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匯音驚曲
西秦多文人騷客,也雲集當世頂尖的樂師。每年秋高氣爽臨川河畔七重溪下的匯音佳會,是每一位樂音者嚮往的聖地。我們一行三人方至七重溪的入口,便聽見幾人的笑語言談。
「我剛從大杲趕回,那位大杲的昌帝好生有趣,明明他大杲重武輕文,還東施效顰,也弄了個臨川匯音。」
「你還真去了?嘿嘿,我當日聽聞這事新鮮,卻怎麼都想不出武人撥弦調音的模樣。我就沒去,看看你,白跑一趟了吧!」
「我倒寧願大杲各處流傳樂音,好過他們手持兵器虎視眈眈於我西秦。」
我心一亂,只聽其中一人又道:「你們不知情了吧!聽聞那昌帝有位西秦貴妃,擅彈琵琶,這不過是君王匯音為博佳人一笑。」
幾人笑了一陣,又扯起相關古來帝王妃子的琴曲。
葉少游嘆道:「西秦的美女西秦的樂音,當真能改變帝王嗎?那位昌帝隱忍籌謀多年,一日弒兄奪位,以雷霆手段鏟盡異己,獨攬大權,據說他的皇后連外戚都沒有。這樣的帝王只怕愛美人更愛江山。大杲的臨川匯音,醉翁之意可不在酒啊!」
我已平復心境,我非大杲人,也不屬南越,至於西秦,在我族亡的時候,它與我只剩仇恨。西日昌想要西秦,就去伐吧!我只是一位武者,修為不過乘氣,我改變不了什麼。我承認我很自私,我已經很久不去想仁慈的事情,我的心太小,裝滿了仇恨后,再裝不了什麼。
葉子牽馬留在了二重溪口,我與葉少游涉水而上。遠處秋風傳送一曲縹緲空靈的琴曲,彷彿置人蓬萊仙境,又似廣寒月宮。我二人駐足聆聽,曲音過後,這才重拾溪路。
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一曲又一曲的妙音帶走了光陰,留下餘韻徘徊七重溪。我們路經不少攜帶樂器的樂師,他們之中多數止步不前,少數與我們一般,繼續前行。葉少游為我解釋道:「樂聲留人,很多人只為傾聽一曲天籟,並不上前打攪。」
我投他一眼,「以公子笛音,自有資格繼續前行。」葉少游只笑不語,他本試探於我,我卻以他作答,這人就是對我的琵琶不死心。
兩年前我離開大杲皇宮,指傷將養了多月,傷愈后當我再次拿起琵琶卻意興闌珊,只撥彈了幾音。那一曲琵琶行彷彿耗盡了我積攢多年的神氣精氣,再彈也彈不出當時的蕩氣迴腸。之後我糅合天一訣修行樂音氣勁時,只彈一弦,且一音反覆多次。汗對葉少游在南屏山附近聽聞的奇音傳聞,那不過是我的階音分層。
來到七重溪口,又見擂台門邂逅的無禮女子。恰逢曲中休停,那女子挑眉再次羞辱葉少游,「想不到你這個白臉公子竟厚著麵皮跑到這兒了,不知面上要搓多少粉!」我心暗嘆,葉少游白是白了點,麵皮比尋常女兒家還白,比當日蘇堂竹更嫩,可這是天生后養的,竟會招人如此毒言!
女子的兄長這次沒有阻止,只是皺眉相望,仿似也不認同我二人來到七重溪。
葉少游脾氣依然溫和,不發一聲徑自引我往前。女子閃身攔路,嫵媚的面容更顯刁薄,「說你呢!不準往前!」
葉少游神色不變,靜靜地站著,目光迎著前方來人,一年長老者道骨仙風飄然而來。
「原來是葉公子啊!」
女子赫然一驚,「爺爺你認得此人?」
老者未及再言,七重溪深處一聲簫音悠然響起。音通心意,吹簫者顯然帶著幾分歡喜幾分惆悵,似訴似怨纏繞風中,高翔低徊,音曲極為動人。
葉少游側耳傾聽,幾次拿起笛子又放下。簫聲越往後越憂愁,彷彿哀唱紅顏老去,江水東逝,直至簫曲終了,最後一音長顫入風,久久徘徊七重溪上空不肯散去。
葉少游喟嘆一聲,手中的笛子已到了腰后。
「葉公子今次不與邱芬姑娘合奏,真叫老朽遺憾!」老者感慨,葉少游施禮道,「見過洪大師!」
我心暗驚,能被稱為洪大師的樂師,當世只有一位:琴箏雙絕的洪信。
「爺爺,他是何人?」一旁女子再次發問。
洪信責她道:「璋兒你真是被你娘寵壞了,竟對南越葉疊公子如此無禮!」
「葉疊公子……」不說洪璋色變,連我也大吃一驚。洪信再出名,今日不過初見,而伴隨我從南屏走到這裡的同伴,竟是樂界近年風傳最多的葉疊,難怪他對樂音獨有見解,難怪他的童子都能隨口禪語,原來他就是葉疊。
我在傾城苑的時候就聽聞,南越葉疊笛音無雙,他在林中吹笛能引來百鳥圍繞。這傳聞很玄乎,是否屬實不得而知,但葉少游以笛曲暢響籌邊樓,我卻親耳所聞。
「浮名耳,不怪洪姑娘!」下一句葉少游卻是對我道,「我名葉疊,字少游。」
洪璋俏面漲紅,她的兄長也好不到哪兒去。擂台門葉少游一忍,七重溪二忍,要知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南越笛仙,居然連吃洪璋二辱。此刻即便葉少游不計前嫌,洪氏兄妹也沒臉面繼續杵在他面前。
洪璋勉強道一聲:「多有得罪!」說完竟飛似的奔出了七重溪。她的兄長跟著賠罪一聲,追她去了。
葉少游依然恬淡從容,洪信自然清楚自家孫女的脾性,轉話題問及我:「恕老朽眼拙,隨葉公子同行的這位姑娘應是來自西秦西疆吧?」
我對洪信施禮,恭敬道:「洪大師說得不錯,我正來自西秦黎族。」
洪信嘆道:「姑娘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小小年紀背井離鄉。」
我點頭沉默。在場三人均是聰穎之輩,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當年黎族慘案雖被西秦上層極力壓掩,但死那麼多人如何能掩瞞得過去?黎族一脈兩支,一支全滅,另一支也好不到哪裡去,案發後不少黎人莫名其妙死去,倖存的族人多遠走他鄉。
葉少游先前聽我道過姓氏,只猜測我乃西秦黎族,這時得我親口印證,他的目光便多了份憐惜。我雖反感,卻也明白這是葉疊公子的善意。
一女捧簫在眾樂師的群星拱月中婀娜而來,她精雅的面容和矜持的氣質令我想到大杲皇宮的邱妃,而此女也同樣姓邱。
邱芬優雅一禮,葉少游連忙回禮,我則與洪信一般微微點首算作回禮。我既不認識她,又不打算與她結識,示意一下充數便是。
「葉疊公子既然來了,也不上前吹奏一曲,真叫邱芬失望。」邱芬開口,語音如人,帶著幾分淡雅。她身後的幾人原本眼光爍爍地在我和葉少游身上轉悠,聽她道出葉疊二字,又改了神色。眾人紛紛施禮,葉少游一應回了。
「邱姑娘一年未見,音藝又上一層,令葉疊欽佩。」
邱芬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嘴上卻道:「彷彿就在昨日,與公子合奏一曲。公子在樂音上的造詣令邱芬收益良多。不曾想今年公子姍姍來遲,碧海潮瀾也收了起來。」
洪信一旁附聲道:「是啊,老朽等了多日,只為葉疊公子再奏天籟。原以為葉公子不願打擾邱姑娘清音,經邱姑娘這麼一提,這才知道葉公子收起碧海潮瀾的用意。可惜啊,今年聽不到南越的笛仙之音!」我這才知曉原來葉少游的笛子名曰碧海潮瀾。
葉少游歉意道:「今次重上七重溪,一路聆聽無數妙樂佳音,葉某恍然頓悟,山澗鶯語市井喧鬧甚至綠林劍嘯無一不是樂音,葉某還欠缺很多。」
眾人陷入思索,邱芬忽然對我道:「這位姑娘神定氣怡,想必對葉疊公子所悟的樂音自有心得,不知姑娘能否為邱芬解惑?」
我道:「人總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樂音之藝同文何必問武?暢彈自己喜歡的便是。」
邱芬眸色一亮,再次細細打量我幾眼后,默然捧簫別過葉少游,往七重溪外去了。幾人隨她離去,餘人又求葉少游笛音,終不得訕然而去。
洪信再看我眼光也有不同,他引我與葉少游往七重溪里走,說著話兒,行至一彎灘水,于山石突峭上,忽見一緋衣男子,膝放古琴對我們粲然一笑。
只看他的手,修長有力的十指,修剪整齊的指甲,我便知他琴藝卓越,而除此之外,這緋衣男子身上還散發出驚人的氣勁,琴弦未響,七重溪的風聲已因他而改。
我情不自禁得停下腳步,這人的修為只怕在我之上,洪信與葉少游也神色凝重地駐足觀望。
「雙絕琴箏、南越笛仙,且聽我一曲。」緋衣男子右手二指一挑,古琴盪起一聲清嘯。
洪信驟然變色,連素來恬靜的葉少游也驚了神色,只因這男子起手就是絕音。絕品古琴的震蕩絕音,起音就充滿天上地下唯此一琴的孤高。男子單手拂琴,音曲跌宕而出,彈的竟是一曲破陣子,這是難度極高的琴曲。
高音迭宕穿雲裂石,鏗鏘之音令我生敬,而男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則被我忽視。曲若其人,能將樂音演繹到如斯境地,自有他驕狂的資格。
男子俊眉微挑,清吟一聲:「說是西秦臨川匯音,多年來儘是南越樂師大放奇彩。雙絕琴箏、南越笛仙都出自南越,甚至大杲邱氏也來湊熱鬧,莫非欺我西秦無人?」
洪信眉頭已擰緊,葉少游倒恢復了平靜。緋衣男子一陣掃彈,另一手也跟上滾音,琴聲更加開闊,如滾滾海濤奔涌而至,又似千軍萬馬嘶聲殺來。繁複多變的彈奏手法,激蕩氣勁的穿魂之音,遠處旁觀的幾人忽覺氣息不暢,身弱的已刷白了臉。
我嘆為觀止,能將氣勁運用到樂音的人,世上並非只我一個,但他缺乏天一訣那深玄精妙的心法,無法真正融合氣勁奏響殺人魔音。他做到的僅是利用氣勁震蕩琴弦,這隻能放出自身氣勁微乎其微的一縷,不過,確也足夠他傲視群雄。樂師之中,又有幾人身具修為?即便南越笛仙也不過固氣期的修為。
琴聲肆虐,尖嘯不絕於耳,男子面上卻是笑意濃濃,彷彿場面被攪得越亂他就越高興。
「我們走吧!」葉少游的低聲沒有被琴音淹沒,「這已非樂音,留下聽也是污耳。」我心戚戚,這人的琴音和我的樂音又有何不同?一樣污耳,並非真正的樂音。
洪信轉身看見一熟人暈厥於地,連忙飛身過去一把攙扶起來,這位雙絕琴箏的洪大師顯然修為高深。
緋衣男子長笑一聲,「這就走了嗎?南越的笛仙也不過如此!」琴音稍緩后又開始新一輪嘹亮張狂。葉少游面色一滯,卻還是轉身離去,能接連忍下洪璋兩辱的他豈會輕易被激中?我隨他而走。
這臨川匯音也罷,琴音傷人也罷,都是別人的爭執,我雖懷「妃子血」,卻非他們同道。我本想一走了之,但緋衣男子卻不肯放過葉少游,又將挑釁的矛頭指向了我。
「看這位姑娘裝扮,應是我西秦西疆人氏,葉疊公子攜美同行,怎麼不在美人面前露上一手?莫非公子膽怯,怕一個失手錯失美人心?哈哈哈……」
葉少游的面上終於有了一絲氣憤。我瞥了眼緋衣男子,對葉少游道:「你隨我來。」
葉少游一怔,我不願多言,一把扣住他手腕,拉過就走,兩道紅暈頓時飛上他臉頰。
我將葉少游拖至一僻靜山角,他欲掙脫我手,我卻死扣不放。「黎姑娘,這男女之防……」
我縱身帶他騰空,借力一腳于山腰,將他帶上了山巔。甩開他的手,我正色道:「一會兒用布塞住雙耳,氣守靈台。」
葉少游還未反應過來,我問:「你不是很想聽我的琵琶嗎?」
葉少游立時取出絲帕,撕開分塞耳內,然後抬眼望我。我心下一寒,南越笛仙倒也是個妙人!哪有男子隨身攜帶絲帕的?和他相比反倒我不像女子了,一身行頭除了腰際的「妃子血」,就是口袋裡一些銀錢。
我取下腰上黑布包,盤腿而坐。當葉少游親眼目睹那血紅的琵琶時,他的呼吸變了。我一手輕拂紅得絢爛奪目的「妃子血」,山下七重溪的琴音正在收尾,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緋衣男子的興緻也透過琴音傳了過來。孤獨冷傲的幾個迴旋后,一聲低徊,琴曲終了。
我一指按在宮弦上,沉重的悶響轟然打破了才恢復寧靜的七重溪。葉少游身子一震,只是一指一弦,但我知道他的感受應是千指萬弦。與那緋衣男子不同,他的古琴起音絕色於各類樂器,而我的琵琶起音倚仗的卻是世間最神秘的武學天一訣。
二指一弦,我的食指和中指不停重複相同的動作,很簡單,只是挑撥,不停地挑撥。緋衣男子既然挑撥於我,就該領受回這一場挑撥。
我投一眼身旁的葉少游,塞住了雙耳的他近在咫尺,所承受的樂音侵襲恐怕也不輕。同樣的,我認為他想聽就該付出聽的代價。見葉少游面色通紅,雙目發亮,我放下心來,這個音痴,剛才還道緋衣男子的琴音污耳,這會子卻好奇起來了!
雙指輕靈地撥動,很輕,很柔,卻一絲不亂,一點不噪,我耐心地反覆撥動一弦。這一弦有名堂,看似指頭只在同一弦的同一地方不停撥動,卻是音階最細的分層。同樣的一音,也有千種的變化,萬樣的響動。這是我將手速修到極致達到的境界。一弦一音的好處,在於容易掌控,只做單調的直線氣勁波動,而直線的另一頭,我鎖定的正是那緋衣男子。
自我琵琶音起,七重溪再無二音。但我能感到那男子的氣勁還在,他人並非離去。可能正佇立石上,面色難看地聆聽。
葉少遊動了動,看他表情,似乎聽膩了一弦分音,想要聽更多的樂音。我冷笑一下,若非他只有固氣期的修為,我早放開一手。只一弦他便粗了氣息,多點如何能承受?
看到我的冷笑,葉少游沖我堅定地點點頭。我張手分指,四指控雙弦,彈奏的範圍依然狹窄。我與那緋衣男子並無深仇大恨,還要顧及身旁的音痴,點到為止,叫那人知曉天外有天音外有音便是了。
二弦輔音一稍高一略低,翻飛的手指看上去像極了急舞的舞姬,一絲快意襲上心頭,正是如此,在這臨川匯音的舞台上,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以武入音,無曲無調,不和當世最頂尖的樂師為伍,亦不同山下溪石上的絕琴笑傲臨川,我只要向他們證明,即便最粗陋的樂器也能演奏出精細至極的樂音,而只要是氣勁充音,那天下捨我其誰?
沉音如鼓,敲打的是心房。「妃子血」音,無疑最適合鼓曲,而我還未奏鼓曲,葉少游已呼吸紊亂,我知他撐不了多久,分一手搭上他僵直的小腿,他渾身一顫,漸漸緩了過來。
山下氣勁猛增,我心道差不多了,放手掃過三弦,由高階一路往下,彷彿春雷驚爆。我一抬手腕,乾淨利落地收音,起身再次扣住發矇的葉少游,飛身而遁。
三重溪口,我放下他,葉少游停頓了片刻才跟上我的腳步。
「黎姑娘……」
我的竹鞋踩在大大小小的溪石上,發出一聲聲輕響。
「剛才的樂音……」葉少游鼓足勇氣,「委實太奇妙了!葉某以往從未想過樂音能這樣彈奏。一音多變尋常樂師都能做到,但一音能變至姑娘的境地,別說嘗試,葉某連想都沒有想過!這是如何做到的?葉某隻能覺出姑娘與那彈琴男子一般,能將自身氣勁融入樂器,但姑娘的樂音顯然遠遠高出他。」
我沒有理他,這個音痴說起樂音來就似變了個人。從彈奏手法到樂音變化,從歷來樂曲演變到近年來各類翻新手法。我不禁心生感嘆,原以為蘇堂竹已經夠啰唣了,而現在這個葉少游更勝一籌。
「我覺得,這應該稱為『音武』!」葉少游讚歎,「以武入音,正該叫音武!」
我心下一動,這音痴說得不錯。
快到二重溪口,一道紅影從我們身旁擦肩而過。葉少游戛然靜聲,瞬間又恢復了常態。緋衣男子半空中抱琴側面,深深地回望我們一眼,紅影已掠過丈許。我暗忖,他此時才過三重溪,想必先前把附近搜了個底朝天。
緋衣男子進入二重溪前,忽然停了下來。只見他雙足沉聲落地,身子一彎,竟吐出一口血來。他狠狠以手背抹去唇上血跡,這才消失於我們視線。
我一怔后隨即明白,緋衣男子太過逞強,我的樂音雖打他個措手不及,但還不至於要他吐血。他被樂音亂了體內氣勁,不好生調息卻四處奔走,亂來自然折騰出內傷。
身後葉少游嘆一聲,「黎姑娘的樂音殺氣太重,恐怕長久以往,傷人也傷己。我也知姑娘早年遭遇變故,心境與我這等閑散遊人不同,只是世間自有天道在,我等習樂修性之人,只有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才能真正地正己度人。」
我斜他一眼,他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著實讓人討厭。
「一樣的器物在不同人手中用處是不同的。就拿姑娘的紅琵琶來說,樣式工藝音色無一不粗鄙,但姑娘卻能彈出名器也難奏響的玄妙奇音。同樣的,姑娘的樂音也該如此,葉某認為它不僅僅只限於殺人奪命,它應該也能救人於危難。」
救人的樂音?聽著有些可笑,同葉疊公子一般,笛引百鳥碧海弄潮?還是同姬肆一樣,歡奏《四時好花朝朝見》?是啊,天下人無不愛好七色五音,絢麗繽紛的色彩,動人悅耳的樂音,以此怡然因此沉醉,最終為此痴心。美好有時更甚毒藥,太美所以容易迷失,到最後,往往混淆最初追求美的心愿而去追求本身的慾念。
但是葉少游的下一句話猶如一棒猛喝,鎮住了我。
「正己心,己心以為不然,天門拒之,以為然者,得窺天道。」只有先正了自己的心,自己認為不妥的,心自然會拒絕,而以為正確的,則會心領神會,彷彿看到了天道。
這不正是我求而不得思之不解的天一訣的「天」意嗎?可我不敢苟同,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命運待我不公為何我還要順應天命?父母兄長族人的慘死刻我心盤入我骨髓,難道我卻該咬牙吞血學他葉少游「我忘」?我做不到,更不會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天,它是黑的,連「天」意都披著偽善的外衣。天,它是墨墨黑的。
「黎姑娘……」
我打斷他,「不用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就此別過。」
丟下葉少游,我從葉子手中牽過我的瘦馬,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