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微笑面對
第六章我們微笑面對
「老師一個晚上都這樣，怎麼勸也不聽。」寧曉冉關門進來，小聲地在她身後說話。
雲簡抹了把眼睛，小聲回道，「沒事，冉冉，我來勸，你先睡。」
寧曉冉望一眼呆坐著的葉知秋，搖搖頭，「我沒那麼早睡，我去弄些水來，給老師洗洗。」
「好。」
等寧曉冉退出去，雲簡放輕腳步走近葉知秋，靠著她坐下，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輕撫她的鬢角，眼裡的霧氣再一次瀰漫了上來。
雲簡的記憶里，在中學當音樂老師的媽媽葉知秋一直是個很講究生活品質的人，就算再怎麼忙，她也總是穿得大方優雅，妝容細緻得體，秀髮梳得一絲不亂。
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母親精緻的眼角悄悄爬上了細紋，烏黑的秀髮藏不住銀絲。
雲簡的心疼得無力。
她抬起左臂，輕輕摟過母親，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媽媽，我回來了。」
葉知秋沒有掙扎，反倒像個孩子似的蜷縮了身體。
這樣坐了一會兒，葉知秋才在她懷裡動了動，像個孩子似地嘟嚷，「回來啦？換身衣裳，一身汗。」
雲簡笑著「恩」了一聲，答，「一會就去換，我不累，一點也不累。」
她的心頭陣陣泛酸。
兩年了，媽媽從不曾提及爸爸雲啟哲，卻經常重複這句話：回來啦！快換身衣裳，一身汗。
媽媽不願提起，爸爸卻依舊活在她心裡深處。
母女依偎著在琴凳上坐了一會兒，葉知秋坐直了身子，轉臉上下打量她，笑得眉眼彎彎，「喲，我的簡這麼漂亮，演出成功吧？」
「成功，媽，可惜你沒去啊，那麼多掌聲呢！」雲簡像兒時一樣，眉開眼笑的回答。
「你是媽的好孩子，」葉知秋也笑了，伸指戳她的額，「學無止境，可不許驕傲！」
「不驕傲，不驕傲！」雲簡趁勢挽起葉知秋的手，扶著她坐向床邊，邊故作很快活地說話，「媽，你猜猜，我拿了獎沒？」
「一定沒有！」葉知秋嘴上這樣說，臉上卻笑開了花。
「媽媽！」雲簡拖著長長的尾音，將腦袋窩進葉知秋的懷裡，扭動著身體，悄悄抹去眼角的霧氣。
小時的她，總是這樣對著媽媽撒嬌。
那時候的葉知秋，是幸福而快活的。
母女倆笑鬧了一陣，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接著寧曉冉端著臉盆笑眯眯的進來。
「葉老師，累了一天，洗洗早點睡。」
葉知秋笑吟吟地接過寧曉冉遞上的毛巾，擦過臉，擦過手，寧曉冉接過，換了腳盆，和雲簡一起替葉知秋脫了鞋襪，幫她揉腳，洗凈，再擦乾。
葉知秋一手一邊的在兩人頭頂上撫摩，「我的女兒，真乖。」
雲簡和寧曉冉不約而同的抬頭，對視一眼，望著葉知秋眨著淚笑。
笑容是無邊的苦澀。
葉知秋患得是間歇性失憶。
她腦子裡的記憶雜成了一團，使她常常分不清過去與現在。
而這混亂的記憶就像潮水，不知什麼時候湧來，也不知什麼時候就退了。
連腦科專家都無法解釋為什麼會這樣，只能解釋為她潛意識裡在努力遺忘痛苦的過去。
洗涮完，雲簡和寧曉冉輪流說著笑話，像哄孩子一般的將葉知秋哄得睡著。
看著葉知秋平靜而蒼白的睡顏，雲簡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三年來，不管是在葉巧煙過去還是現在的記憶里，都一直沒有爸爸雲啟哲的出現。葉知秋似乎完完全全地忘記了雲啟哲的存在。
雲簡完全認同心理醫生的話：葉知秋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不能忍受生命里這樣遭背叛的存在，是她潛意識裡堅決忘記丈夫。
這就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
同時，醫生的話也給了她希望：當葉知秋能夠接受過去的時候，也許這失憶症也就不藥而癒了。
寧曉冉拍拍雲簡的手臂，往門口努努嘴，起身。
雲簡隨之起身，幫葉知秋掖好被子，和寧曉冉一起，關燈，關門，退出去。
兩人租住的房子在雲簡就讀的大學不遠，價錢稍便宜一些，格局就不大。說是兩室一廳，實際上加起來沒有五十平米。
葉知秋的房間還大些，可是放了一架三腳琴以後，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和一米寬的簡陋衣櫃，顯得擁擠不堪。
雲簡和寧曉冉就在隔壁房間擠一張雙人床，加上個小柜子，電腦桌，屋裡幾乎就沒有什麼空地方了。
一進房間，寧曉冉就拉過雲簡上下打量，很關切地問，「簡，今晚怎麼穿這一身就回來了？出什麼事了么？」
「別提了！雲簡懊惱地嗤一聲，撥開她的手，兩臂相交用力互搓幾下，一邊沒好氣地答，「凍死我了，你不知道啊，今晚背透了！」
「快披上，」寧曉冉隨手抓起床上的一件外套，裹在雲簡身上，「怎麼了？」
雲簡把外套裹緊些，蜷在椅子里，感覺暖和了才回答，「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梁先生唄，他又來了！捧著一大捧玫瑰，還跟經理堵我一路。跟他們閑扯，我要趕不上公交了！所以我急著跑啊，也來不及換衣服。」
「梁先生？」寧曉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在床上雙手捧著膝與她對面蜷坐，看著她賊賊地笑，「哦……那個玫瑰男啊！我當什麼事兒呢！瞧把你嚇得這樣！他給你就拿著唄，這年頭，睡覺醒來還各奔東西呢，接個玫瑰算什麼？」
雲簡捶了她一下，「瞎扯，你要你去！」
「去就去！簡，你知道情人節的玫瑰多少錢嗎？就那一捧，說不定夠咱吃半個月了，都是不會過日子的娃啊！這樣，你改天就跟他商量商量，送我唄，」
寧曉冉說著，鬆開抱膝的手去捏雲簡的臉，「你名花有主不要緊啊，你告訴他，別難過，不還有我嘛，我長得也不錯的，我對帥哥沒什麼免疫力。」
論起耍貧，寧曉冉的道行絕不輸於雲簡。
「去！」雲簡一巴掌打掉她的手，白了她一眼，「幾十歲的人了，給你的小五郎聽見了，看不收拾你！」
寧曉冉就哈哈的笑，佯裝被她打著了，倒在床上。
寧曉冉比雲簡大三歲，十歲那年父母意外雙亡，她就跟著鄉下的姑婆過日子。姑婆身體不好，兩人一起過得很辛苦。
葉知秋那時正時她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