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年家宴,皇后太后居高位,皇帝居中,皇帝左手下為貴妃,右下手是淑妃位,袁妃本應該居左二位,但皇帝寵袁妃,便要將桌案搬至下手。
尉遲書的位置反而受冷落了。
尉遲書原本無所謂冷落不冷落,只是太后臉色不好看,皇帝對著袁妃喝酒,左邊又是貴妃。
也算得左擁右抱的好不瀟洒。
酒過幾循,尉遲書臉上有些熱,大殿各處放著炭盆,她又穿著長長的裘皮,突然想出去透氣。
也不知道今年家宴的表演為什麼安排了域外舞曲。
大約就是大周的舞曲已經不新鮮了。
一曲畢。
那拉琴吹笛的兩名婢子要退下。
尉遲書本覺著自己這時候不應該出聲。
可是,失了這個機會又覺得可惜,但似乎,這也不是啥了不得的
她走到那婢子身邊,那婢子是域外的裝扮,之前沒見過中原的絲綢,只覺著這些娘娘們穿著的都十分美麗,而此刻面前這位,又是她覺得與之講話心都會砰砰直跳的。
她並不敢多抬頭看尉遲書。
只怕褻瀆這份美麗
「你這是笳管」
尉遲書主動上去將那婢子收在懷裡的似笛管的樂器取過來看。
她也不管是不是還有歌舞上場,反正在其他宮妃眼中,韓家人是囂張跋扈,不放任何人眼裡。
「回娘娘,是」
婢子福了福身。
「頭管制,以竹為管,卷蘆葉為首,七竅」
婢子驚喜道「娘娘習過」
尉遲書自然習過,也沒敢多耽擱,把那笛管歸還給那小婢。
小婢攜同伴一同退下。
尉遲書帶墨棋退出殿堂。
然而,殿內,袁妃不知怎的,就發現皇上似乎心情不好。
知道淑妃轉身離開大殿那刻,帝王的眼神冷冽,她分明感受他身體里的深深的冷意。
袁妃不確定,皇上是在看淑妃娘娘?!
太后的臉色也不好,淑妃怎麼突然又想起那什麼蘆管,這真不是好事。
才韓宴搭進去,別又失了一個淑妃。
*
「墨棋,你記得我的笳管是跟誰習的」
大殿出來,旁邊是人高松柏,樹上掛了彩紙,宮燈,這般冷的夜裡,枝葉上結了一層冰霜。
那些入冬光禿禿的樹枝,便有紙絹縫製的假花,粘在上面
墨棋跟著主子,也覺著今晚的主子奇了,居然會問她這個詞。
墨棋不知道,尉遲書就像一塊被人雕琢的精美的玉器,就算漏出的稜角那也是經過了打磨,光亮十色。
她只懂得表面上的尉遲書。
「娘娘,奴婢大約想到是娘娘的某位老師」
尉遲書沒指望她答出什麼
她又問
「墨棋,你知道剛才殿內演奏的那隻曲子叫什麼么」
「回娘娘,墨棋不知」
尉遲書攀著花園裡人高的臘梅。
「是古蘭人的曲子,用中原的話叫『楊柳怨』」
「娘娘,奴婢不懂」
尉遲書頓了頓腳步,手支起眼前的一直臘梅
「你不懂,本宮也不懂」
「那時候敬師父說過那是閨怨詞」
「他還教了本宮另外好幾首」
師父走了兩年,才知道閨怨是什麼意思,感情,情人的思念
「師父他教我學笳管,帶我看描寫古蘭的書籍,帶我看《九州圖志》,他說,女兒家就是要讀書的,他說,他們那兒女子個個豪邁奔放,男子驍勇善戰」
「娘娘說的是敬蕭師傅」
尉遲書點點頭
敬蕭,那可原本是馬背上的男兒
怎麼多年,今日,我重新聽,才懂『楊柳怨』師父臨走教我那首曲子,楊柳怨,
大約,可能,也是近日,才知道男女感情
也許是,她看見元熙帝,想起在酒樓里,他抱她,她感覺到元熙帝彷彿對她有種強烈的情緒,然後,每日皇帝身邊的鶯鶯燕燕,她以為她已經看慣了。
卻從未想,她不過當自己是局外人,從未進入。
楊柳怨,裡面是有男女感情的,他思她,怨她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尉遲蔚會讓敬蕭走
尉遲蔚從小管她管的太嚴。
她也被母親,太后,那時候韓皇后,以三從四德,女子德容工言要求。
她自己也覺得女兒家應該這般。
敬蕭陪了七載
大約尉遲蔚都看出了什麼,唯獨尉遲書對此毫無知覺。
尉遲書不懂情愛,那時候和敬蕭的相處,就算現在回憶起來,依然是點點滴滴的師生關係,師父對學生的關心。
七年的感情,敬蕭陪在她身邊,如師如父,要說她生命里沒有敬蕭的痕迹,那是不可能的,敬蕭的走讓她對尉遲蔚的感情更加的陌生,她甚至覺著幼年一直在她生命中充當父親角色的是敬瀟,而不是尉遲蔚。
敬瀟離開,所有的留戀和不舍被王府規矩壓制了。
若非今晚重聽見的那笳管演奏的曲子,近日,那些總是出現在眼前的古蘭人。
又因為元熙帝,她會以為她和敬蕭之間真的只有師生關係。
也許,她對敬蕭的確是如師如父,但敬蕭對她可能不是。
三年了,她以為她已經忘了。
尋真便是敬蕭的影子。
只是她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再次聽那楊柳怨她的心依然有淺淺的悸動。
不過,現在不是她想這些的時候了。
*
除夕家宴雖然韓宴沒露面,但年節第一日。
他卻在宮中現了身。
據墨棋講,穿了碧色的妝緞深衣,外罩了青色大氅。
他只帶了一個小廝入宮,跟往常一樣,去慈安宮請安。
只是這次,公子看著消瘦許多。
看完了太后就出宮。
原本,這些世家公子進宮請安本也有出宮時辰,此刻,尉遲書搭不上線就算了,她只要知道韓宴還活著。
她可以派人傳消息給他。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後宮里不過這家得寵娘娘的大宮女今日在內司搶了那家娘娘的緞子,這家娘娘去宮外仿製了那家娘娘頭上的珠花,梁貴嬪奚落閔嬪頭上堆花鈿的料子用生紗,手藝不過刻絲,而她頭上是絹花,金簪里還嵌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