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宣聖旨

唐父打開門的手猝然一頓,他緩緩打開房門,眉頭緊擰問丁香：「真是宮裡來人，說什麼事情了嗎？」

「沒。」丁香搖了搖頭,垂頭小聲回道：「前院管家來報的，沒提是什麼事情。」

「嗯。」唐父點頭,他神情嚴肅吩咐丁香道：「你讓管家招呼貴人，我和夫人等人馬上到。」

說罷，他朝著院子角落喊了一聲：「斌兒你收拾下先去前院。」

「好。」唐彬見唐父已經知道他剛躲在窗外了，不再躲藏慢吞吞從角落裡走出來,眼圈還紅彤彤的,他抹了下眼角小聲答道。

等丁香和唐彬出去之後,唐父轉過身對還淚眼汪汪的唐母和唐媱道：「都收拾一下去前院接旨。」

唐母半攬著唐媱緊張得看著唐父問道：「老爺，會是什麼事情？」

唐父面容恢復了沉靜,他思索片刻安慰道：「別擔心,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前些日子羅斛國使者來訪來了咱們的商鋪參觀,可能與此事有關。」

「那就好。」唐母眉頭輕輕舒展，聽著可能是唐家商業更加繁盛唇角稍稍向上勾起。

她摸了摸唐媱軟軟的發頂抱著她輕聲道：「乖糖寶沒事兒,你不願意嫁給李樞瑾咱就不嫁，等過段時間你若沒有看上的爹娘給你找,咱家有錢！」

「娘親。」唐媱抱著唐母的腰額頭在唐母腹部輕輕摩擦。

不知不覺她眼淚又刷刷地落，這次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心中對父母包容的感動和愧疚。

她摸了摸眼角,抬頭依著唐母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道：「我以後不要嫁人了,我就帶著凜兒守著娘親和爹爹。」

「傻丫頭。」唐母也抹了抹眼角,拍了拍發頂不接這句話。

「好了。」唐父目光和藹得看著看著唐母和唐媱道：「先趕緊收拾下去前院領旨，媱兒你的事兒我們以後再談。」

說罷他自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出了房間用清水凈了凈臉。

唐母和唐媱斂了斂神色，分別快手快腳得給對方理了理髮式和裙子，又用帕子給對方理了理妝容。

等三人都收拾好了，唐父領著兩人一起急匆匆走到了正院正廳。

「貴人，讓您久等了。」唐父看著正和唐彬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青年太監拱手行禮，態度恭敬熱切。

青年太監拱手笑著回禮：「唐老爺客氣了。」

他眸光不動聲色轉了一圈，目光在唐父身後的唐家姑娘身上頓了頓，最重要的人來了，他笑盈盈展開了懷中的捲軸。

他面容嚴肅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唐家嫡女媱溫婉賢淑、恭謹端敏、品貌出眾，朕聞之甚喜。」

聽到這句唐媱的臉刷得一下白了，經歷了上世她清楚這是要賜婚的前奏，她低垂著腦袋，雙手無意識握拳，指尖刺破了掌心。

唐彬垂首站在她旁邊，餘光一直鎖定唐媱，看到唐媱一顆淚珠「啪嗒」落在地上，他悄悄伸手握住了唐媱的手。

唐媱咬牙忍住淚珠，支著耳朵往下聽，果真下面宣紙太監接著念道：

「今武王世子樞瑾適婚娶之齡，值媱待字閨中，與武王世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樞瑾為世子妃。擇四月廿八良辰完婚，御織坊負責瑤之嫁衣。欽此。」

宣旨太監念完，手托著聖旨看著唐父和唐媱正色道：「請唐姑娘接旨。」

「不——」唐父脖子青筋暴起，面色通紅，雙目圓瞪，他看著宣紙太監張口就要回絕。

「爹爹。」唐媱拉住了他，她唇角艱難扯出一個笑容朝唐父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聖旨真得可以抗命不遵，她上輩子就不會央著爹爹為她求賜婚聖旨了。

不接不遵聖旨，在大旭都是抄家砍頭的罪名。

果真，因果循環，前世報應，上世她強迫李樞瑾娶她，這世便需被李樞瑾強迫嫁給他來還。

唐媱唇瓣被咬得發白，奮力剋制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出，肩膀輕輕抽搐。

她咬牙抿了抿唇，咽了咽唾液，抬頭唇角掛起一個乾澀的笑容行禮對著宣旨太監輕聲道：「謝聖上隆恩，民女唐媱接旨。」

「瑤兒。」唐父目光如火看著唐媱欲言又止。

唐媱抬眼看著唐父笑，眼眸濕漉漉輕聲道：「爹爹，聖上隆恩唐家的榮幸，要謝恩。」

說罷她輕輕拉了拉唐父的衣袖，再次沖他輕輕搖搖頭。

唐父額頭的皺紋深刻，他抬眼滿目心疼和愧疚得看著唐媱，眸光顫動。

唐媱又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唐父唇角從綳直到微微上彎朝著宣旨太監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道：「謝聖上隆恩，唐家接旨。」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宣旨太監道：「謝貴人今日跑一趟，我送貴人出門。」

喜事打賞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宣旨太監不客氣領了唐父的荷包，像是沒有發覺剛才唐家暗下的波濤洶湧，他笑盈盈回道：「應該的。」

說罷，宣旨太監在唐父的陪同下出了唐父大門，他跨過門檻停下腳步道：「唐老爺，止步。」

他唇角掛著淺笑對唐父說：「唐老爺喜事一樁，可莫要捨不得女兒，武王府不會虧待唐姑娘的。」

當然這話他自己可不敢亂提，是聖上在他走之前提點過的。

唐父生意人向來精明知進退，聽了此話面容一頓知道這是提點也是督飭。

轉爾他面上的笑容更親切了些，強打精神應道：「是，貴人說的對。唐某隻不過一時不舍女兒，對於聖上隆恩心中也是極開心的。」

「嗯，那就好，這樣咱家回去也好向聖上稟告。」宣旨太監說了這句又拱手朝著唐父作別，坐上了回宮的馬車。

「唉。」唐父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面容愁苦長嘆一聲，嘆罷他轉身急匆匆朝著廳堂走去。

「瑤兒。」唐父看著廳堂里正安慰唐母的唐媱顫聲喊了句，他快走兩步抱住唐媱眼圈兒發紅沉聲道：「爹爹無能，護不了你。」

唐父說完這句，唐母忍不住啜泣出聲喚道：「娘的糖寶——」

「姐，你幹嘛接旨？」唐彬也兩兩眼通紅目光灼灼看著唐媱問道，他剛才偷偷趴在窗前把唐媱講得故事都聽到了。

此事他心中怒火朝天，恨不得撕吃了李樞瑾，暗恨自己今天打李樞瑾的那一拳太輕，又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武打不過李樞瑾沒能多揍他兩拳。

唐媱內心撕心裂肺，耳朵內不住的轟鳴，眼前一片黑一片金，可是模模糊糊中看著爹爹娘親和弟弟滿目的悲愴和痛苦，她強打精神強顏含笑。

聖旨不能抗，將要嫁給李樞瑾的事實無力更改，唐媱只能自我安慰。

她秋瞳含水，水汪汪又大又亮，此時目不轉睛望著唐父唐母輕聲安慰他們：「爹爹娘親你們莫要擔心。」

她試圖讓唇角的笑容更加得燦爛些，她握著唐母的手柔聲道：「女兒只不過做了一個夢，可能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根本沒有什麼重生和落水。」

「所以你們不要傷心難過，現在不是一切都挺好？」她聲音溫柔如水，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抿唇看著唐彬揚了揚眉，試圖想拉著唐彬求認同，她道：「小彬你說你和李樞瑾做了這麼久的朋友，李樞瑾不是什麼見異思遷之人吧？」

唐彬聽了他姐的故事此時對李梳瑾滿腹怨言哪記得住他的好，可看著他姐滿眼期待的目光，他心頭一顫點了點頭應道：「嗯。」

「爹爹娘親，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唐媱目光堅定地看著唐父唐母。

她倏爾緊緊抱著唐母的腰貼著唐母輕聲道：「你們都是我的靠山，如果我真得受了委屈我不會自己忍著得。」

對得，無論記憶是真是幻，她這輩子絕不再在李樞瑾跟前委屈自己。

「姐。」唐彬看著她神情嚴肅保證道：「如果以後李樞瑾欺負你，你和我說，我帶人打到他王府。」

「好。」唐媱重重點頭，心頭稍稍舒展了些。

唐父唐母也是擔心女兒，現在反而由女兒安慰他們反應過來也是心中愧疚，四人冷靜下來商量了些對策，又說了些貼心話。

時間正值晌午，唐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餐桌上只偶爾聽得到筷子與餐盤相碰清脆的叮噹聲，無人說話。

午飯之後，唐媱和唐父唐母道別回了自己的小院，丁香給她端來溫在爐子上的葯，小心翼翼上前請示：「小姐，您還喝葯嗎？」

唐媱目光落在葯碗上空氤氳的熱氣上，她坐在床頭靠著床柱目光無神，右手撫在自己的腹部沈默不語。

良久，在葯湯熱氣漸消散時她輕聲道：「給我吧。」

說罷接過葯碗一口飲盡，她將葯碗遞給丁香輕聲道：「丁香我有些頭疼，躺一會兒。」

「嗯。」丁香扶著她躺下，幫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幃輕手輕腳得離開。

唐媱睡得並不踏實，夢境連篇，醒來感覺渾身酸軟，頭也暈暈沒有緩解，她靠在玉枕上發現剛才的夢境什麼都沒有記住。

丁香聽到屋裡的聲音推門進來，她走到窗前打開床幃輕聲向唐媱稟報道：「小姐，御織坊的師傅來了，說是給您量身量。」

唐媱眸光顫了顫，抬腿下了床：「怎麼沒喊我起來？」

丁香將羅裙遞給她小聲道：「那些人的態度很好，聽說您在午歇硬是不讓奴婢打擾您。」

「嗯。」唐媱垂眸點頭，看來這一世好多事情都不一樣了，這一世時間同樣很緊卻沒有御織坊的待遇。

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輕嘆一口氣：「哎。」

她以為老天待她不薄讓她重來一回，卻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要嫁給李樞瑾。

丁香在唐媱身後給她綰髮瞥見銅鏡里她哀婉的目光，她不知曉唐媱重生的事情，她只以為唐媱是突然不喜歡了李樞瑾。

她想了想，輕聲安慰道：「小姐，李世子現在就挺在乎您的，以後待您肯定會更好。」

「也許吧……」唐媱並未多作解釋，她抬手扶了扶發簪，站起身來：「走吧，不能讓宮裡的貴人等久了。」

等到前院廳堂看到一水兒端坐的綉娘師傅，唐媱躬身行禮道：「勞各位貴人久等。」

「不敢當不敢當。」四位綉娘連忙擺手，她們只是宮裡的僕人，以後這位可是皇家的主子。

尤其她們來之前碰到了武王府的世子李樞瑾，世子爺更是對她們耳提面命一番，提醒她們對待唐家姑娘要規矩尊敬。

「唐姑娘那我們給您量量身量。」打頭的綉娘輕聲詢問。

「嗯。」唐媱點頭，她輕輕伸開胳膊。丁香機靈得已經關上了房門。

「好了，謝謝唐姑娘。」四位綉娘仔仔細細記下唐媱的身量數據，恭敬地向著唐媱行禮：「嫁衣做好的第一時間我們送來請唐姑娘審視。」

「辛苦了。」唐媱點頭，她其實無所謂嫁衣如何，因為沒有嫁人的欣喜和期待，如果這次沒有御織坊給她做嫁衣，可能她只會糊弄一件。

四位綉娘再三向唐媱行禮后離開了，等坐上馬車走出唐府巷子在一輛華麗的馬車前停下了了。

打頭的綉娘探出車廂對著對面車廂里的人回稟：「世子爺，已經量好了。」

李樞瑾打開窗帷點頭，他沉默了下問道：「她氣色看著怎麼樣？」

綉娘知道他是在問唐媱，暗嘆唐家姑娘真是好福氣，還沒過門世子就對她如此噓寒問暖。

「還可以。」綉娘思索了下輕聲道：「面色稍稍有些蒼白，唇色還算紅潤，可能剛睡醒的緣故。」

李樞瑾垂眸自嘲，他怎麼能期待唐媱會歡歡喜喜呢。

他抬眸朝綉娘再次囑託道：「謝謝幾位師傅，聽說四位師傅手藝巧奪天工，還請幾位師傅回去之後多多用心。」

「一定。」綉娘應道：「世子爺我們先告辭了」

「好。」李樞瑾點頭，等綉娘的馬車開啟的時候他又想起什麼：「師傅等一下。」

綉娘從馬車裡探出腦袋疑惑得看著李樞瑾，李樞瑾抿了抿唇眸光輕閃道：「請四位師傅將嫁衣稍稍作寬一寸。」

「這……」綉娘為難得看著李樞瑾，沒有第一時間應下，她道：「這樣的話嫁衣就不合身了。」

「沒關係。」李樞瑾看著她認真道：「我喜歡她穿稍大一點的嫁衣。」

「好。」綉娘看著他認真的眸光只得應下，等馬車走遠了才悄悄和馬車裡的三位綉娘開玩笑道：「武王世子可是真寶貝未來的世子妃，怕別人看了世子妃的身量，嫁衣都要做寬一寸。」

三位綉娘剛在車裡都聽到了李樞瑾的囑託，這會兒掩著口笑：「唐家姑娘是個好福氣的。」

「李樞瑾，你把我喊來幹什麼，聽你婆婆媽媽。」等綉娘離開，李樞瑾坐回馬車，馬車裡的陶柒看著李樞瑾翻白眼。

李樞瑾沒有給陶柒解釋唐媱懷孕的事情，他只簡單道了句怕追不到想先娶回家，再慢慢培養感情。

「我讓你用心追求唐姑娘，你倒好剛惹了人家生氣就去求一道賜婚聖旨，你這麼厲害你還找我幹什麼。」陶柒今天聽著李樞瑾直接求了賜婚聖旨氣得肝疼。

氣他不想著怎麼增進感情，倒是玩起了強取豪奪。

「柒哥，你幫幫我。」李樞瑾放低了姿態，他誠懇得對陶柒拱手請求道：「唐家這會兒肯定不讓我進門，你幫我去找唐彬探探話。」

「探什麼？」陶柒沒好氣地瞪他，冷聲道：「沒準因為你以後我也甭想登唐家的門了。」

「不會的，你和唐彬關係這麼好。」李樞瑾苦著臉滿眼期待。

他看著陶柒鄭重地保證道：「柒哥，我以後肯定會對唐姑娘好，也會用心追求她，我用心聽您教誨，我只是心急了些，您幫幫我吧。」

陶柒看著平日里矜傲貴公子的李樞瑾今天這麼患得患失和婆婆媽媽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李樞瑾耐著性子好脾氣應道，他笑著推了推陶柒：「柒哥，你就幫我去看看吧，我在馬車裡等您。」

「好吧。」陶柒點頭應道，他對外面的小廝道：「把車往唐府門口開開，讓你家世子眼睜睜看著我進唐府。」

「好。」小廝憋著笑應道，將馬車穩穩地停在了唐府五丈左右的地方。

「我下去了。」陶柒跟李樞瑾打招呼就掀開車帷就要下車。

「怎麼了？」李樞瑾看他動作一頓，躲著身子悄悄從車帷的縫隙朝外看。

「沒事。」陶柒刷得一下要把車帷合上了。

李樞瑾抬手擋住了，他剛透過帷縫一眼就看到了唐府門口長身玉立的身影，那是謝筠。

這會兒唐府開了門，他被請進了唐府。

「看什麼看，老實待著，我去給你打探打探。」陶柒看他愣愣得看著唐府門口怕他搞事兒拍了他一腦袋交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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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樞瑾：柒哥你讓開，我去去找糖寶，謝筠能進唐府我就能進。

陶柒：我沒有攔你呀，你倒是下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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