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為君之道
蘇雲芊垂下眸子看著他，這些使時日他在京中也分外操勞，秦祤風被逼退位之時留下了太多爛攤子，秦少澤瞧著也消瘦了不少。
「皇上今日怎麼有空到府上來坐坐了。」蘇雲芊知道秦少澤不喜歡那些茶水，遂抬手命人準備謝糕點糖水。
「今日在朝中，辰王向朕……」秦少澤遲疑了一會兒，這個字在嘴裡轉了一圈終究還是咽了下去，「向我提了國中國的事。」
蘇雲芊眼裡含著笑意，目光落到秦少澤身上時帶了幾分說不出的無奈之意，「那皇上作何打算？」
她原先還奇怪，宮中政務繁忙，距離上一次見到秦少澤已經過了月余，原來是秦少澤借著國中國一事順帶溜出宮了。
「舅母不是早就提出法子了嗎？」秦少澤說著囁嚅了一聲，指尖在暗紋的衣袍上捻了又捻，像是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蘇雲芊見他這番模樣心下瞭然，卻也沒有戳破，這皇位天下人都想坐，有人坐的順遂自然也就有人熬的辛苦。
秦少澤嘴裡嚼著糕點，是他原先在東宮之時最喜歡的，可如今到了嘴裡卻索然無味。
他不主動說，蘇雲芊自然也不去問，只是抬起眸子看向秦少澤，眼裡含著的溫柔幾乎要滴出水來。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良久，秦少澤忽然抬起頭看向蘇雲芊，小聲開口，聲音含含糊糊的，「舅母，我不想做皇帝了。」
蘇雲芊只是笑著揉了揉秦少澤的頭，「那就不做了。」
秦少澤一愣，顯然沒想到蘇雲芊會這麼回答，頓時有些茫然的看著她，後者只是微微一笑，眉眼之中帶著幾分感慨。
「人生在世幾十年，本就是水深火熱，倘若不能及時行樂，就更是悲哀，」蘇雲芊眼眸黯然，目光帶了幾分說不出的無奈，「只是身處世間往往身不由己。」
「農夫若是隨心所欲，家中就會忍飢挨餓，這天下就沒有米糧，商人若是隨心所欲，必然會傾家蕩產，四海無家，朝臣和王爺亦然如此。」
蘇雲芊看著那些糕點，轉而又看向了秦少澤，眼裡含著些許笑意。
「可皇上是不一樣的，這天下即便是不要了，也有王爺撐著，皇上說到底也不過是孩子，以一己之力肩擔整個大齊，豈不是太為難了嗎？」
秦少澤怔怔的看著蘇雲芊，從未有人告訴過他這些道理，甚至於鳳墨淵也好，所有人都在告訴他如何料理朝政，如何學著做一個太子，日後又該如何成為一位明君。
這些東西是他從未聽過的，如今卻被蘇雲芊一字一句直直擊穿了心底。
還沒等他開口，蘇雲芊就微笑著繼續道：「倘若皇上坐這個位置累了，大可放手讓王爺去扛。」
秦少澤聞言垂下了頭，手裡的一塊糕點被他捏的稀碎卻不自知，良久，他抬起手，一旁的公公連忙替他把手擦乾淨了，隨後又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
「舅母所言屬實？」秦少澤依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句句屬實。」蘇雲芊臉上依舊帶著笑意，讓人光是看著就覺得如沐春風。
秦少澤聞言驟然抬起頭，眼眶已然是一片通紅，隨後他忽然站起身，撲到了蘇雲芊懷裡，公公和平玉幾人自覺的轉過身去，當今聖上哭著，他們怎麼敢看？
雖說如此，平玉也憋笑憋的渾身顫抖，分明是如此煽情的一幕，可秦少澤著實是可愛的叫人忍不住想笑。
「既然如此，舅母和舅舅一定要長命百歲……」秦少澤說著從蘇雲芊懷裡抬起頭，已然是一片淚眼朦朧，「指不定我什麼時候就不想當皇帝了。」
蘇雲芊哭笑不得，向素雲拿了帕子給秦少澤擦眼淚，邊擦邊輕聲哄著，「好，那皇上如今可否要退位？」
秦少澤驟然搖了搖頭，眼神格外的堅定。
等到哭夠了，秦少澤這才想起來周邊都是人，稚氣未脫的臉頓時一紅，連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舅母好生休息，我朝中還有事未曾處理。」
等送走了秦少澤，平玉幾人對視一眼皆是捧腹大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小皇帝實在是有意思，跑來說不想當皇帝，可心裡頭卻又不願讓鳳墨淵和蘇雲芊太過勞累。
恐怕是垂著頭沉思了許久，又回過神來想通了。
見幾人笑的厲害，蘇雲芊頗為無奈的搖搖頭，任他們去了。
「王妃娘娘為何不直接告訴皇上肩擔重任者不可輕易丟卸？」平玉笑夠了，眉眼帶著笑意看向蘇雲芊。
蘇雲芊搖了搖頭，看著平玉喟嘆一聲，「為君者倘若要旁人告訴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就與傀儡無異。」
「王朝動蕩，國土未安，更有甚者流離失所，這一切並非為君者不仁。」
蘇雲芊的睫長而卷，隨著她的眼微微顫動，宛若翩飛婉轉的蝶翼，順著看下來，卻是一片古潭般的眸子，「但倘若國君不作為，百官就不會有所顧慮，這個王朝也就不長久了。」
平玉幾人聞言微微頷首，眉眼也嚴肅了不少，他們心裡頭都明白，如今秦少澤剛登基不久，對政事處理遠遠沒有那麼熟練，即便想窺探人心也看不明白，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而今國中國一事，番邦顯然事先有所打聽，得知王爺前去蘭祀，京中無人，這才敢這麼大搖大擺的搬遷到了京城。」
蘇雲芊的眉眼驟然冷了下來，不復方才的溫柔，指尖摸索著茶盞，隨即輕輕蓋上了，隨著瓷蓋和杯身發出的清脆聲音，蘇雲芊站起了身，眼裡像是終於有了些許波瀾。
猶如古潭的眸子愈發深邃，化為一片濃郁到抹不開的黑。
「走，本妃親自去瞧一眼這國中國，看看到底是何等壯觀，與我京中的權貴人家都有的一比。」
這話說的諷刺，平玉幾人對視一眼，知道這些時日蘇雲芊在府上待久了，心情本就算不上好，如今那番邦小國算是撞在槍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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