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影
第二章陰影
「喝酒是吧？我知道了。」
息珏聽聞后，微微點頭，轉頭將洗好的衣物甩進了小溪里，舀上了一盆冰冷的水，面無表情的出了未央宮。
「……還是息珏姑娘有能耐。」
看著息珏平靜又狠厲的背影，周管家不由自主的擦了擦冷汗。皇宮的守衛畢恭畢敬的目送她出了城，息珏大搖大擺走在融安城的街道上，嘴角微微上揚。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當朝皇帝要是知道了他追捕了一兩年的刺客不但沒有苟活於都城，反而在他的皇宮裡混得如魚得水，不知會是個什麼樣。
一年前她變賣了未央宮大多數珍寶換作銀子，購置了宅子為融安城的乞丐們遮風擋雨，並且每人賞賜一百銀兩用來經商，唐大伯和唐大叔雖不願與她一同進宮，與其他人倒也其樂融融，算是了結了息珏的一樁心事。
一路想著，一縷迷香鑽進她的鼻尖，抬頭一望，沉香樓已經近在咫尺。
「公子，進來坐坐呀。」
「我們這裡有上好的美酒與佳肴，真的不要嘗嘗么？」
沉香樓是安國境內最繁華的青樓，內外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華美無比；且又佳人齊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吸引著安國之內無數名門雅士，風流才子前來駐留，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放蕩不羈的痞子。
比如，公孫即墨。
「息珏姑娘，你可算來了，」一進樓里，老鴇如視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拉住她，「二殿下他……」
「他怎麼了？」
「二殿下今日光臨小樓，與姑娘們吟詩作畫對酒，一杯百兩，」老鴇嘆道，眼中竟是年輕不再的無奈，「姑娘們歡呼雀躍，都陪著他在樓上喝酒，不願意陪其他的客人，周大人也來過了，二殿下醉生夢死里，誰也不敢勸。」
「原來如此，幸苦你了，幫我牽匹馬來，我即刻就將他帶回去。」
息珏轉身，上了二樓。
「二殿下，我來喂你喝好不好？」
「好啊。」
「殿下說要賞我的銀子，可還算數？」
「算，當然算。」
還在轉角處，息珏便就聽到了屏風后銀鈴般的笑聲，而在屏風前，站著公孫即墨的貼身護衛小白。
息珏與小白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罷了，既然受了公孫即墨的收留之恩，自己的本分工作該做還是得做。
息珏深呼吸一口氣，走近了屏風內。
入眼，一張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綉灑珠銀線海棠花，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公孫即墨手持一隻玉如意，挑逗著身邊如雲的美人。
「誰想要？」
「我！」
「殿下，我也要！」
公孫即墨放聲大笑，不知不覺里，竟忽然撞在了一片軟玉上，他微微閉眼，回頭一看，竟覺得眼前模糊的影子竟然似曾相識。
「殿下，再不回宮，就是宵禁了。」
息珏站在他的身前，只覺得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息珏？」公孫即墨指尖輕指，邪魅一笑，將手中寶貝舉到了她的面前，「你來啦，那這個玉如意，送你好不好？」
「好啊。」
息珏環顧四周，在一幫青樓女子敵視的眼神里，接過他手中的那隻如意，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咔擦——
只聽得一聲斷響，四周鴉雀無聲，那一隻玉如意硬生生被息珏撇成了兩半，落出灰褐色的碎礫。
「假的？」
「這如意，竟然是石頭做的？」
四周一片嘩然，姑娘們捂嘴大驚，看公孫即墨的眼神不覺多了幾分訝異與不屑。
「這等貨色，竟敢來矇騙我們，什麼安國殿下，還沒隔壁老王有錢。」
嘩然之後，眾女紛紛散去，留下了息珏與公孫即墨。
「息珏，居然打爛本殿下的如意，不要腦袋了？」
公孫即墨痛心疾首的想要彎腰捧起石粒，卻在跌撞中摔倒在地。
「殿下，我們早就很窮了，還是回宮吧。」
息珏凝視著公孫即墨漆黑如夜的眼睛，幽幽嘆息。
公孫即墨，早年喪母，生來就失去了聖寵，聽說公孫錦為他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未央宮后，就像是忘記了他一般，從未過問他的死活。
他倒也是個樂天派，與息珏共享著他所剩無幾的財富，依舊輕佻放蕩，不拘禮數，每日優哉游哉，醉生夢死。
若是沒有周管家與息珏的照顧，還不知道他還會如何。
或許，一切都是天數。
「我不回去。」
公孫即墨眼神迷離，他躺在榻上，像個賭氣的孩子。
「你還嫌丟臉不夠嗎？」
息珏揮動手中木盆，涼水像傾盆大雨一樣淋濕了公孫即墨的全身，他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你……潑本殿下冷水？」
公孫即墨酒醒大半，他冷的縮成一團，長久的相處里卻也明白自己其實打不過息珏，心裡雖憋屈卻不敢再多言。
「殿下，無論如何你都要記得你的身份，你再不濟，也是天子的兒子。」
晚霞當空時，一匹黑色的駿馬飛馳在融安城的街道，從即將關閉的皇宮大門縫隙中一躍而過。
「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本殿下了。」
「閉嘴。」
「……」
公孫即墨雖面露憤懣，卻依舊緊緊地抱著息珏的腰，他怕他這個脾氣火爆的婢女一生氣就把他甩下馬去。
迅疾的風裡，他看著息珏鬢前飄散的碎發，便伸出手將它們挽到了她的耳邊。
息珏雖如此，但一心一意對他好，公孫即墨明了。
他從未想過，收留息珏那無意之間的善念，竟然換得如此稀世衷情。
風塵僕僕回到宮中，息珏將公孫即墨扶回寢宮，一番打理后，已是月上當空。
「誰？」
息珏掌著燈經過幽折的迴廊，只覺得周身有些許動靜，於是在轉角處停住了腳步。
「是我。」
黑暗之中，忽然響起了沉悶的腳步聲，月光照亮了來者的臉，正是公孫即墨的貼身護衛，小白。
「有事么？」
息珏看著他，面無表情。
小白揚起手，嘩啦一聲將臉上的皮撕掉，露出了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