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我們誰也不知道
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說了,我以為到最後也還是可以含糊其辭下去,我們只是族人和族長,我們只是主子和近衛,我們只是陪伴和被陪伴。我們是從未說過彼此是朋友的朋友,我們……是異國他鄉的親人。關於其他的,我不願想,他也不願說了,我是這樣以為的。
而他最後那麼聲嘶力竭,好似要用盡全身的力氣那麼突然的說那麼多的話……因為太突然了,因為太聲嘶力竭了,所以他想必原本也是想不說的。
可是……也好,也好。人生之中,能有幾個四年呢?至少說出來了,也算是給了這四年的時間一個明了的答案。
而我……還是如同原來那樣,什麼都償還不了。我能給的,他不會要。而他要的,我給不起……又或者,他根本什麼也不想要。
我想了許久,終究也還是沒有想明白。我掀開了馬車的帘子,讓一陣陣的風往我臉上吹來。
這時,我聽見杜顏楓輕輕的笑了笑:「怎麼欠著別人,真的是一件很不睡得事情?」
我嘆氣:「如果你知道有一個人來到你的身邊,這將會花費他巨大的時間和精力,而你卻無以為報,那麼……你還會讓他來你的身邊么?」
他許久沒有說話,似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馬蹄聲緩了一些,他淡淡道:「若是這個問題,那麼必然是不會的。可若是關乎你自己的個問題……那麼,根本無需回答什麼,因為你也不知道,到最後會是無法償還的。你現在能做的,只是時刻準備著,準備著某一刻,你可以償還。或許那個時候,他落魄了,或許那個時候,他急需一筆錢……把恩情放在心中,把他放在心中,永遠也不要忘記。你能做的,只是如此。」
「可我……」
「可你,還能給他什麼呢?金錢么?從前他是偷遍列國的神偷,現在他是還的清列國的大亨,金錢,對於他而言……如同糞土,不,甚至是一樣在侮辱他的東西。至於權勢……那就更不必了,一個喜歡逍遙自在的人,你給他權勢,也不過再給他上枷鎖罷了。」說著,杜顏楓頓了頓,而後語氣之中帶著些許玩味地道,「哦,對了。要說……他還真的有點兒想要的,怕就是你了。可你……他還真是要不得,我不會給,煙國也不會給。」
我:「……」
又過了一會兒,杜顏楓道,「而且,縱然……我給了,煙國給了,所有的人都給了,他也不會要的。我說的是也不是,你大可以自己想想。」
他說的是也不是?
他說的是,現在,我確實什麼也償還不了。我只能永遠記得,等有朝一日,他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幫助的時候。
回去的最後一程路,杜顏楓問我:「姚葯,你能睡著么?」
我不大明白:「能是能,可是我剛剛睡過了,現在還不是很困。」
「這樣啊……」杜顏楓慵懶而又散漫的聲音從車廂外頭傳來,「那麼回去之後,就醒著和我一起遭罪吧!」
此話一出,我自然明了了,他這是想要我趕緊睡著了,然後去背負今天這麼晚歸的一切!到時候,千陽大師、望竹的責怪都會因為我睡去了而無處發泄,杜顏楓……他不是病患本人,最多被千陽大師白兩眼便好了。至於望竹,她總是對杜顏楓很客氣。我趕忙道了一句「多謝」便準備倒頭就睡。
這時,馬車卻忽然停下,杜顏楓湊進來,嚴肅的看著我……神情凝重而又古怪。
我被他看了一會兒,覺得渾身不自在,畏畏縮縮地試探著問:「額……七王爺……怎麼……」
話音未落,還沒等我反應,他便猛地向我撲過來。又因身子未好全,一直都處於渾身無力的狀態,我幾乎在那一瞬間便順著他的力道倒了下去,沒有一點兒反抗的餘力。
深春的夜晚,寒冷的氣息隨著他掀開車廂的帘子橫衝直撞進來,即使有年華的披風在,也依舊吹得我瑟瑟發抖。而這時,卻有一道溫柔的氣息,在我的耳邊打轉,曖昧而又……讓我慌張急了。
杜顏楓,他要做什麼?
天吶!剛剛不是還好好的么?他還在幫我解答疑惑,他還在想著要幫我拖延千陽大師和望竹懲治我的時間。明明……我們之間,剛剛還是一派祥和的姿態,為什麼……要忽然這樣。
難不成……他是因為受了年華的刺激,所以想要立馬生米煮成熟飯?可是……他受了什麼刺激?而且……我現在的身子究竟如何,他也是知道的啊,而且……再過一段日子,聘禮來了,婚期定了……
難不成……他是因為受了年華的刺激,所以覺得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人?所以想要現在就把給我宰了?可是……他雖然內心陰暗了點,好歹也是一個人飄飄然了那麼多年的名聲在外的賢王啊!而且……如果只是因為年華,那麼先前還有蘇犰安的事情……他為什麼不那個時候就把給我咔嚓了呢?
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有一個腦袋可以思考(胡思亂想),所以,在短短的一瞬間,我的腦中閃過了無數種他忽然這樣做的可能。而這些可能,盡在我的臉上被顯現了出來。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呢?」待他解了我身上的披風后,他一邊狡黠笑著問我一邊將披風向別處一甩。
我看著被他甩在一邊的披風,忽然什麼都明白了,我頓時羞憤的漲紅了臉:「沒……沒什麼。還有,好好的,你幹嘛解我披風?」怪冷也怪嚇人的,還有……如果非要解的話,就不能和我說一聲讓我自己動手么?
他掃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披風,哼哼道:「這個人應該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他是個丟三落四的人,既然再也不會回來了,就應該把東西都帶走,不是么?」
我哭笑不得,也因為一瞬間失了那份厚重的溫暖,故而冷的直哆嗦。我打了噴嚏,而後搓著鼻尖,無奈地問:「所以……我現在該如何呢?七王爺?」
杜顏楓愣了愣,又撓撓頭:「那行,再披上吧,等到了山谷,就脫下啊!」
我:「……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到呢?」
「最多……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
我將披風重新往身上一蓋,重拾了溫暖的我終於停止了哆嗦,「嗯,如此,應當夠睡一覺了。」
杜顏楓點點頭,歉意地笑道:「睡吧睡吧,到了也不叫你。安安心心的睡吧,罰不罰的,都放到明天去吧。」
我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合上了雙眼。而後,我感受到馬蹄聲繼續緩緩的響了起來,在進入夢鄉前,我嘆了口氣,再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這一覺,我睡的很安穩,甚至沒有感受到自己是何時回的山谷又是何如回到的房間內,更沒有看到、聽到一點千陽大師和望族嚴肅眼神和言語。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我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身子沒有在發熱,我身邊也沒有早就已經守好了的千陽大師……甚至,臉望竹也不在。
還好,還好,只要沒有發熱,只要沒有一醒來就身邊圍著一圈人就說明情況並不是很嚴重,我還有救,我沒有出太大的事情。
事實上,事情和我多想的相差無幾,可是此去千陽大師卻是生了老大的氣。他說,若不是神仙召喚,那麼我,就不要想再出去了。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責怪和苦澀的湯藥,這倒是在我的預料之外的。所以,我縱然被千陽大師又凶了一次,想而且還被勒令接下來的很長時間都不能去,我也依舊笑嘻嘻的沒有受一點兒打擊。
至於望竹,我只是對她說,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年華,她便什麼都明白了。她什麼都不曾問我,只是點點頭道:「是了,主子和年華說是真要道別,是該花上這樣長的時間才能說明白。」
我問望竹:「這些年,年華還好么?」
望竹寬慰的拍了拍我的手:「這裡,主子大可以放心。這些年,苦的是……太子殿下,年華他雖然武藝高強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向來無拘無束慣了。一點兒苦也不會讓自己受的,因為他,殿下身邊的好多近衛都跟著轉了性子,可分明……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是跟著奴婢一起指責年華的呢。到底……還是奴婢小瞧年華了,不是么?」
是了,這就是年華樂,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他委屈受,沒有人是他可以服從的。那四年,他一點兒委屈也沒有受,真好。
望竹還說,其實到了最後,年華是打從心底里服蘇犰安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像年華一樣對著蘇犰安大呼小叫了。這世上,亦沒有任何一個人比蘇犰安要懂一年華了。
望竹說,年華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心中究竟有什麼秘密,我們誰也不知道。
是啊,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究竟有什麼秘密,除了蘇犰安,我們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