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塵第三章解放軍同志您該下車了

戰塵第三章解放軍同志您該下車了

軍號響過,別人都已經去操場受訓!唯有我坐在宿舍,和排長面對面的對視著。.

「怎麼了,說你兩句受不了啦?」

「沒有,我不想幹了。真的,我想回北京!」我沒敢直接說我對他的不滿。

「小賴今天早上,我說話確實有些過火,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我今天說話態度不好,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你的內務必須搞上去,這是一個軍人最起碼的。」

「我對您沒意見,麻煩您跟領導們說一聲,當兵不適合我!」

「不適合你?你是怎麼來的?是抓壯丁抓來的嗎?」

「不是。」我低下頭。

「那你既然選擇了當兵,為什麼要放棄?」

「我吃不了這苦。」

「吃不了苦你來幹嘛?你知道嗎?地方上有多少人想來呢?有的人他一輩子恐怕都沒這個機會!」

「那我把機會讓給他們。」

「還跟我賭氣呢是不是?怎麼跟個孩子似的?」他扒拉著我說。

「不是,我對您沒脾氣!」

「行啦,甭給我鬥氣兒,還沒完沒了啦。扎腰帶,歸隊訓練!」

「我不去,我受不了啦,反正我不幹了!」

「受不了也得受。當兵的,哪個不是新兵連里磨練出來的?甭廢話,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會對任何人講。現在我命令你歸隊!」

「我不去,你叫連長吧!」我就是不動。

操場上,新兵們正在接受隊列訓練。

連部里,連長、排長和指導員,面對著這個執意要求回家的新兵,耐心的開導著。

「齊步還沒學會就想跑啦?」高正道嚴肅的說。

「我沒跑,我是向上級申請的。有理,有力,有節。」我辯護著。

「那也是逃兵,要是在戰場上,我現在就能把你拉出去斃了。你信不信?」他嚇唬我說。

「我知道。可現在是和平時期,要是戰場上我也絕對不敢。」我知道他不可能拿我怎麼樣!

他見唬不住我又語重心長地說:「當兵吃點苦算什麼呀?我剛當兵的時候,坐悶罐子車,住帳篷,睡在磚頭墊的木板上,每天背著四十多斤的裝備滿山遍野的跑。部隊沒營房,沒操場,我們楞是把一座山用鐵鍬挪開,才有了咱們現在的營盤。誰不想家?都是爹媽養的,怎麼不知道苦累?記得我的班長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軍人的偉大是熬出來的!他頂天立地是拼出來的!』在上甘嶺,志願軍每分每秒,頭頂著敵人炮火;胸膛迎著密集的子彈;腳下趟著烈火。高地被炮火削掉了兩米,身子底下的岩石都被炸成了粉末。可是他們還在還擊!沒吃的、沒喝的,就喝尿啊!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打退了敵人整連、整營進攻。一天的進攻就是41次啊。同志!他們就一直熬著、拼著,直到取得最後的勝利!你現在受這點苦,算什麼呀?」

「志願軍的英雄我比不了。您我也比不了!所以像我這樣的,您趁早讓我滾蛋得了!我沒那毅力。」我小聲的說。

「好啊!你知道你被退回去的後果嗎?」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為別人想過嗎?第一你被退兵后,部隊不再補換新兵員,這將直接影響到部隊的戰鬥力;第二鑒於你拒不服從兵役,從接兵幹部到地方人武部,還有派出所、街道,集體和個人的榮譽全部要受影響,受處分;第三你將不再享受安置待遇,沒有人會要一個逃兵!這些你想過嗎?小同志。」

「……」我無語,後果竟然有那麼嚴重!

「家裡來信了嗎?」指導員問。

「來了!」

「家裡來信怎麼說?」

「讓我好好乾。」

「那你父母知道你的決定嗎?」

「不知道,還沒來得及通知!」

「你父母是幹什麼工作的?」

「我爸在外交部,一直駐國外,我媽在醫院。」

「那麼你想一想,當他們剛剛在為你感到一些驕傲的時候,突然看見你被我們送回來了,他們的心情會怎樣呢?」

「我不敢想,我父親要在國外知道了會氣死的,他有心臟病!我知道我欠他們的。可是我沒辦法。我不能做我不願做的事情。」

「不願意做?那你來當兵幹什麼?」高正道逼問道。

「我就是喜歡軍事,但我不喜歡現實!」

「是你不敢面對現實!來這裡的人都曾把軍隊想得很美好,以為穿上軍裝扛起槍,就可以從士兵到將軍!而現實呢?當兵的要經過千錘百鍊,要接受血與火,生與死的洗禮。要從齊步走,疊被子開始,邁出軍旅生涯的第一步。可是你沒種,你不配到這來!」

「我不是沒種!我是堂堂正正的跟您提的申請,我沒直接跑了。」

「所以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放棄你!因為我覺得你還可救藥!」

「謝謝首長們耐心開導,但我實在不是當兵的料,請首長批准我回家。」

「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九班長李濤接著命令道:「周藝軍出列。」

「是。」他向前邁出一大步。

「齊步走。」

「啊?啊!」他慌忙向前走去。

「一二一,一二一……」只見他邁左腳擺左臂,接著買右腳擺右臂。整個一「順拐」活脫脫一個木偶。班裡的兵偷偷在笑。

「立—定!」李濤接著對全班說,「大家看看,他像不像一隻大狗熊?挺漂亮的小伙怎麼一來一二一就不會走路啦?」

「就是啊,我平時走道兒挺好看的呀。」

「趙海濤,出列。」

「是。」

「你給他做個示範,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他以高大的身板,標準的動作做了示範。

「沒說的,老鄉幫老鄉,你倆到那邊單兵教練,練好了回來。」

「是。」兩人跑步離隊,到操場邊上教練去了。

趙海濤言傳身教,一動一動的板著他的毛病。「周藝軍你太緊張了,放鬆點。」他說。

「真彆扭,一喊號哥們就木了。」

「跟我打架,你怎麼不犯木啊?不是挺機靈一人嗎?」

「再來,再來。」周藝不耐煩的說。

趙海濤喊著口令,周藝繼續走著。

可是剛走好幾步,他迎面看見女兵的隊列,一緊張又順了。直惹得幾個女兵面上綻開了桃花,「嘻嘻」笑了起來。

「隊列中嚴肅點。」女兵班長邱燕說。

但是女兵還是在笑,邱燕訓斥著:「許曉波,說你呢,再笑沖著牆笑去。你們走得就好了?楊柳腰,風擺柳的。這裡不是時裝台,都給我精神點,向後轉,齊步走。」

女兵班轉過身走了。

「你拿哥們這耍猴呢吧?」周藝軍抱怨著趙海濤。

「剛才你走得挺好,誰讓你見到女的就走不動道了。你就色吧。行,咱們往那邊走,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我色?我不色不就行啦。」周藝軍邊走邊叨咕著。

立定轉身。齊步走。

他又看到女兵們由遠處列隊款款走來。腳底下一不留神又狗熊逛街似的拐了。

「賴川,你告訴我當兵前在家幹什麼?」指導員問。

我在回憶:高中畢業我沒考上大學。父親出國,母親工作忙也管不了我。我成天和幾個哥們,牽著我偷偷養在樓里的大狼狗,扛著帶瞄準鏡的氣槍,到處玩。打衚衕里的路燈,打玉淵潭公園的鳥。槍法那是百發百中,每當樹上的鳥一落地,我就對那大狼狗說:「黑狼,上!」於是它箭一般的衝過去,然後叼著鳥兒跑回來,它搖著大尾巴,眯著眼睛歡快的在我身旁蹦來跳去。我伸出手命令:「吐!」它溫順的吐出鳥兒,趴在我面前「哈哧、哈哧」地微微喘息著。我俯下身輕輕拍拍它的頭高興的說:「好地!好孩子,很好!」

周末的晚上我和哥幾個穿著入時。來到外交學院的舞廳,他們大模大樣地邀請著漂亮的女生跳交誼舞!裝得跟舞男似的。我不會跳舞,就在舞池外看著。然後大聲吹著口哨,取笑著某某二把刀的舞技。或者找到角落裡孤零的女生,人五人六的過去搭訕。假門假事的侃人生,聊哲學。可是人家不是不理我,就是趕快躲開,因為我看上去跟流氓似的。

忽然有一天,我正在家睡覺,狗狂吠起來。

「誰呀?」我被吵醒,不滿的大聲問。

「派出所的,開門!」

樓下我依依不捨地,將被裝在大籠子里愛犬送上警車。望著它在籠里哀傷的表情,我哀怨的對民警說:「警察叔叔,您千萬給它找個好地兒,我打小養的,它挺純的,也特聰明!」

我們管片民警朱全拎著沒收我的氣槍,拉開車門回頭說:「放心吧,將來想看,告訴你地址到農場自個瞧去。」他拉上車門,司機發動汽車。

算了我想,勞改農場吧?那地方還是不去的好。

忽地他又拉開車門對我說:「對了,街道徵兵呢啊。你喜歡玩槍可以去試試。別跟那幫孩子瞎混了,越混越完。要是能當上兵,就能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我目送著警車緩緩開出大院,目光忽然竟看得好遠!

「你看,你們那警察說得多好,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指導員說。

「雖然沒當完兵,但我感謝部隊的教育,我以後會好好的做人。」

其實這個時候經過他們一番苦口婆心的開導,即便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回頭。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還是死撐著。我屬於那種摔一大跟頭,還得傻樂的。已經都做了的決定,是不能再更改的了。如果改了,別人會怎麼看我?那先前義無反顧的堅持,就要被人統統笑話,統統否定!既然現在已經折騰到這份上了,就別管以後會怎麼樣。我不能再留下來!如果留下,背負著曾經逃兵的恥辱,怎麼在軍中立足?生命中總有些不願承認的錯吧?那是因為虛偽的尊嚴泯滅了良心的債。算啦,先回北京再說吧!

「我想,如果真要是那樣,部隊也不會強制你,但是我們還是勸你能夠考慮好了。男人不要輕言放棄!」指導員說。

「我考慮好了,留在部隊也沒有意義。」

「部隊當兵沒意義嗎?那你覺得什麼有意義?」高正道問。

「回家孝敬父母。考大學!」我怯怯的說。是這樣嗎?我不知道,其實我心中一片茫然。

「好!自古忠孝不兩全!解放軍不會強留一個不願服兵役的人在部隊。你先回去吧。如果執意要走,寫一份書面報告上來,我們會向上級報告的!」

「是。」我起立敬禮。哎呦,可算說完了,他們軟硬兼施,簡直把人給說死!如果再說下去,我真得哭了。因為我是錯的!

「等等。」高正道叫道。

「不管結果如何,在沒有正式退兵命令以前,你還是我連里的兵!一切仍然要服從軍隊的紀律。訓練、學習照樣參加。聽明白了嗎?」

「是。」我轉身離開。

「我到下面去看看訓練。」排長高鵬說。

「你等一下。」高正道說。

「是。」高鵬站下。

「俗話說慈不掌兵啊,但是你也要尊重部下。別說那些傷害弟兄感情的話。今天早上的事我不多說,下去寫個檢討交上來!」

「是。」

「另外今天周末,晚上班務會你要在他們班向他道歉。」

「我已經跟他道過歉了。」

「我說的是當著他們全班兵的面道歉。」

「那您讓我這排長的臉往哪擱?」

「當幹部的有錯都不能承認,那當兵的怎麼辦?」

「是。我明白了。」

「你去吧。」

「是。」高鵬帶上門走了。

「您覺得這個兵怎麼樣?」指導員問高正道。

「嬌生慣養!少爺兵。」他接著說:「我看了他的檔案,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上邊兩個姐姐,他是老小,家裡就這麼一個男孩。他選擇放棄自己,這也沒什麼可奇怪。!」

「他膽兒也夠大的!說不幹就不幹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這麼做的後果。」

「這就是家庭的原因。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他今天能理直氣壯的自己提出來走,而沒有選擇逃跑。這說明他在家庭中,必然是個極受寵的孩子。他習慣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並且都能得到支持。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就是慣出來的結果。」

「但是最後我看他的眼神,我感覺他還是聽進了一些東西!也許他現在需要找一個台階,好下來。」

「那要我們怎麼辦?跪在地上抱著他大腿求他:大哥求求你別走啦,都是我們不好,我們不該要求你什麼。你既然來了那大家就是緣分。以後我們天天哄著你玩,你想怎麼舒服,咱就怎麼來。你快樂我們就算完成任務。咱們一塊糊弄,這三年一混就過去!」

「呵呵,幼兒園也不能這麼教育吧?」

「覺悟是他自己的,他再這樣任性下去,誰也救不了他。」

「怎麼,這個兵就這麼退回去了?」

高正道走到窗前,解開領口的風紀扣,望著外面訓練中的新兵喃喃地說:「他不懂得怎麼做人。就不會成為合格的軍人!」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關於我要求退兵的消息,很快全連就知道了。

中午吃完飯,我站起身,和往常一樣,大模大樣的去洗碗。

要好的戰友早就盯上我了!迅即我身邊圍攏來數名老鄉。他們鴨子一樣七嘴八舌的問開了:「你沒事吧?」周藝軍問。

「沒事。」我漫不經心的說。

「哎,你丫還真走啊?」他問。

「你以為我鬧著玩呢?」

「怎麼了哥們,至於么?」趙海濤問道。

「你們扛著吧,哥們先走一步了,咱北京見。」那意思好像大夥都得有這麼一出似的。

「哥哥,你還來真的啦?」郭鵬說。

走出飯堂我看著他說:「走啊,我帶你們回家。你們不是說要跑嗎?走啊,咱們一塊兒回去。」

「哥哥,我們倆也就那麼一說。哪能真撤啊!」他辯護著。

「合著你們哥倆給我這兒下套哪?我還當能有倆墊背的呢。末了兒你們都當好人,把我往火坑裡推是吧?」

武建節說:「哥哥,要不豁出去,我們哥倆去連里自首。說你以身試法,上演苦肉計,就是為了拯救我們倆落後青年!」

「以身試法?這能試嗎?報告我都交上去了。拯救你們倆?要不是你們倆攢蹬我,我能先說不幹了嗎?我給你們開了路,想讓你們倆能學著點做人,結果你們又縮回去了。跟我這玩放鷹,有你們倆這麼做人的嗎?」

「沒你這麼不要臉的啊,趕緊的把報告要回來!」周藝軍說。

「我這是不要臉嗎?我不過是替你們表達了,你們不敢說出的心聲。反過來你們還拿我當階級敵人。擠兌誰哪?」

回到宿舍我坐在小凳上準備給家裡寫封信,可是不知道怎麼寫?拿著鋼筆對著信紙直犯楞。

「報告。」門口有人喊。

「進來。」班長說。

張兵、駱成、高偉、周藝軍、郭鵬還有趙海濤全來了。

「你們幹啥?」班長問。

「報告三班長,聽說賴川要回家,我們哥幾個來做他政治思想工作!」駱成說。

「呵呵,行。你們老鄉好好勸勸。」說著三班長站起來出去了。

哥幾個圍著我便展開了鬥爭。

「哥們你忒給北京人丟臉啦!」張兵首先說。

「幹嘛走啊,哥哥,你看哥幾個不都這扛著呢嗎?」高偉說。

我站起來爬到上鋪,靠在被子上說:「你們誰說也沒用,連長,指導員逮著我說一上午了,差點沒給我說死.」

「你回去這叫什麼呀?」駱成說。

「別動真格的呀,嚇唬,嚇唬,讓他們對咱好點就成了。」郭鵬說。

「嚇唬誰啊?這是軍隊!」張兵糾正著郭鵬的說法。

「小賴,哥幾個都是為你好,你下來咱們商量商量。」周藝軍說。

「商量什麼呀?沒商量!」我說著翻過身,迴避著。

「你丫下來,聽見沒有!」趙海濤拍著我的床板大聲說。

我一翻身跳下床說:「怎麼著,叫上板啦?你們願意跟這表現,我不攔著啊。別拉上我墊背啊!」

「你丫這麼說,我們可就不拿你當兄弟了。」張兵說。

「怎麼著,聽這話茬兒你還要辦我是吧?」我不屑的說。

「你逃兵,丟北京兵的人。你要是敢走把你腿打折了!」張兵怒視。

「那你過來!」我回敬道。

「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幹嘛呀?」我們班賈軍拉著我說。

「誰跟他是自己人,我們北京兵里沒他這號人!」張兵忿忿不平的說完轉身離去。

「得啦,哥幾個不打擾了,下午還跑5公里呢!你再好好想想,哥幾個是真心希望你留下。」駱成說完,沖大夥揮揮手,帶著這幫兵們悻悻地離去。

幾個兵唏噓著走在樓道中。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啊,這人?」趙海濤不解的問。

「誰不嚮往自由的生活啊。」周藝軍晃著腦袋喃喃的說。

「那丫就不該來。看他慫頭日腦那樣兒。」張兵說。

「賴哥是真說干就干啊。我們剛發點小牢騷,他就先綳不住了。」郭鵬說。

「他就是傻局器,為你們倆帶道,給自己帶溝里去了。」張兵說。

「賴哥這回算完菜了。」高偉說。

幾個人走到樓梯口,打二樓下來一個漂亮的小女兵。大家認出是十二班的許曉波。

「妹妹,大中午不睡覺,出來瞎溜達什麼?」郭鵬問道。

「德性。」許曉波冷語著徑直走向三班宿舍。

「得女兵也出動了。」駱成嘀咕著。

「壞了,美人計都給賴哥用上了。」郭鵬說。

「我看他非得中計不可。」周藝軍說。

「肯定的,絕對載女人手裡。」高偉說。

「他真載了就對了。」張兵說。

「報告。」三班門外有女兵在喊。

「進……進來。」我詫異的說。

新兵們好奇的都站起來看著門口。

許曉波進了門,站在門口正色道:「賴川你過來。」

「找我啊?嘛呀?」我不好意思的跳下上鋪走過去。

「給。」她害羞的紅著臉卻正重的雙手遞給我一個疊成小褲子狀的紙條。然後一低頭轉身跑開。

「哎,哎。快看看給你寫啥了?」新兵們圍上來好奇加上羨慕的問。

我不悅的說:「滾蛋,一邊去。「

我拿著紙條走到一旁,小心的拆開看:賴川同志:你好。我們來自同樣的家鄉,帶著綠色的夢想一起走入軍營。在這裡我們一起承受著作為軍人的苦,一起忍受著遠離親人的痛。但是我們堅強的面對。我們來到軍隊不應是一時的熱情,.獻身國防也不是單純的渴望。希望你正確對待人生的選擇,不做可恥的逃兵。在軍營中揮灑我們青春的夢想。此致敬以革命軍人崇高的軍禮。十二班全體女兵。

看完女兵們給我寫的信,我的心很不平靜。我能感到她們那種無怨無悔的從軍志。她們寫給我希望,而我即將令人所有失望。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為我好,可是我一次次的送走人們真誠。我的夢想呢?即將失去以往的燦爛,變得陰霾而暗無天日。但我依然決定放棄,將青春揮擲,去而無痕……

下午起床后,部隊照例開始5公里跑步的訓練。訓練前高正道對新兵們說:「這兩天還是有人掉隊,整個連隊跑得象羊拉屎。下面我要求:部隊行進必須整齊,不許一人掉隊。5公里越野是一個標準軍人必須具備的素質,真正的連隊將是全副武裝單兵負重20公斤以上,考核不計第一名成績,連隊最後一名士兵到達終點不少於22分鐘,這才算及格!」

「啊?」

「天哪!」

新兵們心中驚駭地默念著。

「全連都有,向右轉。跑步走。」

部隊被拉到外面,新兵連長高正道在側面帶隊。部隊行進得很整齊,班長在前面帶著,速度不快也不慢。開始兵們還跟得挺好,跑過一半,有些人已漸顯不支。於是班長們便跑到他們周圍「督戰」。

「賴川堅持,越掉隊,越跑不動!」李金賽鼓勵著。

一班長拍著郭鵬的後背不停的喊:「跟上。跟上。快跟上!」

九班長推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藝軍,跑到排頭對趙海濤說:「讓他跑你前面,看著他,別讓他拉下。」說完又跑回去拽上另一個的兵胳膊,拉扯著向前跑。

就這樣部隊裹著體質差的新兵,逼著跑,拽著跑,推著跑。由於受集體感染,不知不覺這些新兵也就跟上了。

部隊跑回軍營高正道大聲對新兵們說:「用了25分鐘,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新兵們不懂。

高正道講解說:「意味著在一次戰役中,我連未能按時趕至指定位置執行作戰任務,而致使整個戰役行動失利;意味著在一次戰鬥中我連未能及時搶佔有利地形進行戰鬥,而造成全連至少半數以上傷亡。戰場上一分鐘的懈怠,就會有很多弟兄無謂的犧牲掉,那是一條條人命啊。」

最後他大聲問道:「為了軍人的榮譽,我們有沒有決心?」

「有!」新兵們響亮的回答。

「聲音不夠大!沒底氣啦?以為跑完步就完了嗎?將來你們到了戰鬥部隊,你們不光要跑步,還要在奔跑后立即進行射擊!連續使用四種以上武器,彈無虛發,槍響靶落!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兵!」

「同志們有沒有決心?」

「有!有!有!」新兵們山呼海嘯的連聲回答。

第二天是星期天。

早飯過後班長在宿舍里說:「星期天全班有兩名新兵可以外出,賴川、賈軍我帶你倆出去。」

「是。」賈軍高興的答道。

我說:「班長我不想外出。」

「小賴,班長雖然沒能把你砸吧成個兵樣,但是大老遠你來這一趟不容易。將來你要是走了,連這洛陽城九朝古都,都沒看看多遺憾啊。也許人生中你就來過這麼一次呢?」他說完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枚帽徽,和一副列兵軍銜說:「可能等不到授銜了,戴上吧象個真正的兵。」

說著他站起來給我的作訓服上別著肩章。他說「將來回家留個紀念,也算你來過。」

我接過他給我的帽徽攥在手心裡。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那個時候為了響應**《六二六指示》「要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母親帶著我跟著天壇醫院,在甘肅清水的一個小鎮工作。七歲那年有一次我去醫院找媽媽。在去醫院的大上坡路上碰到了一位解放軍叔叔。

我用仰慕的姿態望著他。臉上綻著稚嫩地微笑。

解放軍叔叔蹲下身問我:「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賴川,依賴的賴,山川的川。」

他笑笑說:「小傢伙真聰明。」

我羨慕地指著他帽子上紅五角星帽徽說:「叔叔我長大了也要當解放軍。」

「好啊!」他說著從胸口衣兜里掏出一枚閃閃發光的紅五角星,輕輕放到我的小手裡。

我珍愛地捧著它,望著它。它如血般的紅如星般的燦爛,它在我的手心裡綻放著璀璨輝煌的光芒。它是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是軍人用熱血染紅了它。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冥冥中註定了長大以後,我的從軍路。

而此刻一想到,少年的志氣和渴望剛要成為現實,而我就要和軍營說再見了。心裡真不是滋味。

一輛解放卡車將外出的新兵們送到市中心百貨大樓的街頭。

指導員對大夥說:「各班班長掌握好時間,兩點鐘我們還在這裡集合。現在大家解散。」班長帶著我和賈軍拐過一個街口,就到了郵電大樓門前。他說:「你倆要不要給家裡去個電話?報下平安。」

賈軍點點頭。

我卻說:「不了,反正過兩天就回去了,沒什麼說的。」是啊說什麼呀?

賈軍撥通了電話。那邊剛一拿起電話。賈軍叫一聲「爸爸。」然後就眼淚嘩嘩的流。

我聽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啊,都挺好的,您放心吧。」

「嗯,還習慣。」

「爸,我媽呢?」

……

我在電話間外冷冷的望著賈軍,他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但你還是可以看到他嘴角眉宇間流露的快樂。我羨慕他。他有那麼多話可以跟家裡人說。

出了郵電大樓。

班長就問賈軍:「家裡都好吧?」

「嗯」他哽咽的點點頭。鼻涕還冒泡呢。

班長掏出手絹遞給他說:「給你快擦擦,哭得跟個丫頭似的。」

他又說:「哭啥嘛?兒行千里母擔憂知道嗎?越哭家裡人越不放心。」

「班長我爸媽讓我跟您好好乾。」

帶著深深的妒忌,我心中一個勁的罵賈軍,這拍馬屁的叫花子,就他媽你積極,真假。

等賈軍擦乾了眼淚,班長笑笑說:「走我帶你倆去老城玩玩。」

我們過了馬路,上了5路公共汽車。(為什麼不是2路呢)

一上車我就對售票員說:「勞駕我們老城下,到了您叫我一聲。」那是個年輕的姑娘,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好的,您往裡去,到站我叫您。」

這地方我沒來過。所以我一路上注意聽著她報站名。她的態度不錯,中門後門的招呼著。和北京的售票員沒什麼兩樣。

幾站地以後我聽到她報:「下一站老城,下車的乘客換出來了。」

班長沖我們招招手,我倆就往外擠,站到車門口。

公交車開始向外側車道併線準備進站。這時候那個女售票員突然微笑的凝望著我用清脆的聲音對我說:「解放軍同志您該下車了。」

就是這一句親切的呼喚,剎那間我的腦袋突然「嗡」的一下。她叫我什麼?我是誰?

「解放軍同志」多麼光榮而神聖的稱謂啊!它代表著一份責任、一份義務、它傳承著力量與榮耀。這就是我在這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的位置。在天地間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一個為國家盡義務而得到的尊稱!好多年以後每當我想起這句話總是無限感慨。

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激動。我的眼睛一次子濕潤了。那是含著笑的兩行淚,順著臉頰落下。我找到了,找到我值得為之豁出命去乾的事業了。我要當兵,去實現兒時那個紅星閃閃的夢想。不管會有多麼大的風和雨,我願意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人們總是會被一些很大的事件所震撼或感動。但我想對一個人來說:這普天下觸發最大的事件,莫過於一個普通的人,一下子被那麼多的愛戴,被那麼多的人所肯定。愛戴你的存在,肯定你的價值。

我嗚咽著對班長說:「我想明白了,班長我不走了!」

他詫異地看著我,然後皺緊眉頭,眼神充滿了疑問,最後憨憨一笑說:「好,我請你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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