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房門敞開,屋外的燈照耀進內,陳凱和吳副隊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劉倩,兩人一起沖了上去。
「倩倩!」
「小倩這是怎麼了?」
劉倩之前畏光,是因為被陰氣纏繞,再加上多日不睡神經敏感。現在她已經睡著了,連奚打開房間的燈。明亮的燈光一下子照亮房間,令眾人都不由眯起眼睛。
連奚:「她睡著了,沒什麼大事。陳凱,現在我們想問你的,是關於這個東西的問題。」
話音落下,一旁的捩臣抬起手,將那被他抓在掌心的一團陰氣露了出來。
進屋至今,陳凱和吳副隊一心只關注劉倩,並沒有注意到捩臣手裡那團躁動不安的黑色陰氣。當他們扭頭看到那團亂沖亂撞、卻怎麼也逃不出捩臣掌心的陰氣后,兩人皆是頭皮發麻,驚駭地睜大雙眼,怔在原地。
看著他們兩這番模樣,連奚心中輕嘆,道:「那我們就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眾人一起下樓。
別墅一層的客廳里,璀璨華麗的水晶燈懸吊在大廳頂部,照亮整個房間。
連奚、捩臣和更夫坐在一側沙發上,陳凱和吳副隊則坐在他們的對面。
此時此刻,陳凱和吳副隊都面色複雜地看著捩臣手裡的那團陰氣,兩人面色變幻,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畢竟換誰信了幾十年的唯物主義,突然說告訴他這世上真的有鬼,都會感覺世界觀崩塌,難以相信。
陳凱和吳副隊的反應還算好的。
更夫解釋道:「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這團陰氣,就是一個魂魄,也是你們夫妻即將誕生的孩子。但問題是,他很有可能是一個孤魂野鬼。之前你們流產的時候,其實已經失去了你們真正的孩子。然後正好讓他抓住機會趁虛而入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情況。」
吳副隊是多年老刑警,辦案經驗豐富,邏輯縝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神色嚴肅:「你的意思是,就是這個鬼,讓小倩這些天變成那樣的?」
更夫:「我想你還是沒懂。孤魂野鬼佔據無主身體,這種事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佔據這些剛失去孩子的孕婦的胎兒身體?」
吳副隊不假思索:「想投胎轉世?」
更夫點頭道:「沒錯!既然是為了投胎新生,那他就不會傷害母體。這是一損俱損的事,母體出現問題,他又怎麼能出生?」
聽著這話,吳副隊和陳凱頓時茫然起來。
是啊,如果這孩子僅僅是想要借胎出世,那幹什麼要傷害劉倩?劉倩死了,他豈不是不能出生了?
「陳凱,這個孤魂野鬼……和你有關。」
清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陳凱和吳副隊齊刷刷看向連奚。
「和我有關?」陳凱驚訝道。
連奚:「對。他不是個普通的孤魂野鬼,他和你有莫大的關聯。你仔細想想,你有沒有和誰結過怨,然後這人枉死的?」
陳凱擰緊眉頭,仔細思索起來。眾人都盯著他,過了幾秒,他忽然道:「有了!去年我有個同事,當時我大學剛畢業到公司,還是個實習生,他和我同期。實習期間他一直和我不對付,處處給我下絆子。但是最後我表現很好,被錄用了,他卻沒留下來。我聽說他前兩個月出車禍,意外身亡了。」
連奚看向更夫。
更夫有些狐疑:「這……確實算是結怨,但如果這都能讓這個孤魂野鬼遊離世間,不肯投胎,最後還要佔據別人孩子的身體,這人的心眼也太小了點。當然,不是不可能。」
「你的這個同事叫什麼?」吳副隊突然問。
陳凱回答:「李淼成。」
吳副隊站起身,撥打了一個電話:「幫我查一下一個叫李淼成的人。」他低頭看陳凱:「名字怎麼寫?」
陳凱趕忙道:「木子李,三水淼,成功的成。」
不過多時,吳副隊就查清楚了這個李淼成的情況。
「三個月前死的,車禍去世,被一個酒駕的人撞死了。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死的時候也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據說還有了女朋友。」
這樣的人,不像是怨氣重到死都不放過陳凱的樣子。
連奚看向自己的好友:「沒有了嗎?」
陳凱神色凝肅,仔細思索。許久后,他搖搖頭:「沒有了。我活了這麼多年,肯定有很多相處不好的人,但他們是不是死了,這我真不知道。」
「你再想想。」冷肅刻板的聲音響起,吳副隊雙手抱臂,站在沙發旁,低頭注視。
全場五個人,吳副隊是唯一站著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目光平靜卻抱有審視。燈光被他高大的身軀遮擋在後,落在陳凱身上,陰影將他籠罩。彷彿是被鷹隼盯住的獵物,陳凱一下子身體繃緊。他從沒想過,未婚妻子的這位世伯,會用審訊犯人的方式對待自己。
陳凱面色難看:「真沒了,除非去查一查我過去接觸過的那些人,有誰死了。」
吳副隊:「你已經想到了。」
陳凱身體一僵。
一旁,連奚三人也略有驚訝。
捩臣淡淡道:「他的心跳、呼吸,都沒變。」
言下之意,捩總並不覺得陳凱有什麼不對。
然而,吳副隊又重複了一遍:「有所隱瞞,就說明你心中有鬼。我不介意現在查查你過去這些年都做過什麼。小倩是真心待你的,如果到這種時候你還有所隱瞞,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縮緊,良久,陳凱聲音低啞,終於說道:「是,我確實想起來一件事。連奚,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一個故事。」
連奚:「哪個?」
陳凱:「就是我初中時候,在學校撞鬼的故事。」
連奚愣住。
竟然是這個?
被逼到這種時候,陳凱露出苦笑,只得全盤托出:「我初一的時候,做過一個噩夢。夢裡,我夢到我去了學校的小樹林。同伴告訴我小樹林里有鬼,倒數一百下就能見到它。但是無論它說什麼,都千萬不要回頭。可我回頭了。」
連奚:「你說這只是個夢。」
陳凱點點頭:「真的只是夢,但是問題是,那天我醒來的時候,被人發現躺在小樹林里!」
吳副隊目光如炬:「你夢遊了?」
陳凱:「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在小樹林里被人發現的,穿著睡衣,躺在地上。」
這種簡單的說法顯然不能讓人分辨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更夫道:「你把那天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再說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陳凱微微頷首,仔細地敘述了一遍當年發生的事。
兩個剛到新學校正在軍訓期的初一新生,半夜突然鑽過破舊的鐵網,離開宿舍樓,來到偏僻寂靜的小樹林。最後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他們兩躺在小樹林的地上。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夢遊,那真的說不過去。
陳凱當初在給連奚以及其他室友講這個鬼故事時,隱瞞了他是在小樹林里醒來的事實,只說了自己和同學做了同樣的噩夢。現在聽完真正的故事,連奚自然清楚,這件事不是一兩個巧合就能解釋得通的。
「就是這麼多了。自那以後,我就再沒去過那個小樹林,也沒夢到過這個夢。」
更夫思忖片刻:「應該就和你的這個夢,以及夢裡小樹林里的鬼有關了。那其實不是夢,你和你的同學,確實撞見了鬼。遊離在陽間的鬼,大多不是厲鬼,只是沒能自動投胎的孤魂野鬼。陽間鬼差的力量是有限的,人間那麼大,有些鬼還很聰明地會自己找地方藏起來不被鬼差發現,所以撞鬼這種事也很正常。」
吳副隊已經完全接受了新的世界觀,他想到:「我有一個問題,既然孤魂野鬼遊離人間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投胎,而且投胎還不會保有上一世的記憶。那他們為什麼要躲避鬼差的追蹤,不願意直接去地府投胎呢?」
更夫看了他一眼,笑了:「為什麼?那原因可就多了去了。厲鬼不提,厲鬼是怨氣太重,想要害人,所以才不願意投胎。而普通的孤魂野鬼,不想去地府走正規渠道投胎,原因也很多。比如地府要排隊才能投胎,雖然人間一天,地下一年。但問題是,你排隊時候所等待的時間那是切切實實的,可沒有縮短360倍。又比如你去地府投胎,能投什麼胎,就不由你決定了,說不定還不能立即投胎。好不容易排完隊,判官大人一看,小東西罪孽深重,直接投下十八層地獄了也說不定。」
這麼一解釋,吳副隊和陳凱終於明白了。
「還有些鬼,很有B數,心裡清楚自己這輩子作惡多端,下輩子肯定投不到好胎,不如在陽間找機會,直接找個大富人家的胎兒身體佔據了。」說到這,更夫點點頭:「這麼一說,和你們的情況很像啊。大別墅,有錢人。然後這個鬼還本來就和你有糾葛,你當初在小樹林里轉了頭,等於和他簽訂了契約,答應了要讓他還陽。但你一直沒做到,所以他就找到了你的兒子。」
吳副隊皺起眉:「這是個男鬼?」
更夫搖首道:「鬼是不分性別,也沒有種族的。你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就是什麼性別。」他就是隨口那麼一說。
陳凱:「是個男孩。」
事情到這,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
吳副隊鄭重地看著更夫,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更夫似乎懂的很多。反正肯定比連奚多。「那我們現在如果打了這個孩子,是不是就沒事了?」
更夫正要開口,一道淡漠的男聲從一旁響起。
「不會。」
吳副隊扭頭看向坐在連奚身旁的男人。
他認識捩臣。
當初女大學生孫燕被分屍案,這個俊美的年輕男人也在現場,還去過警局,做過筆錄。
此時,捩臣右手抓著那團漆黑的陰氣,彷彿在盤球一般,他手指輕動,陰氣在他削瘦的指間微微轉動。察覺到吳副隊的視線,捩臣抬眸掃了他一眼,眉頭挑起。
更夫也十分疑惑,他討好地笑,問道:「大人,小的不甚明白,為何打胎沒用?按理說,這孩子是趁母體流產的時候,趁虛而入鑽進來的。只要把這孩子打了,他區區一個孤魂野鬼,哪裡能打得過人家從官方渠道過來的投胎魂魄。到時候我們再把這個孤魂野鬼送去地府,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捩臣看著掌中陰氣:「他不是鳩佔鵲巢的孤魂野鬼。」
連奚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
捩臣:「這個孩子,本來就該是他。要打胎可以,他會負隅頑抗,孩子沒了,母親也未必保不住。」
吳副隊神色緊張,急道:「這是什麼意思?」
捩臣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坐在沙發上,慌張不安的陳凱,笑了:「意思是,你欠他的,無論你再換多少個孩子,哪怕現在我把他送去地府投胎,再幫你們打掉這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只要你有孩子,你的第一個孩子,就一定是他。」
陳凱呼吸停滯,怔怔地看著捩臣。那雙漆黑的眼彷彿洞察了他心中所有的鬼魅,讓他無處逃生。
連奚聽著這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好友。
陳凱面色發白,一聲不吭。
吳副隊:「他們要是有孩子,就一定會是這個人嗎?」
捩臣:「不是他們有孩子,是他有孩子。」他瞥了一言不發的陳凱一眼。接著,他語氣尋常:「當然,只要把這個魂魄打得魂飛魄散,那就不會有這一說了。」
捩臣話音落下,他手中的陰氣突然激烈地顫動起來。
仿若是用盡了靈魂中所有的氣力,他在竭力嘶吼。他發不出聲音,可是他用盡全力地表達自己不願被魂飛魄散的結局。
生命總有讓人不可思議的力量。
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居然掙脫了捩臣的束縛。捩臣驚異地咦了一聲,這團陰氣超脫了他的控制,飛到空中,直直地沖陳凱而去,似乎要和他不死不休。陳凱面露驚惶,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就在這團陰氣即將撞上陳凱,撞進他身體里的魂魄,與他死斗時,一道沉穩的鐘聲響起。
嗡!
連奚撥動鈴鐺,黑色陰氣倏地停住,好像被無數雙手抓住一般,就停在陳凱的命門前,與他大眼瞪小眼,卻不能再前進半分。
捩臣手掌一動,直接將陰氣抓了回來。他定定地看著掌心中小小的陰氣魂魄,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漫長的歲月盡頭,似乎在黑暗中,有人和他一聲聲地爭辯——
『神庭已覆,這天地間,到底是否還需要鬼神!』
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鬼魂,居然能掙開他的束縛……
世間萬物,種種生靈,自有祂令人震撼的奇妙力量。
連奚鬆開握著青銅鈴鐺的手指,他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好友:「投胎轉世后,他就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再擁有前世的記憶,也沒有任何恩怨牽扯,他就是你的孩子。當然,你們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
聞言,捩臣在一旁說風涼話:「但你生生世世,只要投胎為人,生的第一個孩子,都必然是他咳……」
你居然打我?!
捩臣抬起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的手臂,愕然地看著連奚。
連奚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連奚望著好友,繼續道:「你和他有這樣的牽扯,就必然會有個結果。畢竟是你當初在小樹林里回了頭,許他還陽的。他騙你是他不對,可你已經上了當,事情就無法挽回了。」除非,真的把他弄得魂飛魄散。頓了頓,連奚問道:「所以,你想怎麼樣?」
安靜的客廳里,所有人都盯著陳凱,都在等他接下來的答案。
陳凱卻低著頭,始終沒有吭聲。
吳副隊:「這件事,還要問問小倩。你不能自己一個人做決定。」
劉倩一直是想要這個孩子的。這個鬼魂只是好陳凱有糾葛牽扯,和劉倩毫無關係。他要是生下來,那劉倩就是他的母親,天經地義。沒了前世記憶,對劉倩來說,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不用,吳叔,我已經做出決定了。」
吳副隊看他。
陳凱抬起頭,鄭重沉默地望著大學室友:「這個孩子我們要了,只是連奚,你能不能讓他不再繼續折磨倩倩的身體?這畢竟是他的母親,他這樣,對他自己也不好吧。」
連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行。」他問更夫:「能解決陰氣折磨母體的事嗎?」
更夫想了想:「可以,只要用鬼差敕令,封許這個孩子為正規通道投胎的就行。這也是我的猜測,之所以他一直不能和母體適應,是因為他雖然被天地允許,得了契約,一定會成為這個男人的第一個孩子。但問題是,他畢竟是沒走正規投胎通道,所以陰氣溢散,影響到了父母。」
連奚點點頭,問陳凱:「那就這樣?」
陳凱輕輕點頭:「就這樣吧。」
更夫嘿嘿笑了聲,他翻手取出自己的江南道白無常鬼差證,另一手取出銅鑼。
更夫手持小錘,在銅鑼上用力一敲。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下一刻,大廳里陰風四起,溫度驟降,眾人都覺腳底發寒。
捩臣手中原本躁動不安的陰氣,在被這刮人臉刀的陰風沖刷后,卻仿若魚入水中,受到了滋潤,自在起來。
更夫:「大人,請您鬆手。」
捩臣鬆開手。
更夫翻開無常證,神色一凜,如鬼如神——
「江南道白無常敕令,陰陽相轉,六道輪迴,開!」
呵斥令下,一道金光從更夫的無常證中飛出,指向那飄在空中的黑色陰氣。這金光化為一個個細碎的「敕」字,包裹住陰氣。漸漸的,黑色陰氣與金光「敕」字融為一體,只聽嗖的一聲,二者一同飛竄上樓,穿過重重牆體阻攔,消失不見。
「上樓!」
眾人立刻上了二樓。
來到卧室,只見安靜的房間內,劉倩躺在床上,沉沉睡著。一團被金色文字包裹的陰氣懸浮在她的小腹之上,它慢慢下沉,最終隱沒在劉倩的肚子中,再無動靜。
更夫雙目亮起,朝連奚討好道:「大人,成了,果真如此,和小的猜測的一樣!」
看到這,眾人都鬆了口氣。
陳凱和吳副隊還是不放心,決定再守著劉倩,觀察兩三天,確定真的沒事才行。
劉倩還在沉睡,她太久沒睡一個好覺了,好不容易不再做噩夢,她沉沉地睡著,再大的聲響也無法將她吵醒。
陳凱和吳副隊親自將連奚三人送出門。
捩臣雙手插著口袋,一臉淡漠地站在門口,餘光時不時瞄著連奚,似乎還在氣他剛才怎麼就打了自己一下。
更夫湊在他的身邊,各種討好拍馬屁:「大人您可真厲害,我可從沒見過能徒手抓住陰氣的鬼差。怕是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才能如此吧。」
連奚站定在門前,與自己的好友兩兩相望。
陳凱也看著他。許久,陳凱一拳錘在連奚的肩膀上,接著將他抱進懷裡,聲音沙啞:「好兄弟,謝謝了,大恩不言謝,我會記一輩子的。」
連奚默了默,也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說。這不是你說的么,我們都是室友,是朋友,認識這麼多年了,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陳凱鬆開他,笑道:「真的謝謝了。」
不遠處的捩臣掃了兩人一眼,他眯起眼睛,定定地看著陳凱。更夫察覺到他的注視,噤了聲不再多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陳凱。
吳副隊:「連奚,謝謝你,有什麼需要的和我說。」
陳凱:「對。」
連奚搖搖頭:「你們先回去吧,嫂子還一個人待在樓上呢。」
「好。」
寒暄一番,雙方道了別。
如今已是深夜,正是該抓鬼的時刻。三人也沒再打車,而是順著路往小區外面走,散散步。如果順道碰上什麼鬼,就給收了。
涼爽的夜風穿過茂密的綠化林,吹拂在三人臉上。
突然,連奚冷不丁地問:「你剛才看了他的魂魄了嗎。」
更夫扭頭看他。
連奚沒有指明和誰說話,但是捩臣知道,他是在問自己。然而捩總口袋一插,莫得感情,冷冷一笑。你剛才打我,還想我給你回話?
等了半天沒得到迴音,連奚轉首去看自家同事,看到對方輕蔑不屑的表情后。
連奚:「……」
咳嗽了一聲,青年又問:「你肯定看了吧。」
捩臣沒開口,更夫卻接了連奚的話,他詭異地笑了聲,道:「嘿嘿,如果只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個『不要回頭』的遊戲,這個羈絆也未免過深了點。生生世世,下一個孩子都必然是那個魂魄。當然,這也並非不可能。兩位大人覺得呢?」
連奚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男人,神情嚴肅:「看了嗎?」
這麼認真?捩臣也停了腳步,挑起眉:「看了。」
連奚手指縮緊:「所以?」
三人中,連奚只是個能看見鬼的凡人,更夫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鬼差。
如果真有誰能穿透□□凡胎,看見魂魄,找尋真相,那就只有捩臣了。
「就魂魄而言,那個男人身體里寄居的魂魄,確實長的是他的樣子。」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連奚終於鬆了口氣。然而彷彿是故意要看他大起大落的模樣似的,捩臣報復性地停了幾秒,接著又道:「但任何鬼魂,在一具身體里待了十幾年,還是從尚未長成定型的少年時期就寄居進去了……那這個身體也會朝著魂魄本身的模樣,慢慢成長變化。二者相輔相成,最終長得一樣,也很正常。」
連奚怔住。
捩臣輕描淡寫地看他:「所以,那個男人身體里的,未必就是他本身的魂魄。」
更夫:「大人真厲害,連魂體都能看見!想來,怕是那判官大人都比不上大人呢。」十殿閻王的名字不能亂說,可能會被冥冥之中感應到。但判官就沒事了,更夫毫不顧忌地拉踩判官,吹噓捩總:「小的從未見過大人這般強大的鬼神,遠超那無用的判官,小的心悅誠服!」
捩臣被他吹噓得十分受用,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輕輕嗯了聲。
回首時,他發現連奚沉默地站在原地,依舊沒動。
片刻后。
捩臣:「是不是原來的魂魄,對你很重要?倒也簡單,直接把那男人現在的魂魄扯出來,把那女人肚子里的塞進去就行。」
更夫倒吸一口涼氣。
你這踏馬不是要比肩判官,是要腳踩閻羅王了啊!我就沒聽說過這麼粗暴的對待魂魄的法子!
連奚卻搖了搖頭:「不,不重要。是與不是,都無所謂。而且如果那個魂魄現在要的不是當陳凱的兒子,而是一定要成為陳凱,我會選擇送他回地府。」
捩臣:「哦,那萬一現在陳凱身體里的魂魄是真的鳩佔鵲巢,而那個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陳凱,被頂替的呢?」
「很重要麼?」連奚抬起眼眸:「我只知道大學四年一直照顧我,朝夕相處,對我好,幫了我很多忙,我一直認識的那個人……是現在的陳凱。」他淡淡地望著自家同事:「這個理由還不夠么。」
捩臣嘴唇翕動,沒有再說。
更夫沙啞地嘿嘿一笑。
人都是自私的。
誰都不能站在真正上帝的角度,去審判一切。
世上從沒有絕對的公平,因為是人,就會有私心。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人活在世,與眾不同的原因。
連奚:「還是回去打遊戲吧。」走了半天都沒見到一個鬼。
捩臣雙眸一亮,卻故作鎮定:「哦。」
更夫:「那我……」
「你去抓鬼。」連奚和捩臣異口同聲道。
更夫:「……」
連奚拿出手機,開始打車,一邊嘀咕道:「今天說不定能上個王者……」
他的選擇無比自私,也從未給予過另一個或許無辜的鬼魂任何公平。
但是,這就是他的選擇。
另一邊。
送走連奚三人後,陳凱和吳副隊又回到卧室。仔細照看了半個小時后,劉倩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吳副隊便打算先行回家。
「小倩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她爸媽,那邊我會去說的,給他們一個準備的時間。現在小倩的身體太糟糕了,養兩天,我再帶她爸媽來。」吳副隊想了想,道:「編個好點的理由。今天發生的事……就不要告訴她爸媽了。」
「好。」
陳凱送吳副隊出門,還沒走到樓梯口,吳副隊便攔住了他。
吳副隊目光沒有起伏地看他:「你說,當初有個同學和你經歷了一模一樣的噩夢?」
陳凱身體一頓,抬起頭:「是。怎麼了?」
吳副隊沒有吱聲,冷靜地審視著眼前的人。然而,他的注視便是最大的壓力。好像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陳凱忽然覺得自己彷彿被人拆開了、剝盡了,暴|露在大庭廣眾下。
沒有任何秘密。這個人,他什麼都知道!
吳副隊:「好好對小倩。」
陳凱後背發寒,輕輕道:「我知道,吳叔。」
「小倩是真心對你的,她沒要你一分彩禮,這房子是她的,你的車子也是她的,但是她從來沒說過你一個不字,她爸媽也不嫌棄你。我不知道你一開始是真的只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看上了她的家室。」吳副隊一字一句,靜靜道:「她的外表沒那麼出眾,配不上你。工作、情商,什麼都不如你。但是,她是真心喜歡你。」
陳凱默不作聲地盯著吳副隊。
吳副隊深深看了他一眼:「對她好點吧,小夥子!過去怎麼樣都不重要,你們小兩口的未來,才是最關鍵的。」
房間里一片寧靜,良久,才傳來一聲回應:「……嗯。」
送吳副隊離開后,注視著這個男人的背影,陳凱雙目深邃。直到吳副隊上了車,他才轉身上樓。
而吳副隊離開別墅后,坐上車,他揉了揉發酸的眼角。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撥打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
「師父。」
「幫我查一個人。陳凱,蘇城大學畢業,現在在奧建風投工作……嗯,你去一趟鹽城,查一下他初中有個同學……」
聲音倏地頓住。
電話那頭,小徒弟問道:「師父,查一下初中同學,然後呢?」
過了幾秒,吳副隊才道:「算了,不用查了。」
「師父?」
「沒事,早點睡,掛了。」
「哦。」
真相到底是什麼?
鬼神不知,凡人也不曉。
這世上真正知道的,只有陳凱。
還用去查嗎?
已經沒有必要了。
※※※※※※※※※※※※※※※※※※※※
首先,我就沒打算說清陳凱到底是不是被鳩佔鵲巢的,這是個自由發揮的問題,誰也不知道真相,包括我,除了陳凱他自己。是個開放性的問題。
其次,很多人真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曾經我也特別理性,覺得任何時候,都要合乎大義大理,合乎法治,很多時候都有點算冷血了。但漸漸的,我年齡越來越大,老了,心態也不一樣了。舉個例子,如果是你媽,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你,在你出生前你媽就被鬼上身了,這個你以為的媽媽其實不是你媽,是個鬼。雖然她這些年活得像個人,一直好好生活,生了你照顧你,但是,她確實不是你真正的媽。這個時候你的選擇是弄死你媽,讓真正的媽回來嗎?
你要這麼選擇也沒錯,完全理解,但別人要那麼選擇也有他的原因,沒必要抨擊。任何人都不要以為自己的世界觀是絕對正確的,就連法律都是不斷修改完善的。保持謙遜,尊重任何的想法和言論。
最後再說一句,就像這篇文一開始的設定,你們包括我都覺得是好事,卻沒得到金光而是紅光(比如高總事件)。金光紅光看似沒有規律,卻肯定有他的原因。這個原因,就是本文最後要探討的問題。大家都不是很關注這個問題,而當這個答案出來的時候,很多矛盾也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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