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殺戮過後
蓮祈一家三口塗黑了臉，夾雜在流民里往京城而去。
「孤月打到斷雲關了？」
「聽說孤月已經破了東孤城，就快靠近咱們這裡了……」
正值中午，流民聚在一起，就在路邊吃著僅有的乾糧，蓮祈豎著耳朵收集消息，雖然流民帶來的消息有真有假，還有誇張過的，卻也能給蓮祈帶來不少情報。
「娘親，過了前面的城池我們就可以改道了，不用三個月就可以到達京城。」蓮祈剝著烤好的紅薯，低聲道。
趕了大半天路，病美人娘親的臉頰已經蒼白，卻仍然堅持著：「祈兒、阿華，快些吃，我們要在天黑之前進城。」
三個人悶頭吃過了東西，就繼續趕路了，終於在太陽偏西的時候接近了北啟城。
蓮祈望了一眼不遠處高聳的城牆，還未露出笑容，就聽到身後傳來了紛亂：「孤月的軍隊到了！大家快跑啊！」
病美人娘親臉色一變，趕緊一手拉住蓮祈，一手拖著蓮華，往著北啟城方向跑：「快跑！」
蓮祈回頭，揚起的塵埃遮不住高頭大馬和長刀盔甲，哭喊聲在她身後響起，長刀一揮，就是一蓬鮮血浸染大地。
她咬緊了牙關，背起人小體弱的蓮華，往著希望跑去，明明看起來她們離北啟城不遠，可是現在，卻彷彿隔著萬千山嶽，怎麼也跑不到。
騎兵追近了，病美人娘親卻一個踉蹌，差點被擁擠的人群推翻在地，「娘親，我們快到了！堅持！」蓮祈緊咬牙關，背著萌包弟弟，拖著病美人娘親，在人潮里尋一條生路。
隨著靠近北啟城，人群越來越擁擠，蓮祈緊緊握著的手突然一滑，就失去了她手心裡那抹溫暖。
「娘親！」蓮祈回頭，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青翠的衣角沒入人群里，「娘親！娘親不見了！」萌包緊緊抓著蓮祈的衣服、急切的喊。
蓮祈看了一眼逼近的騎兵，咬牙轉頭去尋找病美人娘親，卻被人群推著往北啟城方向而去。
「娘親！娘親！你在哪裡！」蓮祈急切的呼喊，她剛剛體會到缺失了半生的溫暖，難道就要被上天奪走嗎？
「祈兒，照顧好你弟弟！娘親沒事，我們在北啟城南門匯合。」病美人娘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蓮祈不放心，她和蓮華被人群推動著，卻仍舊扭頭四處去尋，騎兵飛快的追了上來，揮舞長刀，收割著一條條性命。
一千首籍萬戶侯，一將功成萬骨枯。
蓮祈第一次真正體會到古代戰爭的殘酷，就在她一歪頭的時候，刀光閃過，就砍斷了她旁邊一個男人的頭顱。
血泉涌似的噴了出來，剛好灑在蓮祈和蓮華的臉上，脖子上，滾燙滾燙的溫度，蓮華似乎被嚇呆了，一聲不吭，蓮祈被託了托蓮華，回身去往北啟城。
她有對娘親再多的擔憂，也只能放起來，因為她不是一個人了，她還有弟弟。
蓮祈緊咬著下唇，躲避著身後的騎兵，因為身體原因，她只是背了蓮華一會兒，就累的氣喘吁吁，可是她沒有把蓮華放下，而是拼了命的往北啟城跑。
終於，北啟城北門到了，蓮祈的心卻一瞬間沉了下去，無數流民在瘋狂的拍擊北啟城大門。
「開門！讓我們進去！讓我們進去！」
「開開門啊！快開開門啊！救命啊……」
而那扇門紋絲不動，有一身甲胄的將領站在城牆上，嘴角掛著一絲不屑：「北啟城很重要，不容一絲閃失，為防有姦細混進城裡，流民一個不準入內。」
無數人的心冷了，背後是他國追兵，自己人卻為了莫須有的姦細，把他們關在門外，也堵住了最後一條生路。
他們罵著喊著哭著求著，城門卻紋絲不動，有絕望的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紅了眼的人死命拍打城門，蓮祈背著蓮華，悄悄的退到了牆角。
「姐……我怕。」小萌包緊緊抱著蓮祈的脖子，貓兒眼驚恐的睜大，倒映著人間的醜惡。
「不怕，一會兒別出聲，無論發生什麼都別出聲知道嗎？」蓮祈把小萌包抱進懷裡，拍拍小萌包的背，安撫著他。
小萌包嗯了一聲，抱的更緊了。
一場在蓮祈預料之中的殺戮很快開始了，敵人的騎兵如入無人之境，收割著一個個頭顱。
流民慌亂中還踩踏的死傷了不少人，更多的人卻是葬身刀下的，蓮祈把蓮華抱在懷裡，捂著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幕。
他們躲在牆角，暫時還是安全的，蓮祈咬著下唇，眼底是漸漸濃郁的憤恨和無力。
她是軍人，天職是保家衛國，可同是軍人的這群人在做什麼？他們為了一時安穩，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俯視一個個無辜的百姓慘死刀下。
聽到那些痛苦的呻、吟、慘叫，他們難道不會覺得不安？
蓮祈親眼看到，一個老人被長刀腰斬，老人拖著上半截身體，艱難的爬行了十米多，拖出了一條血路，只為了抱住她還未斷氣的小孫子。
可是老人沒能做到，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小孫子被踩於馬蹄之下，鮮血四濺，她斷氣的時候還睜著眼，一直看著自己年幼的小孫子。
哀鴻遍野，蓮祈緊緊捂著蓮華的眼睛，視線一片模糊，有淚，有濺來的血，染紅了她的視野。
生平她第一次這麼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終於正視到，她已經不是兵王青凰，她現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甚至沒有自保的能力。
若她有足夠的實力和權勢，是不是就可以改變一切？
人生第一次，蓮祈的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名為野心。
或許在很久之後，這顆種子得到雨露澆灌，就會發芽長葉，長成一棵讓世人驚駭的參天大樹。
抱緊小萌包，蓮祈縮了縮身子，盡量縮進陰影里，削減自己的存在感，她抬頭，看向城牆，那裡站著好幾個將領，有的表情冷漠，有的指指點點，唯獨沒有同情、沒有不安。
她把他們的臉深深刻在腦海里，同時記下一筆債，數千條人命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