雨神色猶豫,慢吞吞安慰道:「老爺,這會兒雨正大,您等會兒再出去吧。」

「離得不遠,我現在走過去。」唐父接了傘,抬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幕和入注的暴雨,抿了抿唇,撐開就大步踏入雨幕之中,唐家的店鋪遍及京都城,這一間距離宮門不遠。

雨大勢急,如瓢潑如傾盆,傘面「噼里啪啦」重重的雨點聲,好像油紙傘面都要被擊破。

唐父舉著油紙傘的步子跨得很穩,很平,很是堅定,給人的感覺如同青山沉穩,只因父愛如山。

他走到守宮門的侍衛前,從懷中掏出當今聖上御賜的信物,恭敬道:「草民唐元請求面見聖上。」

侍衛見到他手中特製的信物,又抬頭望望唐父俊朗沉穩的面容,電閃雷鳴間想起此人是捐贈國庫六萬萬金,稻穀八萬萬斗的大旭首富,武親王世子的岳父。

「唐公,您稍等。」侍衛拿了他手中的信物,恭敬道。

唐父位尊大旭首富,雖不是官家權貴,可唐父為人仁善,救濟災民,誠捐國庫,受人愛戴,整個大旭的百姓識他之人都會尊一句「唐公」,不識他之人亦是久聞他名,如雷貫耳。

侍衛說罷,深深朝著唐父一鞠,疾步朝宮內傳稟。

唐父擎著油紙傘,透過雨幕望著巍峨的紅牆,檐角高嵩交錯,隱隱約約望見檐角依次排列的神獸。

王權巍峨,人心貪不足,而他唯一的祈願即是他的子女平安如意,為此願拋萬萬貫家財,願棄浮光名利,願舍這一條老命。

唐父宛若一尊磐石,靜靜佇立,久久瞭望著宮門長長的甬道,唇角抿成一抹筆直的直線。

他臉上斜刮上了一層雨水,模糊了他的容貌,他也不擦,定定得等著傳稟的侍衛。

「吱——」厚重的硃紅色宮門就要緩緩關上,唐父的神色終於有了幾分變化,眉宇間閃著幾分焦急,墊著腳跟朝著甬道上張望。

終於宮門半闔之時,剛才傳稟的侍衛一身雨霧跑來,唐父忙迎上去追問道:「大人,皇上見草民嗎?」

通稟的侍衛垂首將手中的信物奉給唐府,有些羞愧低道:「唐公,聖上在太後宮中,不便見您。」

「這樣啊……」唐父眉尾低垂,面色有些失魂落魄,長長嘆了一聲。

緩了緩神色,他強打著精神朝侍衛拱手,恭敬道:「謝謝大人,那草民明日再來。」

「砰!」厚重的宮門重重閉上。

唐父望了硃紅色的巍峨大門整整一刻鐘,又長長嘆了一口氣,才轉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雨幕愈來愈急,視線一片模糊,唐父的眼前模糊不清,抬手一摸一片水跡,分不清水跡是來於眼眶內還是眼眶外。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跡,步伐很穩,踩在地上水花上,一步一個腳印。

皇宮中。

太后對大將軍夫人通敵叛國且被休棄之事十分震驚,差一點氣急攻心岔了氣,可把皇宮上下折騰壞了。

太後生辰七月初六,今日已經七月初一,大旭上下為慶祝太后聖誕緊鑼密鼓籌備,只剩五日卻驟起風雲,最尊貴的親王武親王府傳來通敵叛國的消息。

皇上李彥璋從太后的長樂宮出來,望著青黑色的天空長長嘆了一聲,這一日終究是不太平的一日。

等他回了御書房,端坐在桌案後面,閉著眼睛捏了捏鼻樑,仰靠在他敲了敲書桌,一長兩短。

「聖上。」一個錦衣侍衛悄聲跪在桌案前面,單膝跪地朝著李彥璋請示。

李彥璋半眯起眼睛,深呼吸口氣方才問道:「知道唐公來此所謂何事?」

「屬下猜測是為請武親王世子李樞瑾與唐家嫡女唐媱和離之事。」錦衣侍衛垂頭稟報道。

「嘩——」李彥璋手滑將書案上的公文灑落在地,他驚愕失色,從靠著的椅背上挺直身子,面容嚴肅。

他忍不住又嘆了一聲,今日見李樞瑾時感覺他有些失魂落魄,尤其手上有傷,想著依他矜傲的性子能傷他的也只有他寵著的嬌妻,唐家姑娘。

可,萬萬沒想到兩人鬧得如此之僵,他可還記得四個月前李樞瑾義正言辭懇求他賜婚,言之鑿鑿道:「皇叔,即使唐媱現在不喜歡我,我也想娶她,對她好,一日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十年。」

他還記得李樞瑾目光灼灼,眉宇間都是自信和勢在必得,意氣風發對他保證道:「唐媱以前能喜歡我,現在我願意寵她愛她等她,她也一定能重新喜歡我,請皇叔成全。」

婚禮那天奢華的漫天紅玫瑰花雨驚艷整個京都城,唐家姑娘的十里紅妝全城人艷羨,明明他們兩人現在亦是京都城上上下下欽慕羨慕的一對,卻怎又鬧出了想要和離之事兒。

李彥璋捏了捏鼻樑和眉心,眉心一跳一跳得疼,額角的皺眉蹙成深深的溝壑,他低聲吩咐道:「去將武親王世子給我叫過來。」

「是。」錦衣侍衛恭敬應下,輕手輕腳退出了御書房。

天色漸暗,李樞瑾一直守在唐家大門口,門內的唐伯得了命令不給他開門,他便站成一座望妻石,獃獃得望著唐家的大門。

「骨碌碌——」馬車聲響起。

李樞瑾轉身定睛一看,唐父撐著一把油紙傘從車中下來,神色鬱郁。

「岳父。」李樞瑾忙抬步迎上去,態度虔誠卑微,躬身站在唐父的馬車旁。

唐父瞥了一眼李樞瑾,李樞瑾全身盡濕的長衫,鬢髮濕漉漉貼在額角,臉頰上滿是雨水,面色青紫發腫。

他瞥了一眼即收回了目光,面色無悲無喜,無有波瀾,他身後的趕車小廝已經叫開了大門,躬身道:「老爺,請。」

「岳父!」李樞瑾見唐父像是看不見他一樣,心中酸脹喊住了要跨過門檻的唐父,湊到他身前,聲音嘶啞道:「岳父,我前世今生只傾慕唐媱一人,前世,是我的錯害了她與凜兒。」

他的話旁邊的小廝和門內的唐伯都一頭霧水,覺得武親王世子莫不是生了癔症,人還活著,哪來的前世?

唐父則抿著唇,面色冷肅,不言不語。

李樞瑾鳳眸忍不住濕潤,他真得知道錯了,只願此生唐媱能原諒他,他上山入海都可。

他目光深邃如潭,望著唐父懇求道:「岳父,此生唐媱不喜的我都一一改進,我曾發誓寵她入骨,事事隨她心愿,求——」

淚水無聲滑落,他喉間哽咽沙啞得厲害,難以自抑,一聲說不出話來。

「撲騰!」

他矜貴無雙,堂堂武親王世子再一次伏跪在唐父腳邊。

他人生伏跪的次數曲手可數,兩次為了懇請唐父,他垂頭低聲懇求,字字泣血道:「求您和唐媱,再給我一次機會。」

唐父心中一動,想抬手扶起李樞瑾又驀然想到了自己嬌嬌女啜泣的樣子,他前跨一步躲開了李樞瑾伏跪的方向,嘆了一聲道:「世子,人死不能復生,破鏡終難重圓。」

他扶著門邊頓住腳步,聽著李樞瑾克製得低低啜泣的氣音,垂下眸子低聲道:「你若事事媱兒心愿,她現在,只想和離。」

「砰!」唐府的大門重重得關上,門板震顫猶如雷霆劈在李樞瑾的心尖。

涼風乍起,暴雨傾斜,雨霧狂卷著泥沙落葉在他伏跪的身前捲成小漩渦,雨水灑了他一臉。

「唐媱!」李樞瑾再難克制自己的悲痛,捂著自己的雙眸痛聲哭了出來,「嘩嘩嘩」的雨聲掩蓋了他的嘶吼,保留了他最後的體面。

錦榮擎著一柄油紙傘站在角落靜靜得望著李樞瑾,等李樞瑾悲痛欲絕的哭聲漸消。

又過了良久,他才慢慢走出晦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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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世子的炮灰原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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