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鴛鴦隻影江南岸，腸斷枯荷夜雨聲

「我……！」釋流雲無言可對，沈雲極的話字字錐心，所有強撐起的偽裝在一瞬間支離破碎，在沈雲極誅心的話語里，全部瓦解。

沈雲極目睹著釋流雲的黯然傷神，他看了眼懷中依舊安靜的月晗，與釋流雲擦肩而過邁步離開。

身後釋流雲眼淚奪眶而出，心口劇烈的疼痛讓他腿一軟，跌跪在了地上，素衣僧袍在風中飛揚。

顏色如花畫不成，命如葉薄可憐生。浮萍自合無根蒂，楊柳誰教管送迎。

雲聚散，月虧盈。海枯石爛古今情。鴛鴦隻影江南岸，腸斷枯荷夜雨聲。

府門外，敦煌沈氏原本素白紗幔墜寶的馬車，如今早已換成了喜慶的大紅，馬車周圍琉璃宮鈴依舊叮噹的響。

月晗靜靜的躺在寬敞的馬車裡，身下鋪著的是大紅織錦繡花龍鳳呈祥的被子，厚實而柔軟的感覺，讓她總算能安穩入睡。

沈氏的隊伍在沈雲極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離開，其餘世家也都各自離去，江左宋氏，一場聲勢浩大的大婚終成一場鬧劇。

另一邊的官道上，青川景氏的隊伍不緊不慢的前行，景知爍與景知焰騎馬并行。

景知爍一臉恭維道：「大哥，你果然神機妙算，沈雲極真的娶了宋月晗。」

景知焰眸色深沉幽遠，讓人不寒而慄：「這只是個開始。」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馬車，馬車裡安然無恙的晞瑤也在熟睡中，侍女貼心的守在身邊。

落日的餘暉將天地間籠罩，潑墨江山。

月晗陷入了夢魘中，她夢到自己身在一片濃煙滾滾的地方，四周空曠看不到人影，這時一個無比猙獰的面孔，突然從熊熊的烈火里沖了出來撲向自己，試圖要抓住她，她一邊拚命的跑一邊喊著「娘親……」，這時面目猙獰的男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拚命的掙扎，試圖要掙脫男子的桎梏。

「娘親，救我……娘親，娘親！」月晗突然睜開眼睛，素凈的臉上早已布滿了汗珠，她驚恐的看著正上方搖晃的馬車頂，一時回不過神。

「少夫人，您醒了？」這時身邊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同樣一身敦煌沈氏的打扮，容顏姣好，看上去十分機靈，坐在自己身邊握著自己手臂關切的問。

她一頭霧水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你是誰？」

姑娘明媚一笑：「奴婢鳶尾，之前是公子院中的侍女，以後就專門服侍少夫人了。」

「鳶尾？少夫人？」她只覺得一陣眩暈，鳶尾忙攙扶起來，為其身後靠了一個軟枕，她看著滿眼喜慶的馬車，用手指揉著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接著問道：「你們公子是誰？我這是在哪裡？」

鳶尾倒了一盞熱茶遞到她手中，笑道：「我們公子自然是敦煌沈氏的嫡出大公子云極公子呀，如今您已經是敦煌沈氏的少夫人，我們正在回敦煌的路上。」

月晗聞言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嫁衣，仔細回想了一下昨天發生的事，才逐漸明白過來，想到自己被蘭毓璟大婚拋棄，想到宋沈氏對自己的滿腹怨懟，宋君儒的怯弱和無視，不由苦澀一笑：「是了，他們終究是不肯放過我的。」

鳶尾見她不哭不鬧平靜的接受，倒是有些意外，她警惕的朝窗外看了一眼，見沒什麼異樣，才略微壓低些聲音道：「少夫人昨夜為了晞瑤小姐，可謂是捨生忘死，奴婢聽了十分感動。」

她聞言一怔，探尋的目光投向了鳶尾：「鳶尾姑娘，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將我醒來的消息告知你們公子嗎？怎麼姑娘突然跟我論起了家常？」

她從來不喜歡深宅大院里的勾心鬥角，但並代表她真的就不諳世事，若是連這點異樣都嗅不到，她如何能在宋府的深水中活到今天？

鳶尾對她的敏銳在一瞬間的詫異過後，坦然一笑：「素聞月晗小姐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少夫人不喜拐彎抹角，鳶尾也就坦誠相見了。」

她抿了一口手中的茶，雖然身逢絕境，但大家風範的氣場卻不輸：「姑娘也不是尋常侍婢，不妨直說。」

鳶尾恭敬點頭：「奴婢雖然身在敦煌沈氏，卻是青川景氏的人，早些年前，大公子將我安插進沈氏，就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助大公子一臂之力。」

「景知焰？」月晗擰眉。

鳶尾含笑回答：「正是，此番大公子故意設局，讓雲極公子順利迎娶少夫人入敦煌，大公子曾再三囑咐我，要我在沈氏務必照顧好少夫人，公子說，少夫人與晞瑤小姐姐妹情深，他不忍晞瑤小姐在青川為少夫人殫精竭慮。」

月晗聽到這裡，攥著茶盞的手早已關節分明，說到底景知焰還是帶回了青川，這明擺著就是用晞瑤要挾自己，而這鳶尾不過是景知焰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睛而已。

「你們把阿瑤怎麼樣了？」她壓下心中洶湧的怒意問道。

鳶尾依舊畢恭畢敬：「少夫人放心，大公子只是請晞瑤小姐到青川小住幾日，公子說了，既然承諾少夫人在與晞瑤小姐成婚前不會為難她，就一定說到做到，大公子還說，若是少夫人想念晞瑤小姐，可隨時與晞瑤小姐互通書信。」

月晗目光如炬的注視著眼前人：「景知焰，他有那麼好心？」

鳶尾道：「少夫人怕是對大公子有什麼誤解，不過公子說了，少夫人既然入了敦煌沈氏，公子還想請少夫人幫個小忙。」

豈止是誤解，簡直就是恨透了，就知道景知焰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果然。

「說吧，要我做什麼？」

鳶尾道：「倒也簡單，只要少夫人三個月之內，從雲極公子處拿到敦煌城防圖，大公子便將晞瑤小姐安然無恙的送回江左宋氏，至於與晞瑤小姐成婚一事，也可再議。」

「敦煌城防圖？」她吃了一驚，素聞敦煌地勢複雜，茫茫戈壁易守難功，若是不知情的情況下貿然進入，遇上黃沙肆虐，只會屍骨無存，也正是因此，敦煌沈氏才能坐擁無數財寶盤踞在此屹立不倒，若想進入沈氏，只能憑藉一卷沈氏獨有的城防圖，才能安然無恙的進出。

面對她的吃驚，鳶尾很是淡定：「正是，大公子說了，若是三個月期限一到，少夫人仍未取得城防圖，屆時便會邀請少夫人去青川，參加晞瑤小姐與公子大婚的觀禮。」

「你！」她一口氣頂上喉嚨，恨不能手撕了鳶尾，鳶尾卻毫無畏懼，依舊一副恭敬的模樣，帶著得體的笑容：「少夫人不必擔憂，奴婢會照顧好少夫人，自然也會助少夫人一臂之力。」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了胸口的怒火，一臉霜雪道：「你就不怕我現在就將你的身份告知沈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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