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經過(上)
我想,我心底里是清楚的,甚至比蘇犰生還要更清楚他複雜的眼神里交錯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放到了杜顏楓這裡,我卻怎麼說,都不明白。
「哎……那個什麼……」我終於嘆氣,放棄了要和杜顏楓解釋蘇犰生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總之……他很可能會把你我們成婚的那一天攪黃……要小心,千萬要小心。」
在我說到我和蘇犰生相處的那半年時光,在我說到我一次次險些被他害了的時候,在我說到那個眼神的時候杜顏楓始終都含笑靜靜聽著,只是時不時得皺起眉而已。而當我說到成婚當天可能被蘇犰生攪黃的時候,我清晰的看見他臉上的笑頓時凝固在一起,而後迅速消失在他的臉上。
他認真的看著我,忽然嗤笑一聲:「你說什麼?」
我愣了愣,「額……就是……蘇犰生可能會在我們成婚當天做點什麼,比如……額……比如。」
他沉沉道:「比如什麼?」
我輕輕咳嗽兩聲以用來緩解此時此刻莫名的僵硬的氣氛,但是一點兒用都沒有。我低下頭,「比如……忽然帶著一群人出現而後把我帶走什麼的,比如……帶著一大群人把王府血洗瞭然后把我帶走,比如……成婚前,把你給……咳咳咳咳……」
我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恐怕杜顏楓嚴重的陰冷的肅殺意味都要趕得上蘇犰生的了。可我沒有胡說,蘇犰生,沒有他做不到的,只有我想不到的殘忍和雷厲手段。
此時此刻,杜顏楓的眼神實在可怕。被搶的人是我,或者說……是他未來的妻子。可他卻一點兒都不害怕,相反的,他的眼神居然和迫害者的一樣陰狠,陰狠的,讓我不寒而慄。我這個苦逼的迫害者,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輕聲地緩緩的,儘可能讓自己的平靜企圖讓他也平靜地道:「其實啊……蘇犰生因為……大概是因為我的緣故吧,現在做事風格和先前不太一樣了。他應該不會……」
這時,杜顏楓忽然冷笑一聲,眼睛里滿是輕蔑的不屑和一抹久違的陰冷。他沉沉地道:「不管他要做什麼,我都等著。他可以試試看……看他,是想拿自己的命來換,還是拿金絲國來換。」
說罷,他的臉上又重新掛上淺淺的微笑,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別怕,只要有我在,誰都為難不了你,誰也帶不走你。若是帶走了,若是傷害到你了,他,真的可以試一試。」
我對上他的眼眸,那裡深邃地沒有盡頭,但也寫滿了認真。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在說大話。若是我被帶走了,杯殺了,他真的有他的本事去殺了蘇犰生,去亡了金絲國。
杜顏楓,他永遠都在溫柔的笑著,我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悲。除了有時候,我可以明顯的看到和他氣質、容貌不相符的陰狠。
也許是我忘了,他是一個才八歲時就遭受了眾叛親離的滋味的人,他是一個才八歲就就知道想要活下去必須遠走他鄉的人,他是一個十多歲便有本事在皇宮中擁有一半以上的勢力、軍中擁有了三分之一勢力的人……我忽略了,他是一個偽裝了十多年的人。他把一個怎樣的自己藏在了這個總是微笑著的面孔下呢?
還有……他遊歷四方這麼多年,他真的只是遊歷四方順便為了活命么?十多年的時間,他除了修習了一身文武相關的本事,他是不是……還可以去做一些別的事情呢?
他總是侃侃而談,他總是有本事和所有人談笑風生……他什麼都會,什麼都懂,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樣的一個他,會不會用這十多年的時間,積攢了自己的很多勢力呢?除了煙國的,還有其他國的……
所以,他才可以毫不膽怯的說,他可以亡了金絲國,他可以殺了蘇犰生……是這樣么?
我沒有敢讓自己繼續想下去,杜顏楓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他拉著我的手不容我反抗的將我忘回拉,雖然……我也沒有想過要反抗,因為……管他什麼蘇犰生會不會來的,杜顏楓有會不會做什麼,我都真的……有點困了,我想要休息,很想很想。
「姚葯,今天已經出來太長時間了,該回去歇著……然後……再喝一些苦藥補一補吧。」
我方如夢初醒一般的瞪大了眼睛,出來了這麼長的時間,想不被發現都難了……最少十碗苦藥,是免不了了。
我苦澀一笑,「好,那就回去,喝苦藥,然後睡覺。其他的……就有勞你了。」
他頗有深意的笑了笑,「有勞我什麼?」
「有勞你……」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忽然一驚,「莫不是……你不準備提防些什麼么?」
杜顏楓笑而不答,只是說:「蘇犰生這個人有意思的很,既然這麼有意思,我既然不必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去迎接他,不然……這個遊戲,就真的很沒意思了。」
我撇撇嘴,再不多說什麼多問什麼。
他們這些皇族人啊,一個比一個高貴,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狠毒。而我,已經在他們之間混跡了這麼長時間了,再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算了,就由得他們爭去吧。
哎……
哎……
哎……
只是落到蘇犰生手中,最壞的可能性會是……看著一場大戰因為我一觸即發而後周圍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民聲鼎沸……戰爭的規模比趙蘇先前想要引導的金絲國和煙國的大戰還要大。而我,我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想想就覺得很可怕。
難不成,爭這一場爭到最後,還能把那個消失了那麼長時間的人給逼出來?
我終究只是搖搖頭,不敢讓自己多想。
杜顏楓將我送回后便不知所蹤,望竹也仍舊在休息。不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寂寞,因為不久之後,千陽大師便讓人端來了十碗熱氣騰騰的苦湯藥。這次倒還好,本尊沒有親臨看著我喝下去便說明他還不是太生氣。
送來湯藥的其中一個弟子一邊看著我喝下一碗又一碗的湯藥一邊笑著說:「師父說了,這一回……您還知道要自己回來,也算是聽話了一回,所以這十碗只是為了苦而苦的湯藥就當是小懲大戒了。」
我捏著鼻子咬著牙由給自己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碗,然後將舌頭放在清甜的的茶水裡滾了滾才緩了過來。好一個只是為了哭而苦的湯藥。這下子,我算是知道了,先前那麼多次我不聽話的時候千陽大師讓我喝的極其苦澀的湯藥原來根本不是為了調養因為我不聽話而損傷的身子,他只是……想讓我去苦一苦而已。
我自嘲的笑了笑,我……確實該罰。於是又是猛的仰頭喝下一口湯藥,頓時苦澀的味道在嘴裡很沖直撞,我強忍著將其下咽。而後哈了一口氣,對那弟子撇了撇嘴:「我,確實該罰。這麼些個月,苦了你們師父了。你們師父……是不是,從來沒有見我我這麼不聽話的病患?」
弟子搖搖頭,狠狠地搖搖頭:「不不不,論不聽話,您只能算是他這麼多年那麼多病患裡頭的第二個。排行第一的那個病患啊,他不聽話到……讓師父氣暈過去兩次,氣的臉紅、直跺腳無數次。但他……有很聽師父的話,你現在喝的這些湯藥,他啊,都可以眼睛一眨不眨的把它們喝下去,還面帶微笑,我們都說,他是一個奇人。」
我頓時來了興緻,臉上洋溢起笑容,但就在這時,我的舌頭觸到湯藥,我還是苦了臉。我苦笑了一下,「我倒還真想知道,那是個怎樣的人,且不說他那麼不聽話是為了什麼。面帶微笑的喝下這麼多苦澀的湯藥都讓我十分佩服!」
弟子哈哈一笑,正欲張嘴說些什麼,卻被身邊的另一個弟子扯了扯袖子。而後,他便像是想了什麼似的無措而又尷尬的笑了笑:「公主失禮了……山谷之中的規矩,病患的消息不可外傳。還請公主不要為難草民們,免得……也不被師父責罰喝這些湯藥。」
我本還想問些什麼,可當聽見他說會被責罰喝湯藥的時候我便不禁失笑,也不忍心再多問什麼了。我擺擺手,「好吧好吧,為了叫你們不同我一樣悲催,我還是不要多問了。只是……我可以知道一下么,那位病患現在還在山谷里么?」若是有機會的話,還真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做到面帶微笑的喝下這湯藥。順便請教一下他……究竟怎樣才可以做到那樣。
弟子搖搖頭:「很是不巧,公主殿下,他前幾日剛剛離開了山谷。現在,這山谷里,只有您一個病患了。」
我頓感遺憾,想來,是請教不了他了。
我低下頭,仍舊是一片昏暗的深棕色湯藥,而我只是聞著,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我撇撇嘴,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后……重新開始了喝湯藥。
一連喝下了剩餘的七碗,我苦的舌頭髮麻,猛的給自己灌了好幾口茶才能讓自己說出話來:「好了,我喝完了,你們回去告訴千陽大師,這次,是我錯了,以後不會再犯了。如有下次……」
「繼續十碗湯藥。」一個面向清秀的弟子自然的接過我的話。
我厚臉皮的仰起頭:「是的!」
他們走後,我一邊喝著茶一邊抱著書靜靜地看了起來。看到一半口乾舌燥,習慣性的喚道:「望竹,為我倒杯茶。」話音剛落我才發現,是我忘了,忘了此時此刻她還在歇著。我搖搖頭,自嘲的笑笑而後準備自己下塌倒茶。
「來了。」這時,一道溫和而又熟悉的聲音蔥門外傳來,望竹從屋外推門而入。
我放下書,同她相視一笑。關切地問:「不是讓你歇一會兒么?怎麼這麼快就起身了?」
望竹為我倒好了水遞來,微笑著說:「奴婢勤勞慣了,偶爾懶散還真不太習慣。再言,這一次,奴婢沒有受傷,亦沒有人脅迫恐嚇奴婢,只是回來的有些倉促了而已……」
她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們相對而坐,她緩緩地與我說起了前兩日直至今天她回來時的所有經過。
聽后,我才知道,原來對於蘇犰生,大的方向……我真的沒有想錯。可又有一部分小的方向,我想錯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杜顏楓那裡雖然有了要下聘的跡象,心細的望竹也發現了,可是因為望竹到底是金絲國人,又是我和另個人所有感情的見證者,所以他並不帶著望竹一起做下聘的事。
這,也讓蘇犰生料到了。
所以,那天早就已經料到了會下聘的望竹提前起身了一個時辰,她想要提前為我打理、準備好一切。
而,就在她在院子里一遍遍按照圖畫上的動作在我之前學習金絲國禮數的時候,一個她不能更熟悉的身影腳尖輕幾道樹枝而後緩緩的落到了她的面前。
他穿著深黑色的常服,可袖口上用金線綉著兩隻小金雞卻仍舊彰顯了他至高無上的位置,不過,不是在煙國,而是金絲國。
不錯,那個人就是蘇犰生。
就是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消失」在世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之中,也是他悄無聲息的在我上在安睡的時候將望竹帶走了。
望竹停住了正在翻動畫冊的動作,望著他只是冷笑,眼神沒有絲毫的畏懼,「你終究還是來了。」
蘇犰生勾了勾嘴角:「不歡迎么?」
「自然了。陛下光臨,不管是您的身份還是您一貫的雷厲手段奴婢都不得不歡迎。」望竹向他行了個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只是陛下,奴婢沒有想到,您竟然來的這麼晚。」
「是啊。」蘇犰生深深的望了眼那扇緊閉的房門,而他的眼神彷彿能透過那扇門又透過層層的阻礙看到那張床上尚在安睡的女子,他微微頷首,沉聲道,「再晚些,她就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