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等不到的恨和不甘心
杜顏楓,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可蘇犰生的他現在才十八歲。所以縱然杜顏楓再著急都會在他的面前壓抑的很好,而他,一緊張便會全然展現在臉上。而對面的杜顏楓,越是風輕雲淡便會越會越讓他緊張,他越是緊張杜顏楓……只需要維持常態並且繼續裝作風輕雲淡便好了。如此反覆下午,一面蘇犰生會緊張不已,一面杜顏楓……便會真的看上去風輕雲淡。
現在看了他們之間的比試,我甚至以為,之所以他們之間現在可以打的不相上下,或許並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實力不相上下,而是原本比杜顏楓厲害一些蘇犰生因為難得棋逢對手又見了一些從未見過的招式所以緊張了所以犯了幾個小錯誤,然後他就更緊張了,然後一看杜顏楓竟然這麼淡定自若的樣子就更緊張了。
此時,他們身上,都已經有了不同程度的的傷。但我沒有想到,受傷更重的……竟然是蘇犰生。這不能更明顯的表示現在的局勢。
若是不死不休,那麼死掉的那個,一定會是蘇犰生。
那兩抹紅色的身影在雪地里異常顯眼,而我,這一抹紅色的身影在鋪滿了雪的屋頂上更是顯眼。
最先發現我的人杜顏楓,我看到他眼神一凝,含笑地望著我,深情的望著我,眼中只有我。隨即,他動作間那股毫無章法的卻又飄飄然的路數亦是隨之亂了。亦是這時,蘇犰生察覺出了不對,可是他沒有去存杜顏楓的目光去向何處,而是直接趁著這個時機……一個手作勢伸到他喉間要掐住,杜顏楓自然而然的去躲避,卻沒有注意到他另一隻手正直往他的某一處穴道。
可等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晚了。他仍舊望著我,眼中卻充滿了無奈。他方才,把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這裡。他終究笑了笑,緩緩閉上眼,等著蘇犰生做最後的舉動。我們把所有的人都支走了,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而我和一個不能動彈的杜顏楓怎麼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我和他都忘了,蘇犰生是一個無賴。他縱然贏不了,也依舊可以將我帶走。
「你贏了。」蘇犰生這時才望向我,他勾唇一笑,「可帶走她的人,會是我。」說罷,他揚起手……
「不要!」我站起身,大聲地喊道,「不要!蘇犰生!我跟你走,你別殺他!」
「算我求你,你別殺他!」我猛的一運力,便輕點腳尖往下飛去。這段修習輕功和氣功的時日,我深刻的理解到了,什麼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可以稍稍廢些力氣的飛到高處,卻難以從高處下來。確切地說……是我從來沒有一次成功的從高處永輕功下來過。所以我只敢往樹上飛,飛的低低的,一點點爬下來的時候就算跌了也不會太疼。
可是現在……我一吸氣,一呼氣,一閉眼,一睜眼,我便落到了地上,落到了他們兩人的中間。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紅色長裙下掩蓋的是我顫抖不已點亮雙腿。我來不及驚異往常做不到的在這個時候竟然輕而易舉的做到了,便張開雙手擋在杜顏楓面前,「蘇犰生,就把他放在這裡吧,我跟你走,我們現在就走。」
老伯和阿爸很久之前便想要叫我點穴、解穴,可我一直不願意學。當時,阿爸那是一個苦口婆心啊,「哎呀,你不知道啊,學會點穴、解穴是很有好處的,尤其是你,你一個姑娘家應該好好的學一學。以後遇事,你一定會後悔的。」我當時不以為意,卻不想今時今日,我是真的後悔了。
杜顏楓緩緩睜開眼睛,他看上去並不生氣也並不焦急,仍舊是一副淡淡然的神情。可是他用他溫和的眼神在對我「多謝」,也在用他的欣喜的眼神告訴我,我能衝下來救他,他很開心。
其實……這個時候,我多想聽他好好的對我說一些話,說什麼都好。他願意為了我,捨棄餘生,他為了我輸掉了這一場關乎我的比試……我想要聽他說一些話。因為……不管我能不能救下他,這都很可能是我們這一生見過的最後一面了。
蘇犰生玩味的笑了笑,伸手觸了觸我凌亂的發,彷彿是想要為我打理一番,可他終究還是將手收回。他掃了一眼杜顏楓,「你在她身邊這樣長的時間,你可知道,她不會解穴?」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原來,早就是蘇犰生的一個預謀。
或許,他們之間,就是不相上下。而蘇犰生為了找機會將我帶走,故意裝作輸給他一成,只等我一來,找機會點住他地穴道將我帶走。他們去了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回來,我怎麼可能不會去看一看?我會擔心,我會慌張,所以我一定會去看一看。而蘇犰生,他要等的,便就是那個時機。
今天,他就是要將我帶走。
他或許,一早就知道了杜顏楓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他要帶走我並非易事。所以他刻意的想辦法支走了旁的人又引杜顏楓和他比試。只是為了此時此刻,王府里除了我們三個,沒有任何一個人。只要我一來,杜顏楓的注意力便會被分散,而他,也會有機會將他定在原地。
我們都忘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君子。相反的,他為達目的可以做一個小人。
只要杜顏楓不能動彈,他便可以殺了他,將我帶走。這,杜顏楓沒有料到,我亦沒有料到。
我們都沒有料到,蘇犰生會甘願用自己的身子讓杜顏楓放下戒備心,只等著那一刻將一切都摧毀,道義也好,約定也好。
我記得杜顏楓是一個比杜犰生年長了八歲的人,卻忘了……年長八歲又如何,蘇犰生,他是一個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又殺了數萬人人,而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時候,不過出生第一天,他殺掉數萬人的時候,也不過還是一個孩子。
論計謀,論陰狠,他只會比杜顏楓更甚而不會輸給他。只是因為他年紀小,所以我們就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而我,直至此時此刻我才知道,原來他知道我不會點穴解穴,而且……我都無法想象,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我是,杜顏楓也是。沒錯,蘇犰生,他現在才十八歲,他比我和杜顏楓都要小,可我們都被他算計了。可是……難道不是這樣么,早在他幼年時,就已經成了一個可怕的傳說。
他仰頭望了眼天,淡淡道,「最多半柱香地時間,不然會誤了我們拜堂的好時辰。有什麼想說的,就都說了吧,以後再見,不會很容易。」
我沒有道謝,因為這,沒什麼好謝的。
我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認真地望著杜顏楓,「對不住,我不會解穴。你等到挽塵來救你,可以么?」
他輕笑著搖搖頭,眼眸深邃、安逸,像是在安慰,亦像……他只是在靜靜地、靜靜地地望著我,想要在最後的時刻好好的多看我一會兒。
我伸手輕輕的撫了撫他的臉龐,為他掃去了臉上的兩抹雪痕迹。老伯曾說,他的夫人是傾城美人,而杜顏楓,是最像他夫人的孩子,不管是性子還是樣貌。我看著漫天大雪之中的杜顏楓,此刻,如若不是我提前知曉他,我或許以為他就是一個穿著妖冶紅衣立在風雪之中的美人,他美的動人心魄卻又悄無聲息,靜謐了整場漫天大雪。
雪落到他的臉上,我甚至恍惚覺得,雪和他的臉融為一體,一樣透一樣白。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膚如凝脂,什麼叫做冰肌玉膚,什麼叫做如雪如玉的皮膚。原來……指的,指的就是杜顏楓這樣的美人兒。
「杜顏楓,此生……都對不住了。如有機會,再來一次,我寧願躲著你,寧願做一個不識相的人,也不會誤會了你的心意自以為心有靈犀的和你逢場作戲。」
「如果還有機會,如果我賭輸了,如果他和他終究都沒有來。那我真想好好的認識你一下。謝謝你,杜顏楓。這段時日以來,你總是遷就我,總是傾盡所能的對我好……可如果,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要對你好一次。我想要知道你都喜歡些什麼。你還記得么,有一回你同我說想要帶我吃遍天下好吃的肉,當時……你眼睛里都閃著光芒。可我那個時候心裡想著別的事,所以隨口說我不願意奔走四方。當時……我以為你會生氣,會猶豫。可是你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就答應了我,說可以陪我一起留在王府里哪裡也不去。而後……你也開始學習烹飪肉。因為你說,你想讓我縱然足不出戶也能吃遍天下最好吃肉。」
「我很少對你提建議。可是不管是我提出的任何一個建議,你都會容易,毫不猶豫的不由分說的同意。可是杜顏楓啊……我到現在都想要知道,你究竟想不想遊歷四方?你究竟喜歡吃什麼?你究竟喜歡做什麼?你……又究竟喜歡我什麼?」
這時,我心口的地方忽然猛地一抽,我頓時滿頭大汗。我的手,不由的捂住了心口。很久了,那裡已經很久都沒有抽痛過了,我甚至都還把這個當做了一種我身子恢復的很好的代表。我心臟抽搐疼痛的次數越少,那麼……那便可能是我恢復的更好。可此時此地,一個被千陽大師說已經恢復了九成以上的我,我的心臟……竟然又開始抽搐了起來。
可是還好,同之前那幾次天昏地暗的比起來這幾乎不算什麼。我只是捂住了心口的地方,我只是額頭上生汗,我只是表情扭曲。我沒有倒下,亦沒有大叫出聲,我,沒有驚動到蘇犰生。
杜顏楓皺緊了眉頭擔憂的望著我,這是我,在他被點了穴道之後第一次看到他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而這……不是因為擔心他,是因為擔心我。我對他苦澀地笑了笑,只覺得心臟的地方又是小小一抽,只是這一次,實在和前面那一次相比太微不足道,我甚至都沒有展現在臉上。
為了不驚動蘇犰生,我故作無事地繼續說著:「我這一生……有太多對不住還有無可償還的人了。而你……便是那麼多我無可償還的人其中的一個。杜顏楓,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可我這一生,或許都無法償還了。你告訴我一聲……你究竟……會不會有一些不甘,又或者恨不恨我……」
「你不要總是這樣笑著看著我,你回答我一下這個問題,好么?如果你恨我,你就不要再笑了,橫我一眼,如果你不甘心……你也不要再笑了,你皺一下眉,好不好?」
我等了很久很久,可他仍舊只是微笑著深深地望著我,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時間,正在一點點的流逝,可我……卻終究都等不到一個答案。我想要知道,知道這個傻瓜,究竟還會不會有一些不甘心,會不會恨我……時間不夠了,我終於歇斯底里,「杜顏楓!他欺負我不會解穴,難道你也要欺負我不會解穴么?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你究竟恨不恨我,你究竟……會不會有一些不甘心。」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到了最後的關頭,他仍舊這樣淡淡的微笑著,彷彿毫不在意,彷彿什麼都沒有關係。我多希望……最後的關頭,他可以告訴我一聲,也會恨,他也會不甘心。不要到最後,他還是告訴我……沒關係,沒關係……
我寧願,他恨我一下,恨我那麼傻,錯會了他的意思那麼長時間,恨我什麼都沒有能夠回應他。恨我……恨我最後,都還是不能保護了他。
我還想要再等一會兒,等到他橫我一眼,等到他皺起眉,等到他……再不這麼微微笑著。可是,這時,漫天大雪忽然飛舞的更為洶湧了起來,蘇犰生邁著輕輕的步伐走到了我身後,在我耳邊低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