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84，白虹貫日

「跑！！」

伴隨著信用之神近乎瘋狂的喊叫。

小型飛船底部噴出藍焰。

於此同時，遊艇下方的水面高高隆起。如同巨鯨出水般，一座黑色海島憑空出現，將遊艇高高推起。

看似漫長，實則只有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幾乎在接觸的第一秒，豪華遊艇的底部便被撞了稀巴爛，而後，在那巨大的推動力加持下，遊艇在空中被攔腰撞爛成了兩截。

工程飛船殘破的船身中海中飛躍而成，巨量的海水瀑布一樣落下，落下的水簾之後，是一雙冷漠的藍色眼睛，他緊盯舷窗之上，那麻雀般大小的小型飛船。

巨獸出海的一幕在一瞬間吸引了沿海城市所有人的目光，他們獃獃的看著那隻龐然大物從海中暴起，暴躁的將那精巧華麗的玩具撕的粉碎。如同飛躍出海的大白鯊，憑空咬斷了空中無助的海豹。

情勢逆轉，迫害者變成了受害者。遊艇上的美人和昂貴器皿就像散落的玩具一樣，從高空中落下，折損無數。成為這場發生在文明社會的大型獵殺儀式的陪葬品。

那厚重且發達的鋼鐵機器在暴力之人的手中化作最原始的武器。喚醒了生活在信用體系中那早已被遺忘的野性。

下一秒，文明反應了過來。

伴隨著天空中上百道灼熱的射線掃來，那飛躍出海的巨獸在一瞬間被貫穿成了篩子。可在離遊艇最近的駕駛艙處，卻無人敢射擊。

那裡離信用之神實在是太近了。

由於小型飛船起飛及時，第一波撞擊並沒有傷到銀伽，但二者之間的距離幾乎貼在了一起，在如此距離之下，他看清了飛船駕駛艙內的傢伙。

一個藍色眼睛的少年獨自一人站在駕駛艙內，從在撞擊中破碎的舷窗中一躍而出，抓著飛船的起落架，翻身落在了飛船前方的艙蓋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好似演練了上萬次一樣熟練。

駕駛員安信早已經被嚇的神智不清，她拔出了護衛用的脈衝槍，不要命的向那個趴在駕駛艙前的人瘋狂掃射，然而掃射擊穿了玻璃，卻沒能在那個傢伙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銀伽目瞪口呆，那少年站在陽光下的機艙上，渾身瀝水，全身上下一根根暴起的肌肉分明的幾乎要刺瞎銀伽的眼睛。他藍色的眼睛反射著陽光，裡面帶著某種凜然不可動搖的意味，那雙眼睛立刻讓他想到了柯林藍塞爾的黃金面具。

他感到不可思議，並且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一個普通的合成人眼裡會有這樣的光芒。

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飛船失去控制，盤旋著落向地面，落在了銀伽4號城。

……

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後，在銀伽成為信用之神后，很多城市都改了自己的名字，將名字改成了銀伽（）號城。以表示對這位信用之神的崇拜。

不僅如此，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都有銀伽的畫像，小到街頭巷尾的廣告牌，大到玻璃建築上的巨型LED投影，在銀伽閃亮亮的微笑下方，用各種語言和文字標住著———信用永不眠，信用最偉大。

銀伽4號城裡，無數人看到了遠處的騷亂，看到了那巨獸撞碎遊艇的一幕，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跑出來圍觀。在一棟閃耀著信用之神巨型廣告牌的下方，他們看見了破損的小型飛船，以及那個站在飛船邊的赤膊少年。

駕駛艙被拉開，尖叫的安信首先被拖了出來，她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狂亂的蹬腿，一邊蹬腿一邊大呼小叫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是他逼我殺貓的！是他逼我殺貓的！！是他要捕撈海豹的！！都是他！！罪魁禍首就是他！！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不要殺我！！你要找就找信用之神去！！都是他讓我做的！！」

嘴巴被粗暴的堵上，連帶著她的手臂也被安全帶粗暴的拴了起來，她如同牲口一樣被拴在了飛船的前擋風玻璃上，掙扎卻無法掙脫。

而後，銀伽從飛船里被拖了出來，銀伽終於意識到之後可能要發生的事情，恐懼將他淹沒，他立刻哀求道：「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我有很多錢，我有數不盡的錢，我有可以把世界買下來的錢，你不要這樣，我可以給你分享我的金錢，我可以和你分享這個世界，我們共同統治這個世界，怎麼樣，G2模式，你想要多少海豹就要多少…….」

然而這個少年就像又聾又啞一般沉默，沉默的令人心悸。將銀伽綁在了安信身邊，讓他對著面前的那堆民眾。

銀伽那身閃亮亮的鑽石衣服是如此惹眼，以致於周圍的人看見之後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紛紛跪下高呼信用之神。

被綁在艦首信用之神銀伽氣急敗壞怒罵：「跪！！跪什麼跪！！快點來救我！！」

然而這些民眾並不是信用神殿的人，他們只知道銀伽的厲害卻不知到他的重要，事實上，無處不在的宣傳告訴他們，信用幣是無所不能的，信用之神是無所不能的，他們不明白一個無所不能的人為什麼需要他們這群負債纍纍的失敗者來救。

銀伽見人群無動於衷，於是大叫道：「誰來救我，我就免除那個人的債務，讓他擁有真正的資產！永不貶值的資產！！」

這話十分有吸引力，於是人群開始蠢蠢欲動，然而少年鑽入了小型飛船，獨自坐在駕駛艙內。

轟！！

小型飛船重新活了過來，噴出烈焰。

於是那群剛剛衝上來的民眾紛紛退縮，銀伽絕望怒罵：「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麼慫，能不能奮不顧身一點！？能不能勇敢一點！你們不是要錢么，要錢就快點救我，救了我要多少有多少！」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想要信用幣，可誰都不想自己送死，眼看這艘飛船就要啟動了。

於是就在緊要關頭，有人靈機一動，站了出來。

「我有辦法了！」

他舉手激動對眾人說道：「大家好，我是信用之神的頭號粉絲，我剛剛設計出了一份名為「人生安全擔保」的產品，名叫PSG。Personalsafetyguarantee。你們只要向我購買這份保險，那麼信用之神如果出事，就由我來代替信用之神來賠付你們大家。」

銀伽被捆在車頭，目瞪口呆看著這荒唐的一幕。

然而這個聽起來如此扯淡的想法卻得到了圍觀之人的一致認同，他們覺得這個方法好極了。即不用承擔風險，又可以獲得收益。

「可是我們都沒有錢，我們只有負資產啊，怎麼買你的PSG。」有人說道。

「沒事！！我也有負資產，」那個人激動的說道：「只要信用之神不出事，我就把我的負資產切割給你，但只要信用之神出事，你們所有人的負資產，都由我一人承擔！！」

眾人頓時意動，於是紛紛上前。

這時候，人群裡面有一個人冷冷說道。

「你這算什麼頭號粉絲，你這麼篤定信用之神不會出事么？你沒看見信用之神正被綁在車頭上嗎？萬一真出事怎麼辦！？」

售賣PSG的人不爽。

「喂，你是誰！？」

「你是個屁的粉絲，我才是信用之神的頭號粉絲！」

那人拍著胸脯說道，而又他又眾人說道：「就在剛才，我也設計出了一款產品，名叫「人生安全違約互換」Personalsafetydefaultswap——PSDS。

那人指著綁在車頭上的銀伽說道：「我就賭信用之神會出事。

如果信用之神不出事，你的負資產都歸我，可如果他不出事，嘿嘿，我的負資產都歸你，如何？」

他笑著張開手：「怎麼樣，誰要跟我一起，做空信用之神。」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嘩啦啦向那名做空男子身邊跑去。

那名發明PSG的玩家頓時懊惱至極，在地上用力跺腳，顯然，作為信用之神的忠實信徒，他學藝不精，他的榜樣明明是做空太陽系發家的。而他居然妄圖做多信用之神，真是太愚蠢了。

銀伽獃獃的看著這一幕。

然而外面發生的一切和飛船里的那個少年並沒有任何關係，他振動雙翼，如同鷹隼抓著兩隻獵物從眾人頭頂劃過。

於是那一天，銀伽4號城的人看見了一道白光從太陽中穿過，向著那座巨大的玻璃建築飛去，向著「信用永不眠」的巨大的字元飛去。

被綁在飛船頂端的銀伽看著快速接近的大屏幕，看著屏幕里自己那自信而商業化的微笑，那成功人士的潔白牙齒。

他的意識不受控制的開始倒帶，倒帶之中，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從兩千億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富有的那一個，是多麼低的概率，需要多麼苛刻的條件，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而下一次蘇醒，他還能享受到這樣的快樂么？他還能像此生一樣，站在頂點去追逐那無窮無盡的財富么？

他已經把信用幣當做了全部，如果他是那剩下的一千九百九十九億中間的一個，他還能感受到快樂么？

如果他是剩下的那一千九百九十九億，他寧願永不醒來，永不醒來，永不醒來！

「老天，你不公平！！」

他慘叫起來。巨大的不甘在他心中升起，他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他還沒來得及品嘗，這站在頂峰的滋味，這絕頂無上的快樂。

轟！！

撞擊開始。

肉體死亡，自我意識消亡。

然而，巨大宇宙卻未曾消亡。

那穿越萬古時空，無頭無尾，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無形無體的道體並沒有消亡，那對利益無窮無盡的貪婪並沒有消亡，這股慾望恆久的存在，並且在一瞬間在新的物質載體中蘇醒過來。

於是生與死的循環重新拉開，無我意識在一瞬間轉化為有我意識，伴隨著啼哭，命運的鐘擺立刻反轉。

一個嶄新的生命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蘇醒過來。

新蘇醒的生命早已不記得那些由邏輯構成的知識和體系，它們已然伴隨著肉體大腦的崩解而消失。然而那根深蒂固的慾望卻依然存在於他的心靈之中，那是他存在的根本。

只是，這一次蘇醒之後，面前的一切卻並如同他曾經擁有的那樣。沒有金鑰匙，沒有銀飛船，沒有上百名僕人，沒有上千平米的豪宅，沒有數之不盡的物資，甚至沒有他曾經賴以生存的信用體系。

有的只有一張破草席，一個碗，以及身旁一具枯瘦的巨貓屍體，黃沙漫天，雙日如火。

「喵！！」它嚎啕大哭起來。

等待它的將是何種命運，無人知曉，亦無需知曉。

……

……

而在數千萬光年之外的銀河系某一個懸臂的太陽系。

當救援飛船來到此地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插在建築上那空無一人的飛船，看到了飛船前斷被撞的稀巴爛女人，還有被撞的稀巴爛的男人。

當吊機將那艘空蕩蕩的飛船拉開之際。

信用神殿的高層站在那堆爛肉面前。獃獃的看著這位全太陽系最成功的男人，他們的價值典範，他們所有人的榜樣，他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存在，所有財富榜上的第一名，他們評價體系上的頂點之人。這位擁有全世界的男人，這位史無前例的信用之神。如今一動不動的躺在建築的凹坑裡，就像一隻被拍死在牆壁上吸飽血的蚊子。

「信用之神死了。」

有人獃獃的說道。

「是的，信用之神死了。」有人傻傻附和。

「那我們要向誰還債？」有人問道。

「不知道。」

「他有沒有子嗣？」

「沒有。」

「他有沒有遺囑？」

「沒有。」

「我來！」葛若斯站了出來，說道：「我是他的直系親屬。你們都得向我還債，我是新的信用之…..」

一道激光閃過。

腦袋空了一個洞的葛若斯倒在地上。

一個男人放下槍，說道：「現在沒有親屬了。」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信用之神死了，信用幣怎麼辦？」

「沒有信用幣了。」

眾人彼此對視著。

突然，他們不約而同的拿出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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