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兩不相同
「是啊。」我悵然的嘆了口氣，「千陽大師也說，我能被救回來已經實屬不易，我更應該好好的珍惜我這一條命。說起來......杜顏楓，我還未好好的謝過你此事。」
他神色一滯，疑惑地問：「謝我什麼？」
我不明所以，可也還是笑著說：「謝謝你，救了我啊。若非是你能想到小颯為何一定要殺了我，若非是你看到那把匕首......或許......或許......我現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你救了我，難道，我不應該謝謝你？」
杜顏楓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問我：「是我救了你么？」
被他這麼一問，我反倒是不明白了，十分疑惑的反問：「難道不是么？」
他又一次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無奈一笑：「沒什麼。對了......我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了，要不要尋個地方把馬栓起來？集市就是要走走逛逛的才好玩，在馬上逛集市，多沒有意思。」
被他這樣一說，一時間，我的心思也從那個不明白的問題里裡頭漸漸的轉到了這裡。「嗯，還是走走逛逛的好。再說了......也該讓馬歇一會兒了？」
杜顏楓「噗嗤」一笑，一下利落的從馬上翻下來，看著風姿綽約，好不瀟洒，而後他一邊兒向我伸手一邊笑道：「這世上哪裡有比我們的馬還要幸運的馬了？走走停停，就算走也是慢慢的走。」
我一笑，順著他的力落在地上。而後......可算是和除了山谷以外，除了深山老林以外的地方有了親密的接觸。
我和杜顏楓的馬最後綁在了集市上某一個賣馬具的攤子旁，作為回報，我們給兩匹馬一馬買了一個馬鞍。從馬具攤子離開后，杜顏楓回頭掃了眼那個小販，笑道：「這個攤子賣的東西還算是有些底蘊，皮都是真皮，而且做工在民間已經算是很精細的了。而且......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小販不是煙國人......可能是丘國人。」
我也驚異的回頭望了眼那個馬具攤子和小販，「你......光憑著這兩個馬鞍就能看出來是那個國的人了？」
「嗯。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這樣的。」他緩緩說道，語調又是昔日在山谷裡頭我頭疼時候他與我說故事的那種悠悠語調，「那馬鞍的做法和樣式我都曾在丘國見到過。丘國原是一個牧業小族，除了在草原上養一些牛羊之外，族人都會有打獵的本領，打獵來的動物皮毛都會被他嗯做成精美的服裝或者飾物。也就是靠著這些皮毛做成的服裝、飾物，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結交了一些大國，經過那些大國的提攜，他們才漸漸的壯大了自己的勢力，最後人數過了三萬，可以被稱作一個國。只不過......他們也只有皮毛這一門手藝，故而還只是一個小國，或許永遠都只會是一個小國，不會得以壯大。數年前我曾遊歷過那裡，是一個小國，可偏偏卻小的、貧窮的也樸素的像是一個小族一樣。可好在，那裡民風淳樸，又沒什麼精壯的兵力，而他們又會用自己的勢力來結交各國，所以也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淡淡一笑，悵然道：「所以，阿爸說的果然沒錯，我們的功夫不是用來保護我們的，也不是為了維護正義的，只是......給我們招來了無窮的禍事而已。」
聞言，杜顏楓歉意地道：「對不住，芍藥族的禍事，有許多都與煙國有關。」
望竹同我說了關乎杜顏楓的事，我明明知道她之所以要告訴我那些事情是為了讓我不要對杜顏楓有什麼歉意，想讓我覺得這是一件理所應的事情。可，不是為何，自從我聽了那個故事之後，我只覺得......他不過是皇族的有一個犧牲品罷了。他，其實也很可憐。引來禍事的根本不是他，他卻要為了皇族的信譽而去承擔，承擔......我。
我知道，縱然我同他說了千千萬萬遍我的餘生不需要他照顧，這和他沒有關係，他也依舊會執著的要陪在我的身邊。不為別的，只為........他是一個皇族中人，只為了皇族的信譽。而，如果我們賭輸了的話，他也依舊會為了那個信譽，一生再不娶。這就是皇族，這就是皇族的所謂信譽。再位高權重的人都會委屈的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就像當年杜顏秋娶長公主，雖然人沒有娶錯，可當時在他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以為自己背棄了「未冉」，甚至覺得無比可悲。而......像杜顏楓這樣如此瀟洒的人，也終究也要被禁錮起來。
我對他安慰的笑了笑：「沒什麼，這根本不是你的錯。」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你卻要為此承擔。你......也不過是一個受害者罷了。
又輕嘆了口氣：「其實，這也不是煙國的錯，這是那些侵略者的錯。也是因為......芍藥族多的功夫，實在是太容易招來嫉恨了，就在阿爸遇到老伯之前，芍藥族也常常因為功夫的奇特而常常招來侵略，他們有的要滅了我們以防止我們對他們的威脅，有的要招攬我們讓我們做刺客，有的......還怕我們被招攬過去所以想要直接把我們殺光，一了百了。數百年來，芍藥族，因為我們的功夫，已經招來了太多的嫉恨了。可我們......不曾害過別人，不曾想過侵略，我們......其實也只是想要和其他小族一樣，族人、草原，駿馬，藍天，還有一個家。其實......我們所要的，不過如此而已。」
杜顏楓始終靜靜的聽我說著，聽完后，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眼中滿是憐惜，我想要很坦然又故作堅強的說一聲「沒事」，可這一聲「沒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倘若，這個時候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或許就這麼說了。可......對面的是杜顏楓，是知道芍藥族所受一切的杜顏楓，這個時候，我沒有辦法騙他，也騙自己說這一聲「沒事」。
又過了一會兒，杜顏楓仰起頭，對我堅定道：「現在都好了，有煙國在，芍藥族，一定會得以保全的。芍藥族，是演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附屬小族。以後，你們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會受到煙國的庇佑。現在......芍藥族的人數尚且很小，而且暫時需要在煙國平定一下心理，等以後，那些都風平浪靜了，芍藥族的人數也漸漸的多了起來。我們就把芍藥族的族人放回草原，屆時......所有國的人都會知道，芍藥族是煙國的附屬族，他們誰也不敢再欺負芍藥族了。藍天也好，草原也好駿馬也好，你們的家也好......最後，都會成真的。這，是我來山谷之前和皇兄，和父皇一起商量出來的結果。皇兄的意思，是讓芍藥族人直接變成煙國人好了，以煙國的實力想必保護你們並不是一件難事，把你們放回草原又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可......現在聽了你的話，我才發現，父皇說的果然沒錯，芍藥族人啊，最喜歡的還是他們的草原和藍天，我們的保護，若是讓他們連藍天都沒有了，那就真的是錯了一件極大的錯事了。」
我眼中淚光閃爍，無比清晰的覺得，原來如噩夢一樣的四年，終於是結束了。我連連道：「謝謝，謝謝。」
杜顏楓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謝我，謝謝皇兄，謝謝老伯吧。我可沒那本事去決定這些東西啊。」
「真的么？」我勾唇笑問？
「好吧......就算有，你也得讓我藏著不是？」杜顏楓痛苦的閉上眼睛，又捂著自己胸口的地方，「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啊，上一次就是為了趙蘇，讓皇兄知道了我的那些個勢力。他雖然沒有伸手問我要，可我若是不給，那豈非成了亂臣賊子？然後......哎呦喂，我的心痛的啊。這些年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勢力，就這麼被白白交出去了一小半！」
說到「一小半」的時候，杜顏楓狡黠的笑了起來，臉上悲痛的神情一掃而光。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這哪裡是在訴苦，這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的勢力究竟是多麼的強大，就算被削去了我知道的那麼多，可還是剩下了好多好多好多。不知為何，我又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飄飄欲仙的王爺，其實一點兒也不瀟洒！他這根本就是假瀟洒，真算計！
我顫抖著聲音問他：「所......所以，你還有多少勢力呢？」
杜顏楓想了想，轉頭認真的問我：「你......真的想聽么？估計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吧。」
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是狡黠一笑，眼中意味更是深不可測。而後......他眨了眨眼睛：「我既然都要快娶妻了，那麼我，總得又本事護住我的妻兒吧？王妃，皇族富貴你享了，皇族美男你也快擁有了，這裡的危險......為夫可不要你受著。」
我輕輕咳嗽了兩聲，正想要下意識的繞開話題卻又想了到方才他說的那些話......就算我想要躲避，我總歸得再等一會兒再躲。若是這個時候也躲了，那豈不是等於「右耳進左耳出」的不認真聽講的壞小孩行為？不不不，現在不能躲，不能躲，可我......可我，又該怎麼回答呢？我我我......
最終，我在杜顏楓玩味的審視眼神之下，轉向他，擠出一個笑容：「如此，我便安心了，謝謝你啊。」
許是我的申請實在不是很自在，故而他聽后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深吸兩口氣：「好吧好吧，不難為你了。天色不早了，不說那麼多無關的話了，我帶著你在這裡走走看看再買點兒什麼，也該快些回去了。」
我趕忙服從的點點頭：「好。」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漫步在集市上，和這裡的熱鬧非凡融入在一起。
這裡的集市，杜顏楓好似曾經就來過多回一樣，哪裡的攤子賣些什麼，哪些東西在什麼攤子買他也知道，跟著他這個熟人在這裡來來回回的很是方便。逛煙國的街頭，時不時的便能看到許多與煙國民俗相關的東西，比如一些器物上頭的花紋，比如摺扇上頭的字。這些，杜顏楓都在一旁為我解釋，他所說雖都是些關乎民風民俗的話，可話語之間，也依舊不難看出，他是一個頗有學識的人。我曾看過不少遊歷山水的人，比如左木瀟，他的遊歷山水其實不外乎兩件事，美人，看病。還有......蕭秋意，而他的遊歷山水其實就是奔走江湖外加混一口飯吃。再比如老伯，咳咳咳......這裡小小的不尊敬一下，其實啊，他老人家的奔走江湖完全就是因為是一個庸醫所以不得不奔走四方——逃亡。
而杜顏楓，則是遊歷山水之中一個真正在遊歷山水的人，縱然......他一開始遊歷山水的目的是為了保全自己生命，逃離皇族的危險。可現在看來，起因是什麼不重要，他現在......真的成為了一個遊歷山水的有志青年，遊歷山水讓他學識豐富，遊歷山水讓他無比瀟洒，遊歷山水讓他快樂。
又過了一會兒，我們經過一個賣面具攤子的時候，他看到那些個面具也能一一說出各自的故事、典故。厲害，厲害，杜顏楓......他是真的厲害。
我也曾去過金絲國的集市幾次......其實，一個是國都的集市，一個是小縣鎮的集市，我將它們放在一起比較是不太合適的，可......它們確實有很大的不同。煙國的集市很熱鬧，那是跟山谷裡頭想必很熱鬧，可若是同金絲國的放在一起相比......那就真的不算很熱鬧了。金絲國人的熱鬧，在於四面八方的要喝，在於人與人之間接連不斷又來自四方的聲音，也在於金絲國人的實在不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他們不在乎這邊會不會吵到另一邊，也不在乎那邊兒的會吵到這裡。而煙國就不一樣了，這裡雖然也有吆喝聲，但是很少很少，而且吆喝的聲音很輕，不重。他們好似很害怕吵到彼此，很害怕打攪到彼此。他們也並非是不熱情，只是多了幾分含蓄和內斂，還有......煙國的人和金絲國的人比起來，是真的細緻了很多，連一支珠花上面的點綴都要勾勒好半天。而......若是這樣的簪子放在一個金絲國做簪子的工匠上頭，只怕只是三兩下般可以了事了。
這就是金絲國和煙國的不同之處，而所謂不同之處，追其根本，不過是在人與人的身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