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老天爺賞臉,收稻時一連七八天都是晴天,曬穀場都是每房人每天輪流去,藺洵就提出要去縣城裡見見小草。
「去吧,告訴小草爺爺奶奶念著她。」雖然藺老娘極力反對,藺老爹心頭卻有另一番計較,可別讓孩子養著養著跟家裡離了心,定期去看看很要緊。
藺洵於是帶著石氏和小花去了,小樹小葉這對姐妹年紀稍小,還走不了那麼遠的路。
從雞叫頭遍起身,啃過雜麵饅頭喝了水就出發,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東西。
石氏背著一包袱的花生大棗,小花拿著餅子和竹筒裝的水,藺洵則帶了一包晒乾的山楂果。花生大棗都還罷了,山楂可稀奇。
山楂開胃,吃了飯量大,在村裡不受待見,所以村裡附近的山有好幾顆山楂樹無人問津,掛著紅彤彤的果子沒人摘,也就偶爾誰家孩子積食摘點泡水喝。
藺洵摘了兩斤多,切成片晒乾,本來是想做成山楂蜜餞的,沒糖。
他還沒這麼窮過,身無分文,全靠老婆攢下的三百文,上個世界好歹開局還有二兩銀子呢!
果然歲數大也有歲數大的好處,至少當家做主的是他自己,上頭也沒人管束,這次他如果還想走老路抄書的話,剛剛拿回紙筆就被發現了。
哎,話題說回山楂,給小草帶山楂也是沒有別的特產,充個數量。
他們一路走啊走,走了大概一時辰半,終於遙遙看見縣城的城牆,總算是走到了。
官道上遙遙傳來吆喝聲,這裡有很多小食鋪子,老闆正熱情招攬顧客,食物的香氣順著風飄出老遠。
肉包子!小花眼前一亮,好香啊!用了好多好多肉吧?那味兒順著鼻子鑽,一口口的全是油脂香氣,小花口水瘋狂分泌,喉頭滾了又滾。
石氏看見孩子這饞樣也心疼,雖然帶了三百文,可這錢是相公要留著用的,她狠狠心偏過頭去,
「走快點。」
小花只好戀戀不捨的走開,啊,肉包子聞不到了。
藺洵臉上掛不住的很,讓孩子吃不到想吃的,是做父親的無能,他按住小花的肩膀:「下次帶你吃。」
「嗯爹,肉包子不好吃,三文錢才那麼小一個,加一文錢就能吃一碗面,有肉有湯還吃的飽。」小花很有經驗的說。
「小花真懂事。」石氏摸著她的頭說,小花也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這話聽起來真心酸,哪有什麼天生懂事的孩子?不過是看大人的臉色,按捺下自己的慾望而已,藺洵看著街面上另外一個撒潑打滾要包子的小男孩,默默的嘆氣。
略過包子攤,他們進了城,一路走到縣城裡最繁華的一條街,正門是迎接貴客的,他們只能繞路到後門。
整座宅院佔據了半條街,繞了老半天才找到後門所在。
敲開後門,門房懶洋洋的眯著眼睛:「你找誰?」
「麻煩我找一位叫藺小草的丫頭,一年前進了貴府上。」藺洵推起笑,對著門房說。
「喔~」門房拖長聲音,手腕一翻露了出來,「好像沒聽過,是哪房的丫鬟?」
藺洵看出他伸手的動作是要孝敬,如果有他就給了,可他自己還窮的四個口袋一樣重呢!於是裝做沒看懂,只說小草是大房的丫頭,同時露出他身上的衣衫。
門房瞥了一眼,啊是個窮讀書的,穿著只有讀書人能穿的儒衫,可完全比不上他們家老爺,他家老爺可是致仕的二品大員,可總比他厲害點,於是悻悻的說:「你等著,我去問問。」
「麻煩大哥了。」
後門又重新關上了,碰了一鼻子灰,藺洵走下台階,對石氏和小花說,「等等吧,門房去叫人了。」
石氏在這種地方渾身不自在,生怕踏錯一步被人笑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不肯開口說話,只有小花睜大一雙咕嚕嚕的大眼睛,十足驚訝。
這裡好漂亮啊!大紅的門,白生生的台階,空氣里飄著的香氣她從來沒聞過,就連門房的衣裳布料都比她見過最好的好,小草竟然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嗎?
而被她念叨的小草,其實過的並不快活,再好的地方總比不上自己家,家裡的粗茶淡飯勝過山珍海味。
而且,她剛剛進府要學規矩,學會了規矩又要學幹活,干不好就要受罰不能吃飯,餓的她晚上撓心撓肺的難受,可嚴厲的嬤嬤哭都不許,見了罰的更重。
現在,小草正在大房的外頭站著打帘子,門房過來稟告大房的奶奶,大奶奶瞧了一眼:「既然如此,就放小草去見見她爹娘,就一個時辰罷。」
「別說我們是那等沒人情的人家。」
門房恭恭敬敬的點頭:「那是,咱家老爺是最有人情的。」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奉承話,聽得大奶奶連連微笑。
小草就被叫進來給大奶奶磕頭,然後被門房帶去後門,穿過一幢又一幢的院子,繞到後門,才看見幾個朝思暮想的臉。
「爹,娘,大姐!」小草的眼淚含都含不住,肆意在臉上流淌,一股腦的撲進娘懷裡,眼淚鼻涕很快沾濕了石氏的衣裳。
石氏手忙腳亂的接住女兒,用袖子給她擦淚,「別哭了別哭了,咱們趕緊抓緊時間說說話。」石氏也會看眉眼高低,那門房還緊緊盯著她們呢!
她們就站在後門外幾步遠的地方,石氏低聲問詢小草的經歷,小草含笑說一切都好,吃的東西比在家裡好多了,各位姐姐嬤嬤對她也和氣,至於主子那更是慈善人,從不打罵。
石氏沒見過這種大家族的陣仗,自然相信了,小草也是報喜不報憂,哄爹娘姐姐放心。
藺洵挑起眉毛,倒是沒反駁小草的話。他看著府邸的規模,僕人的傲慢態度,也明白原著中的杜家是個典型的封建大家庭,尤其是大房的話事人杜大爺是致仕官員,為了避開朝堂風波才借著由頭辭官的,在杜家眼裡,藺洵這個秀才的分量,大概也跟石子差不多吧。
一個時辰過的很快,好像眨眨眼就沒了,小草根本捨不得跟娘親姐姐分開,理智告訴她她該回去,可腳根本不願意動,跟釘在地面上一樣。
「回吧,再過段日子我們還來看你,別擔心。」石氏哽咽著說,又怕女兒擔心,硬生生憋在嗓子里,氣音就聽起來格外古怪。
「我知道了,娘,我回了。」小草逐漸鬆開手,拎著爹娘給她背來的東西。
「這些東西餓了就吃,給主家分一些,給同屋分一些,不夠我們下次再帶。」藺洵就叮囑了這麼一句,小草點點頭。
門房已經不耐煩了,扯過包袱檢查,確實沒帶什麼東西,這才悻悻鬆手,然後小草的身形被朱紅大門淹沒,再也看不到。
石氏痴痴的盯著大門,看了一炷香時間,確認小草不會返回來,這才挪動腳步,「回吧。」
「小草胖了,還變白了,這裡主人家挺好的。」小花勸娘不要擔心。
「再好能好過家裡嗎?總歸是下人。」石氏不欲跟大女兒說太多,只好轉移話題,「相公,接下來去哪兒?」
「脂粉店發簪店?」藺洵問,他對這些不太清楚,要說筆墨店在哪兒他還可以知道。
西市。
藺洵一行三人進了飾品店,裡面擺著五光十色的發簪和環佩,樣式雖有些陳舊,可用料和雕工都是實實在在的。
「這發簪多少錢?」藺洵指著一支白玉雕的發簪。
老闆瞄他一眼:「三兩。」
三兩聽起來很貴,可考慮到運輸成本和人工,其實是不算太貴。
藺洵又問了其他絹花和發簪的價格,心裡對整體消費水平有了譜,而且趁機觀察了店裡的客人,他們買的最多是什麼,最後在老闆的虎視眈眈中,厚著臉什麼都沒買就走了。
「相公看這些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做買賣。」藺洵胸有成竹,「走,去布店。」
去布店自然是為了買材料,可整匹的布料都不便宜,雖然可以只扯三尺,可三百文錢也買不了多少啊,藺洵正打量布匹的顏色花樣,思考怎麼用最少的布做出最多的花樣,就看到店家抱出一捆的散碎布料,扔在門口搭起的門板上。
藺洵目光立刻追了上去,零零碎碎的布料大的有巴掌長,小的只有一團,全是店裡定做衣服的下腳料。
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這些東西什麼價格?」
「不選的話十文一斤,選的話二十一斤。」老闆也是有生意頭腦,知道糊鞋底的布料還要裁開,不如乾脆用碎布料。
買!
藺洵帶著石氏撲進布料堆里,兩刻鐘后滿載而歸。
「這東西能做什麼用啊?」買了十斤,再加上綉線,三百文一文不剩,手裡沒錢石氏心裡也慌。
「做絹花啊!」藺洵高深莫測的。
「以前有人做過啊,完全賣不出去。」石氏一呆,豈不是三百文全砸了?
「別人做的賣不出,我做的肯定能買出去,放心罷。」藺洵看她還在擔憂,「如果真賠了,我負責把三百文補回來行不行?」
「好罷。」石氏勉強勸自己相信相公,雖然他從來沒摸過針線,更沒有戴過絹花。
真的可以嗎?
回到家,彭氏探頭探腦的望著歸家的三人,出去的時候帶了一包,回來又帶了一大包,怕不是小草給他們塞了什麼好東西吧?哎,可惜啊可惜,當初杜家來選丫鬟時,沒看上她家的小蘭,小蘭這丫頭明明很有福相,不比小草那個乾巴丫頭強?
藺洵把包袱里的碎布料全部拿出來,讓他們按照相同的花色,按大小把布片先收拾起來,而他則在腦中設計花樣。
飾品店好賣的花樣就那麼幾個,碩大富麗堂皇,越艷麗越好,雖然他還有更好看的圖樣,卻不得不先按照當地人的喜好做出符合他們審美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