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對方的悠然大度愈加襯托出她的拘謹困窘，承認自己的表現有些丟臉，人家都蠻不在乎了，而她還耿耿於懷。

走出碧水臨天，外面是爽晴的秋日午後。

她是坐陸千帆的車來這裡的，而她的車停在距離這裡二十分鐘車程的商店門口。

沒有搭出租，她慢慢沿街行走著。雖然經過舊城改造，但這裡的一些街巷仍然保留著十年前的影子。

拐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她折向西街。秋風掠過，落葉飄飛，有種蕭瑟的凄涼。

十年前，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這裡是條熱鬧的娛樂街。

那時流行街頭卡拉ok，花兩塊錢就可以挑選一首自己喜歡的歌，在圍觀者的注目下引亢高歌。當然，有的人五音不全如同殺豬般凄慘，而有的人卻唱得非常動聽。

厲君浩的歌喉非常動人，林惜一直覺得他不去做歌星實在有些浪費天賦。每晚，他會騎腳踏車載著她來這裡，讓她選一首歌，他唱給她聽。

在有些冷清的行人道上駐足，林惜望著只有落葉在飛旋的空地，依希中有少年動人的歌聲穿過時光的隧道，重新在她的耳際間迴響。

「so—beautiful—so—white，這個季節，我即將離開。難捨得你害羞的女孩，就像一陣清香，縈繞在我的心懷……」

她的菱唇微微翹起，清眸中浮起如煙似霧般的迷濛，痴痴地凝視著那片曾盛載過歡樂和甜蜜的地方，儘管現在早就空無一人。

「梔子花開，如此可愛，揮揮手告別歡樂無奈。光陰好象流水飛快，日夜也將我們的青春灌溉……梔子花開呀開，梔子花開呀開，是淡淡的青春純純的愛……」

直到感覺臉頰上有冷冷的液體滑落，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緩緩抬起胳膊，用手背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她轉身沿著人行道繼續走著。

再拐一個彎，看著眼前店面林立的商業街，她呆了呆，因為這裡的變化實在太大，連一絲以前的影子都沒有了。

以前，這裡是條小吃街，味美價廉的大排檔每到吃飯的時間都擠得人滿為患。她一般都在學校吃食堂，那種清湯寡水的大鍋飯實在讓人吃到膩味。所以每隔一兩天，他就會帶她來這裡改善伙食。

她喜歡吃排骨，而他不吃肉的。可每次他都會為她要一份蛤蜊燉排骨，湯濃味美，唇齒留香。

每次她對著滿滿一盆排骨大快朵頤的時候，他卻只能用匙子舀幾勺清湯喝。當然，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會不忘打趣她：「林惜，看你跟我在一起多好，永遠都是你吃肉我喝湯！」

「撲哧！」她在熱氣氤氳中笑到打嗆，也許那時的他們，真的以為眼前的幸福和快樂可以永遠保持下去吧！

一陣風拂面而過，吹散了記憶中氤氳的溫暖，林惜感到有點冷。

她慢慢轉過身，將雙手插到風衣的口袋裡。時間不早了吧，該回醫院了。

走到路口打算搭出租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慢慢停到她的身邊，車窗搖下，她看到裡面駕駛座上坐的人竟然是厲君浩。

怔了怔，她後退一步，沒有說話。清眸中浮起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人為？他跟了她多久？

想到自己在那些地方駐足的樣子，會不會讓他誤會到什麼？認為她睹景思人？認為她難忘舊情？有種混合著難堪和羞忿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這讓她有些惱羞成怒。

看著她不斷變化的臉色，厲君浩始終平靜如初，當然，他還是趕在她忿然拂袖轉身之前開口道：「我送孩子上幼兒園，碰巧看到在你還在這裡。去哪兒？我送你吧！」

送孩子上幼兒園？她怔神的功夫，後排車窗又拉下來，她看到一個縮小版的厲君浩坐在裡面。

那個男孩大約六七歲，幾乎跟厲君浩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有種與年紀不相襯的沉寂和冷漠。

此時，男孩就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著林惜，沒有要開口打招呼的意思。

「強強，叫林阿姨好！」厲君浩吩咐道。

男孩黝黑的眼瞳一閃，很聽話地對林惜說：「林阿姨好！」

「哦。」林惜有些不知所措，驀然間看到他的兒子都這麼大了，心頭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滋味。

是的，為什麼她從來都沒想過他也會結婚生子呢？難道潛意識裡她認為他會固執地堅守著早就逝去的戀情，孤獨終身嗎？太可笑了！她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好笑。

尷尬慌亂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天他初次見到念念的時候，心裡會作何感想。

也許，他根本就不介意了吧！否則不可能那樣淡然的神態和語氣，也許這就是男人跟女人本質的區別！男人容易遺忘過去，目光習慣盯在未來；而女人都是戀舊的動物，喜歡回頭眷顧走過的路。

「上車吧！」厲君浩再次說道。

她搖頭，盡量使自己做到跟他一樣洒脫淡然，可是有些困難，無論怎樣努力，她都無法成功。最後，她放棄了努力，只是淡淡地說：「不用，我打車吧，很方便！」

「順路而已！強強就在前面不遠的幼兒園上學，不會礙誤時間，難道你怕我會把你留在車上？」厲君浩開了個很冷的玩笑，似乎完全沒想到她會因此難堪。

再堅持下去好像有點小家子氣，畢竟重逢以來，他處處表現得很大度，完全拿她當普通朋友看待，而她卻對他始終保持著戒備，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