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果被他抓到她
幸好他當時沒有把這副眼鏡丟進了垃圾箱,因為這是一個逃逸犯留下來的。他想過多少次,如果某天被他捉到了這個逃逸犯……
「先生——」
伴隨這個自持冷靜的女人嗓音,那隻白皙又瘦骨的手要抓下眼鏡。
她像是卸妝一樣的舉動,令他感到微微的不悅。他這沒欣賞完她重出江湖的模樣呢。
於是一聲極清晰的沉穩笑聲,淺淡中帶著絲意味不明,十分悅耳的男低音近到了她耳畔邊:「小雅,六年沒有見,你就這樣叫我?」
他認出她了,認出來了……
不是現在才認出來,而是在第一次見面懷疑上了,所以這次他特意帶了眼鏡過來。
裝傻吧。為今之計,裝傻。安知雅自持住冷靜,緊抿成線的嘴唇分開條微縫。
從車窗的倒影上見到她這個倔強的稍稍昂起的下巴頜,他在她要吐出聲音之前,冰涼的指尖是停頓在了她瘦骨的臉廓上,接著點在了她額頭那塊敷了草藥的傷口上,輕輕一聲嘆息:「以前你在我家裡患感冒的時候,我們家給你幾粒藥片,你說你熬了中藥。我們還以為你是上藥鋪看了坐堂大夫,讓大夫開了中藥喝。」
「有什麼區別嗎?」安知雅知道自己裝不了傻了,只能寄望著自己能冷靜下來說。
「你沒有上醫學院?」奉書恬是在她戴著眼鏡后的小尖下巴上打量著,在這六年後再遇到她,發現自己在六年前對她只了解到了皮毛。六年前她到他家當小保姆,說是家裡窮,出來靠自己打工供自己上大學,文化一般般。他信了,以為她只是在某些方面有天賦,比如對某些數字記憶力很好。但現在,他無法確定了,一個普通的小保姆,能給自己看病抓草藥嗎?
她上的不是醫學院,外公從一開始教她醫藥,便說明了不要她當醫生。女人當赤腳醫生不僅辛苦還會遭欺辱。而且,外公是想家傳這門手藝默默傳下去,不想在世間里露面了。她會遵循祖訓,把手藝傳給下一代。何況,學了這麼多醫藥知識,對自己家人有好處。
「我給自己抓點金銀花煲菊花茶放糖喝,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涼茶,解暑用的。」她淡淡地道。
「那你能告訴我,你這塊額頭上敷的草藥是你自己弄的,還是你們村裡醫生給看的?」
「我家裡人教我一點草藥知識。」
這點,他之前打聽過了,她外公是赤腳醫生。
「怎麼?學點草藥知識不能給自己看點小病嗎?」見他默不作聲的,她不由輕輕地冷哼,知道赤腳醫生這個職業被任何人都瞧不起。放心,她不會給家裡人之外的人開藥,這點法律條例她會謹守。
聽見她這聲淡淡的哼氣,他的指尖停歇在了她揚起的眉梢處,彷彿是想抹去她眉宇裡面一抹潛伏的愁雲。
她稍稍抿緊了唇,知道自己剛剛是無意中露出了自卑后的自傲。在這個大環境下,她深深懂得,她和外公是弱勢群體,是自卑的,只是一身清骨讓他們放不下殘存的這點自尊。
「你們一家到了城市裡有什麼打算?」
城裡她不是沒有混過,好歹是大學畢業生,進過公司。但是,拿那麼點公司的工資是養活不了一家人的。六叔公讓她不要丟了外公的手藝,她左思右想,有找人開飲食店的打算。開小吃店,只要地點選的好,穩賺。但是,這些話何必說給他聽?六年前她都選擇了離開,現在見上面了又能怎樣?而且,她和死去的姐姐外公都說好了,彎彎只能是作為姐姐的孩子,繼承徐家的事業。無論如何,彎彎都不能給他!
「沒有什麼打算。」
她淡淡卻拒他於千里之外的語氣,令他眉角間的不悅再濃了三分。
六年了,六年沒有見面,他知道她當時離開應該想好了不回來。為什麼不回來?對她來說,他只是個提供了讓她受孕的對象?每想到這點,他作為人的自尊無疑是被她踩到了腳底下。他向來性情溫和,基本不和人生氣,他不犯人,人家一般也不敢來犯他。就她一個,主動來犯他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讓他這個多好脾氣的人,也有了情何以堪的惱意。
「你沒有打算,可我是有打算的。」
「什麼?」她不覺之間提高了點音量。
他的頭微低,像是歷經滄桑似的咳嗽了兩聲:「怎麼說都好,你那張和我訂下的協議在我這裡保留著。還有,你後來簽的那張結婚申請,我那邊已經批了下來。結婚證我也幫你領回來了,在我這裡存了五年多了。」
聽著他這些話,她真真正正是一愣。沒錯,她有耳聞過他是不近女色,但是,他不近女色不代表他將來不娶妻生子。她向來這麼以為的,以他那不錯的家境和條件,要娶什麼樣的女人都有,但絕不會是她這種沒有條件能配得起他的。
指尖撫上她僵硬的肩背,他放低了聲音,柔和的聲線若是電台裡面低迷醉人的音調:「小雅。我們既然五六年前有了夫妻之名有了夫妻之實,現在一家人團聚,我們的女兒也是這麼要求的——」
「彎彎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姐姐的孩子。」轉過身面對他,她戴著烏墨眼鏡的小尖臉有點激動,但聲音保持住了一條線的冷靜。
彎彎是不是他和她的孩子,很容易,做個親子鑒定就行。但是,不用做親子鑒定,他也感覺得到彎彎是誰的孩子。她這不是撒謊,是在向他宣告。
「可你不是認了彎彎做孩子嗎?我可以當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