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穿越篇（修）

蘇遇白舉目四望,除了夜明珠散發著微弱的光，四周還是漆黑一片。紮根進他手臂里的根系不知何時已經枯萎。而從地底湧出來的粗大根系就盤旋在不遠處，似乎是沉眠了一般一動不動。

石像還倒在破廟的中央,除了薛九卿掉落下來而隨之而來的碎裂石塊，一切都似曾相識。

能不似曾相識么？這分明就是蘇遇白失去意識之前的場景。

他捂著還在冒血的胳膊起來走動一圈，神廟還是那個神廟。胳膊上的血水滴在石頭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有種寂靜空洞的迴響。一切的一切就是他昏迷之前的樣子，蘇遇白低頭看了看自身,還是那身玄底金紋的龍袍。四年的記憶彷彿一場夢境，醒來什麼以後都不剩下。

耳邊響起仿若破風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呼吸聲,是薛九卿，似乎呼吸困難。

蘇遇白收回了打量的視線，連忙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手搭在了他的額頭上。薛九卿此時整個人彷彿燒紅的烙鐵,身上燙得驚人。蘇毓白心裡一驚，這估計是失血過多以後引起的併發症。他四處看看,想起這裡是地下,根本不可能有急救藥箱。

三思之後，乾脆利落地選擇了解開他的衣裳散熱。

情急之下蘇遇白都想不起其他事兒來，心裡似乎已經淡漠了對過去的介意。這四年裡，親眼見證那樣慘烈的過去，他再看薛九卿莫名有種閱盡千帆回看故人的溫馨。

這一解開衣裳,蘇遇白方發現薛九卿渾身是傷。不僅僅腹部那一道道深刻的抓痕，薛九卿的胳膊和胸口也都是刀傷，利爪抓出來的傷痕和利齒撕扯出來的傷口。不曉得他到底經歷了怎樣慘烈的戰鬥,單單看這遍體鱗傷的樣子,蘇遇白只覺得凄慘。

衣裳移開,血腥味在密閉的空間瀰漫開來。蘇遇白髮現自己褻衣撕了。

後知後覺想起來昏迷之前，他似乎給薛九卿包紮過。

愣了好久，他想起來，自己臨行之前帶了許多的宮廷秘葯。因為怕死，嗯，雖然確信下了同生共死蠱不可能被薛九卿斬殺。蘇遇白還是擔心修真界刀劍無眼，會給他造成嚴重的傷。未雨綢繆，他準備了非常多。

此時不管管不管用，他借著夜明珠的微光掏出來便給薛九卿喂。

藥丸有，藥粉也有。解毒的，治傷的，清熱解毒的，應有盡有。此時昏暗的光色也看不清藥丸的顏色，就算看清楚顏色，蘇遇白也不記得哪種是治傷葯，哪種是退燒藥。想著這些癥狀薛九卿似乎都有，分不清便每一種都吃。

正當蘇遇白一股腦兒地往薛九卿嘴裡塞，曾經出現在神廟裡的小女孩兒悄無聲息地蹲在了他的身邊。

「霍！」冷不丁身邊蹲了個人，蘇遇白差點沒被嚇一哆嗦，「是誰！」

轉頭看見小女孩兒熟悉的眉眼，蘇遇白恍惚想起十年前破廟裡鏡花水月的一幕。神神鬼鬼的畫面見多了，他抗壓性也成長了不少，也不覺得這小孩兒可怕。抓起手邊的破魔劍，他抱著人一個閃躲：「特么的又是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女孩兒沒有說話，也沒有散去。

她雙手捧著臉頰，歪著腦袋打量著蘇遇白。

「說話！」

小女孩兒癟了癟嘴，似乎被凶得很委屈。不過即便如此，也蹲在原地沒走。她抬起一根手指指著蘇遇白的眼睛，清脆的聲音帶著篤定地說：「你的眼睛能看破虛妄破除魔障，對不對？」

蘇遇白一愣，不曉得她在說什麼鬼話：「不回答我就殺了你。」

「你的眼睛能看破虛妄，破除魔障。我知道的。」

「……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蘇遇白腦子裡飛快地將這話過了一遍，想到什麼，心裡一悚。他眼睛警惕地四處掃視了一圈，破廟裡除了昏暗無光，倒是沒有任何魔氣的蹤影兒。不僅如此，破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給護住，隱約有稀薄的仙靈之氣。正是因為這些仙靈之氣，他們才得以存活下來。

「你應該也感覺得到，」小女孩兒眨巴了幾下大眼睛，緊緊鎖定了蘇遇白，「我是花兒啊……」

「花兒？」

「嗯，」小女孩兒嘻嘻笑了一下，「你記得我的名字。」

蘇遇白當然知道『花兒』，被喊了四年，他如何會不知道。但是，他懷疑的目光射向眼前的小姑娘，粉色的上衣，翠綠的裙擺。眨巴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細看之下，確實有些像紅纓。不，應該說，紅纓的幼年期。所以，這是紅纓？還是紅纓的伴生花，『花兒』？

他覺得荒謬，但一切事情串聯起來，莫名其妙地合情合理。

蘇遇白眉頭蹙起來：「你是花兒？」

「對呀，我是花兒啊。」小女孩兒目光落到他懷中的薛九卿的身上，眨了眨，像說今天的天氣很不錯的口氣說，「他快要死了。」

蘇遇白眉頭擰得打結，低頭看薛九卿，他的呼吸越來越粗糙。似乎有什麼堵住了他的氣管，或者說，生命力在衰竭。明明只是過了一晚，蘇遇白看此時的薛九卿，已經能看到他經脈里靈氣枯竭的情況。小女孩兒慢吞吞地挪過來，湊近了看：「你不救他嗎？」

一念之間，蘇遇白選擇相信這個小女孩兒。雖說心裡還在疑惑，若這個小女孩兒才是真正的花兒，那記憶里的她去了哪裡？為何他會俯身到她的軀殼裡？

打橫將薛九卿抱起，蘇遇白繞著神廟走了一圈，將人抱到了神廟仙靈之氣最濃郁的地方。

——也就是，那座倒塌的神像頭顱。

他抱著人走動的時候，粉衣裳的小女孩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她看不清什麼，只知道跟在蘇遇白的身邊會讓她感覺舒緩。這種靈體平和的感覺，她不懂，只是本能的喜歡。

蘇遇白確定她沒有危險之後便沒有管她，將薛九卿放到仙靈之氣最濃郁的神像頭顱旁。薛九卿的血一滴一滴地低落到神像上，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誰知道果然如他所料。那盤旋著不知多久的古老仙靈之氣，像是嗅到了什麼鮮美的食物一般，爭先恐後地往薛九卿的身體里鑽。

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多，似乎要將整個地下神廟的仙靈之氣吸收乾淨。

蘇遇白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仙靈之力，卻不曾注意到，隨著小女孩兒走動，地面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彷彿有成千上萬的屍體血液浸透了她的裙擺似的，每走一步，都有一種血流成河的陰森。

很快，那顆滾落的頭顱化作腓粉消失殆盡。

蘇遇白心裡隱約有種奇怪的感覺，就聽到彷彿從腦海里傳出來的聲音。

「救救我，」是紅纓，「救救我……」

曾經求救的聲音又開始了，比起先前夢境里蘇遇白聽到的還帶著少女怨恨的球球，此時聲音里已經充滿了滄桑麻木的絕望：「求求你，殺了我吧……」

「我真的，不想復活……」

那聲音絕望地回蕩，彷彿絕響：「求求你，讓我解脫吧……」

蘇遇白心口一震，突然站起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聲，像是就在耳邊。有千萬張嘴在重複同一句，充滿了各種絕望的情緒。在薛九卿將神廟的仙靈之氣吸收乾淨以後，牆縫地面開始瀰漫魔氣。濃稠得彷彿要將空氣制住一般，安靜的氛圍突變。他刷地轉過身，臉色駭得大變。

身後的小女孩兒不知何時衣裳被血水浸透，從腳底到腰身以下全是血。她臉上也失去了笑容，哭喪地看著蘇遇白。忽然也開了口：「求求你，救救紅櫻吧……」

這突兀的變故，蘇遇白應接不暇：「怎麼回事？剛才不是……」

「我快堅持不住了。」

小女孩兒沮喪的紅了眼睛，「我快堅持不住了。我若是也魔化，紅纓就再也沒得救……」

這句話沒說完，就聽到轟隆一聲劇烈的聲響。

破廟裡的仙靈之氣消失，魔氣從四面八方湧進來。

洶湧的魔氣像一隻巨人的手掌，從天而降，劇烈地擠壓神廟的壁壘。一時間，無數石頭碎裂，滑落下來的聲音。那漫天黑色的魔氣彷彿無數個鬼手抓住了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兒。黑色濃稠的魔氣有如實質地從后往前地瞬間吞噬了小女孩兒。

地底盤踞的藤蔓蘇醒了，巨大的游蛇一般瘋狂地襲來。

蘇遇白大駭，心臟咚咚地劇烈跳動了兩下。

巨大的危機面前，他突然冷靜得不像他自己。一手抓起破魔劍一手抓起薛九卿，他目光迅速在破廟裡逡巡一周。目測到沒有被魔氣污染的地方，他乾脆利落地原地一個打滾。帶著昏迷的薛九卿，跳到了唯一沒有被魔氣侵蝕的神像之身。

這個神廟不知供奉的到底是哪位尊神。即使只是神像，白埋在地底這麼多年，依舊殘存著仙靈之氣和強悍的威懾力。此時蘇遇白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他警惕地環顧四周。

發現天上地下全是魔氣的牢籠。

一瞬間，冷汗濕透了衣襟，他腦子裡嗡地一聲弦兒繃住了。

巨大的驚恐之下，他意外地冷靜了下來。

一旦冷靜，便能很清楚地發現神廟的神奇所在。雖說這尊神像的仙靈之氣十分稀薄，但似乎有什麼東西保留了巨大的威懾力。那麼濃郁，濃郁到光都透不過去的魔氣，卻不敢靠近它一丈以內。蘇遇白於是當機立斷，夾著薛九卿便跳到了神像之上。

一手舉劍，蓄勢待發。

可巧合就是這樣的猝不及防。正當蘇遇白跨坐上來。薛九卿的血又滴到了神像之上。他身下的神像突然凝出一道劍光鑽入了薛九卿的體內！然後整個兒化作腓粉，消失無蹤。

猝不及防的蘇遇白：「！！！！！」

沒了神像的威懾，四周虎視眈眈的魔氣便瞬間就一擁而上，將兩人淹沒。

蘇遇白感覺四面八方的濃稠氣體鑽入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鼻子，鑽入到他每一根毛孔。

他的意識再一次陷入昏沉，耳邊似乎有無數的聲音在鬼哭狼嚎，眼前是漫天的血光。而就在這一瞬他強行睜開了眼睛——薛九卿早已不知去向。而神廟中所有的魔氣打著旋兒地，彷彿無法掙脫牢籠般被吸入了他的體內！

巨大的魔氣旋渦沉入他的丹田，而他，根本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