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相信

423相信

世子花轎抬走的人居然是假的。

這個消息讓守在侯府的侍衛們心都亂了,是羽林衛的千戶長當機立定,讓人快馬先回劉府報信,這頭又將琇瑩塞進一輛馬車裡,帶著她賓士著往劉家去。

劉府的喜堂其實一點喜慶的氣氛都沒有。

杜老侯爺杜清衡與從詔獄里救出來的劉閣老坐在高堂之中,有喜樂,卻是每個人都面神沉重。

他們看到杜羿承用紅色喜帶牽著一位女子步步前來,沈君笑和竇老侯爺被人押在一邊,面無表情看著這個儀式。

劉氏站在父親身後,臉色慘白,眼中又有恨意。

他的兒子為了這個女人都瘋了!

居然就那麼將人搶來了,他就不怕以後天下人如何評論他,他就不怕這筆會被記在史書上?!

杜羿承每走一步,卻是面色漸沉。

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他停了下來,邊上被人扶著的新娘子也停了下來,他掃視著沈君笑的神色,發現對方雖是握著拳頭,雙目盯著自己,面上卻沒有一絲的焦急。

是哪裡不對呢。

沈君笑真是這樣一個妥協的人嗎?

杜羿承認為不太可能,但......他看過沈琇瑩的臉,他牽著的這個人肯定是她沒錯。

他遲疑著,還是再度拾步,將人帶向兩老面前。

「你真要娶這個女人?」

劉閣老神色不定,是質問又像是妥協一般,毫無氣勢。

杜羿承脊樑挺得筆直,回道:「是。」

杜清衡看了看孫兒,再看了眼沈君笑,唉一口氣:「那就成禮吧。」

「老太爺!」劉氏驚喊一聲。

這成親了,曾經幫過劉家的鎮國公孫女怎麼辦!

杜清衡視線又落在沈君笑師徒身上,抬手制止了兒媳婦焦急的主:「杜家,還是我在作主。」

劉氏臉上陣紅陣青。

邊上的劉府管官忙站定,扯開嗓子高喊:「一拜......」

「等一下。」

沈君笑突然出聲,朝著杜羿承說:「杜羿承,你真的要娶她嗎?」

杜羿承聞言手一抖,下刻意識到什麼,伸手就要去揭新娘的蓋頭。沈君笑早就伺機,在他抬手那一瞬,已經一個抬腿踢就將身邊侍衛掃倒,奪了刀,反手一刀刺向從身後襲來侍衛。

竇老侯爺亦在同一時間飛身上前,杜羿承心裡是一聲上當了!一把拽住了新娘,到底是快老人一步,將新娘的頭蓋揭了開來。

珠簾下,面容還是他驚艷的那個面容,但是細看,他就發現不對了!

他臉色急變,一抬手將她的鳳冠也甩到地上,唐依依整張臉都露了出來。

唐依依嚇得尖叫,沈君笑大聲喊:「江浩,你再不出來,是等著給我們收屍嗎?!」

他話落,有人自屋頂落下,聲音哄亮地喊:「殺陣!」

話出,原本圍在喜堂的羽林衛居然有一半出列,劍尖朝向還沒驚回神的杜家眾人。竇老侯爺也在這個時候一把就將唐依依抓到跟前,猛然退到沈君笑身邊,一腳挑起落在地上的一柄刀,穩穩拿在手裡。

杜羿承死死盯著唐依依的臉,那眼神彷彿凌空就能將人片下肉來,唐依依嚇得面無人色,全身都在發抖。

劉閣老被這驚變震驚得站了起來,杜清衡倒是十分淡然還坐在那裡,問了聲:「少門主?」

江浩在陣心,長身玉立,面上是漫不經心地笑:「杜清衡,許久不見了。」

杜羿承也被這一聲少門主驚著了,眼神銳利。

他知道玄門少門主,最擅長的是排兵布陣,陣成殺傷力能以一抵十,甚至更多。

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暗中替換了,但......替換了就有用了嗎?他斂了斂心神,嗤笑一聲:「久仰少門主大名,只是少門主這二三十人,頂得過這府內外中五百精兵?」

江浩也嗤笑一聲:「我堂堂少門主,手裡就二三十人?那也太丟臉了。」

沈君笑聽著嘴角一抽,這廝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他心裡明白,這就真得這二三十人。因為其它人都在瑞王身邊了,瑞王那邊要緊,怎麼可能再撥出人手來。

但江浩現身,他心裡也安定一些,起碼證明瑞王還活著,就算是被關禁著但肯定還活著。不然江浩現在一個人也出不起!

杜羿承神色變了變。

並不知道他是虛張聲勢,他冷冷一揮手,羽林衛就蜂擁而上。唐依依看著逼近的人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驚叫出聲,沈君笑已足尖輕點,凌空躍起到了陣前。

他鳳眸微眯,盯著逼近的羽林衛,對江浩說:「我們來合作一回?」

江浩笑得洒脫:「好啊,陣頭就交給你了。」

杜清衡終於站了起來,臉色也慢慢變了,就在此刻,江浩說了聲『乾』。

沈君笑橫刀在身,身形突然朝右刺去,三十人組成的方陣同時移動,直衝右翼。

杜羿承氣急,拔了劍對上沈君笑,這個時候陣中的江浩說了個元字,陣形散時分散了,成了兩麵包夾。

杜羿承一驚,急忙退後,可是退得再急,身上的吉服還是被輕輕颳了一個口子。

「世子!」羽林衛忙上前扶住他,臉色驚疑不定。

這一瞬,沈君笑眾人已經退出了十餘步。

「弓箭手!!」

杜羿承高喊一聲,面色猙獰,他不和他們玩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當即有外圍的士兵取了身後的弓對準。沈君笑神色微變,江浩罵了句王八蛋,他的陣法再厲害,也頂不住要被射成篩子。

杜羿承眼中是獰笑。搶了個假新娘?

沒關係,沈君笑留下,沈琇瑩就會自己乖乖前來。

正是這個時候,門外有人高聲報:「世子,找到真正的周四姑娘了!」

沈君笑猛然回頭,杜羿承一怔,旋即笑聲大笑:「沈君笑,她對你真是一片真情!」

氣氛一時就僵持住了,沈君笑握著刀的手越來越緊,有幾回都要衝上前去,竇老侯爺在他壓不住衝動的時候輕聲說:「你給過她什麼,你自己不知道嗎?既然她來,你就要信任她!」

沈君笑生生把那股衝動又壓了下去,邊上的唐依依聽著一怔,旋即紅了眼。其實,她也是相信他的,以前是她過多猜忌,但今日下定決心還周瑩這個人情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夫妻間的信任。

唐依依抹掉眼淚,這一瞬間,她似乎什麼都不害怕了。

竇老侯爺看到了身前這個姑娘還挺堅強,有些欣慰地笑,他認得這個姑娘,馮修皓的妻子。

不一會,一身侍衛衣裳的琇瑩被人帶了過來。她走近,視線就落在沈君笑身上,看到他完好無損,唇角上揚。

沈君笑亦一錯不錯看著她,看著她慢慢走到杜羿承跟前,手裡死死握著刀。

身後有手就在他肩頭拍了拍,是江浩,朝他搖頭。

沈君笑再度壓下心頭翻湧的焦慮。

琇瑩走到杜羿承跟前,朝他也微微一笑:「我來了,你不是在找我嗎?我來了,把他們都放了。」

杜羿承打量著她,伸手去把她的頭盔拿下來,見到她略帶蒼白的臉。確認是她,他才將劍收了,語氣卻是冰冷:「跟我拜堂,跟我入了洞房,我自然會放人。」

「窈窈!」

沈君笑往前走了一步,刀尖當即就抵在胸口之上。琇瑩餘光掃到,瞳孔微縮,對上杜羿承冷漠地視線:「好,但你不能傷他們一分,說話算話。」

「好。」

杜羿承朝她伸了手,她卻是轉身,徑直往禮堂去。

沈君笑雙拳死死握著,眼眶通紅,看著她已經站在禮堂之中,朝他揚著笑。雙眸明亮,一點也沒有露出怯意。

她明明很害怕的吧,他寧可這個時候她哭著喊三叔父我怕,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笑。

江浩已經伸手去把沈君笑給扯了回來,管事的在高喊:「一拜天地......」

琇瑩面無表情跪下,杜羿承亦撩了袍子跪下,側頭看到她平靜無比的側面。明明她人就在邊上了,他心裡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莫名奇妙的。

「二拜高堂......」

琇瑩被扶著站起來,再度要跪下,向高坐上的兩位老人叩首。

杜羿承見她乖巧,也跟著拜下。

沈君笑已經睚眥欲裂,不自由已掙開了江浩的手,江浩忙又再將他拉住,咬牙道:「再等一會。」

禮堂那邊,管事拔高了的聲音再度響起:「三拜......」

正是這須彌間,破空聲直襲而來,那管事瞬間瞳孔放大,沒了意識轟然倒地。

劉氏尖叫一聲,杜羿承回頭,發現管事胸前正插著還在晃動的箭羽,他想也沒想就高喊:「放箭!」

琇瑩心頭一震,就見到微著沈君笑的弓箭手拉滿了弓,與此同時,有一波羽箭從天而落。是馮修皓聲音:「快突圍!」

馮修皓帶人佔領了圍牆,一波箭雨消去了大半的壓力,沈君笑二話不說已飛身上前,連殺數人來到禮堂之中。

琇瑩要向他衝過去,卻是被杜羿承一把拉了回去。

沈君笑眼中厲色一閃而過,手中的刀招招是殺意,杜羿承節節退敗,杜清衡已被侍衛圍護退到一邊。他盯著護著人使不出實力的孫兒,嘆氣一聲,似乎是在惋惜什麼,拍了拍手。

這一瞬間,琇瑩看到有寒光閃了眼,在禮堂正面對的院門之上,還有一個人!

她心彷彿停止跳動了,大聲喊:「表哥,院門上面!!」

馮修皓一驚,看到有人拿了弩正對著沈君笑,他忙將手裡的刀用力擲了出去。

但這個時候已經晚了,那弩手已經鬆開了弦,他甚至聽到了弦被鬆開的輕微動靜,他睜大了眼,看著那箭雷電似地直取沈君笑後背。

杜羿承這時亦反攻而起,將沈君笑逼到了箭羽直射來的所在地,避無可避!

琇瑩在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掙開了,想都沒想直接仆向沈君笑。正將逼得退無可退的杜羿承一驚,發現懷裡的人已經沖了出去,他心臟停跳了,眼前是濺起的血色。

「窈窈!!」

「胖丫頭!」

那箭的衝擊力極大,箭頭直接就從琇瑩的身上穿了過去,甚至將她帶得還重重撞向了沈君笑。

「丫頭!」已經突然的竇老侯爺和江浩都震驚回頭,江浩沖了上前,竇老侯爺寶刀未老,三兩下將唐依依身邊的人除掉,將唐依依先送上了牆頭。

馮修皓一把將人拽住,看到唐依依通紅的雙眼,她朝他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快去救窈窈!」

馮修皓心中一凜,將她送了下去,他在翻進院落前又回頭看她一眼:「我一直都是把你當成我的妻子。」

唐依依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已淚流滿面。

是啊,他一直當她是妻子,只是她以前不信任他而已,她真傻......真傻!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像是鞭炮炸響一樣的動靜。但細聽之下,卻又不是,很快有人連滾帶爬地衝進來,聲不成調:「報、報!神機營,神機營的人衝進來了!」

杜清衡和劉閣老臉色慘白,神機營的人虎符明明已經落到他們手裡了的,誰調的兵?!

這時竇老侯爺已經大步踏入禮堂,見到被沈君笑樓的琇瑩身上沾滿血跡,他心頭一抽,目光兇狠的看向杜清衡。

院子里的人聽到神機營三字已經嚇得直往後退,神機營神機營,神機火槍,根本不是他們這些血肉之軀能擋的,即便他們有五百,也不可能擋得住!

此時的杜羿承早就驚怔了,連劍什麼時候落的地都不知道,只聽到跪地沈君笑抱著小姑娘,一聲聲喊著她的乳名。

小姑娘疼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在努力擠著笑,聲音微弱地撒嬌著:「三叔父......你給我吹吹。」

沈君笑一手捂著她的肩頭,但是止不住她流出血,他手在發抖,顫著聲音說:「好,三叔父給你吹吹,窈窈不怕。」

他說著輕輕湊前去,就聽到小姑娘說:「三叔父真好,窈窈不疼了。」

沈君笑的淚一下就落了下來,他根本就沒有吹氣,他怕得連呼吸都快停止了,怎麼可能會有力氣去給她吹氣。

她一點也不會哄人。

江浩看著穿透小姑娘整個肩甲的箭羽,知道不能再讓箭留在她身上,他蹲下身:「君笑,要拔箭,現在就拔,不然止不住血!」

沈君笑盯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有些恍惚地說:「好,拔,現在就拔!」

但是手好幾回都舉不起來,把江浩看得著急得不成。

這個時候,還勉強維持著神智的琇瑩突然喊了聲:「小霸王。」

傻傻站在原地的杜羿承腿一軟,跪倒在她邊,艱難地應一聲,心裡是撕裂地痛。

琇瑩眼前有些模糊,但是依稀還能看到他的面容,她說:「杜羿承,你該是百姓心中的英雄,戰無不勝的戰神,敵人聞風喪膽。你是名將,是我朝的驕傲,我亦曾仰慕欽佩你,因為你也出自永平府。」

「胖丫頭......」杜羿承每呼吸一下都是劇烈的疼,她肩頭上的箭,彷彿是插在了他身上。

她朝他笑:「真的,我沒有騙你。」前世,她真的很欽佩那個名叫杜羿承的少年英雄,那時,她已受盡李慶昭的冷待。

「丫頭,不要說話了。」江浩聽得動容。

如若沒有這些事,他想信琇瑩所說的都是真的。

沈君笑還是按不住她冒出的血,神機營的人也已經將禮堂圍得水泄不通,竇老侯爺見琇瑩意識都開始模糊了,朝沈君笑喝一聲:「君笑!」

沈君笑猛然一個激靈,力氣彷彿回到了身上,抱起人直接到了後堂。江浩跟了進去,邊走邊將衣服下擺撕成布條,馮修皓跟著神機營的人把劉家和杜家人都控了起來。杜羿承怔怔跪在地上,腦海里都是琇瑩那句:我亦曾仰慕欽佩你。

他......有什麼值得欽佩的!

他沒有。

杜羿承閉上眼,灼熱的一滴淚落在地磚上。

竇老侯爺看著神色灰敗的杜清衡,面無表情:「你想要的結果,看到了嗎,你十年前欠下玄門八百條人命,還有一萬士兵的命。今日,你又欠了多少條命?」

杜清衡腳下一個踉蹌,神機營的士兵已經將他押下去,統領前來見過竇老侯爺,將手中兵符交上。

本朝神機營兵符其實是一對,是當年先祖帝和玄門門主親手雕刻,一分為二。當年玄門門主參於建立神機營后,就怕會有生出奪嫡一事,將兵符藏好,藏兵符的地點都寫在玉佩里那張字條里。

那個玉佩,每一任門主去世后都會敲開,再重新放到新的玉佩里。上任門主去世,這玉佩交到了代掌的竇老侯爺手裡,門主告訴了他實情,本來是要轉告江浩的。

沒想到,最後是讓一個小姑娘將那枚兵符重見天日。

而神機營歷代統領都是玄門門主那一支嫡系。

竇老侯爺拿回兵符,坐在椅子里,聽著馮修皓喊著去請郎中的話,出神片刻才問統領:「瑞王爺那裡怎麼樣了。」

「王爺已經安全,如今禁宮中副統領已經帶人去突圍,城外四營還在慢慢控制,應該不用太久就能恢復平靜。」

竇老侯爺點點頭,見到江浩從裡頭出來,用眼神詢問。

江浩吁出一口氣:「箭拔出來了,血暫時止了,還得等郎中和傷葯。」說完,吩咐人快馬去取傷葯。

馮修皓聞言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被關起來的周嘉鈺也找到了,得情況沖了進去,卻又被一手血的沈君笑拎了出來。廳堂里是他冷冷地聲音:「誰再靠近,別怪刀劍無眼。」

江浩聞言挑了挑眉,還好他幫著拔了箭就轉身,什麼也沒看到,不然他得被挖了雙眼。

當日,才坐上龍椅一個時辰的勤王就成了階下囚,豐帝重傷不治,瑞王登基為帝。

一個下午的時間,京城已清肅,一切都回歸於正常。

福建由錦衣衛正使、杜清衡那一支玄門弟子勾結倭寇一事也在當日送達京城,新帝當即命兵部就近兩州府調兵解救。

而琇瑩在拔箭后,足足昏迷了兩日,沈君笑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琇瑩一睜眼,就見到鬍子滿面的人,在眨眼認清楚后,撲哧一笑。

她的三叔父怎麼變得那麼邋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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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上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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