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旅社16
那人似乎沒料到會被叫破身份,愣了一下,停住了。
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剛才崇凌也是試探,畢竟旅社裡一家五口,能像惡作劇似的跟蹤人,還干出掩耳盜鈴的事情,唯有智商停留在小孩子般的大志。
貿然出口,也是無奈之舉。
地下迷宮也不知究竟多大,漆黑一片也無法做標記,真要在這迷宮裡和人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被抓是遲早的事。畢竟是對方的地盤,而崇凌的體力也是有限的。當然,如今崇凌操控的是田俊的身體,嚴格來講,只要崇凌的精力跟得上,「田俊」的體力就跟得上,但這顯然不可能。
再者說,崇凌池疏現在沒進來,可外面也不是十足安全,最好趁著衛叔劉嬸兒沒出現,摸清土房子內的情況。比如這迷宮,怎麼才能破局。
指不定真能在這裡面找到離開旅社的辦法。
「被抓住,要被吃掉哦。」那人開口說話了,果然是大志,憨憨的語氣,卻因這話的內容生生染上陰寒。
崇凌心頭一跳,反射性的扭頭就跑。
這次他跑的很快,不在乎摔跤受傷,只感覺穿過了兩個路口,身後追擊的腳步聲有點遠,這才抓緊時間拽開一扇木門,是土屋,立刻閃身而入,輕輕合攏木門,順勢靠牆坐下來。
不停的奔跑,情緒緊繃,這都加大了精神上的負擔。
他感覺很疲憊,太陽穴微微的抽痛,不敢耗空精力,於是將田俊一藏,收回了控制。
至於田俊是否會被發現,看他的運氣吧。
「怎麼樣?」池疏一直關注著崇凌,看到他睜眼忙問道。
「情況不太好,裡面情況出乎意料。」崇凌講了迷宮的事,又說:「我一個人都沒碰到,而那個迷宮,看上去像是大志的遊樂場。不管迷宮是真實存在,還是幻境,總之那裡面空間很大,最壞的結果就是所有人被分開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穿過旅社堂屋,來到後院兒。
沒看到江興龍。
這一點並不算意外。
江興龍的確手段狠,可也審時度勢,絕不會衝動犯險。之前他說要放火燒土房子,這話肯定不是假的,但不管成不成,一定不會總待在後院,隻身一個,離土房子那麼近,不安全。
誰知池疏始終沒見到江興龍出現,加上他關注著崇凌,就沒在意。
這會兒一看,土房子依舊,木門殘破著,窗戶也砸壞了,可並沒有焚燒過的樣子。當然,仔細觀察的話,木門上有些黑黑的、煙熏的痕迹,這痕迹的最中心顏色最深最濃,且微微有些炭化,像是火苗集中在那一點燃燒過,周圍也被熏黑了。
「這裡也有火撩過的痕迹,很淡。」崇凌也在觀察著,指著左邊窗戶上端的土牆,離近了才看清,的確有一點黑煙撩過的樣子。
「火沒放成?」池疏幾乎可以肯定,但江興龍人不見了。
「應該是火沒能燒起來,他不死心,將火把抵著木門燒,估計效果也不怎麼樣,最後……」崇凌指指窗戶:「最後,他估計放棄了,於是想把火把從窗戶扔進屋子,只是在扔之前,藉助火光,想瞧瞧屋內到底什麼樣子。」
池疏接過話:「可他離窗戶太近了,或者,他放火的確惹惱了屋子裡的人,所以他也被帶進去了。」
土房子看似他們主動進去的,卻不代表裡面的人溫和,也不代表他們沒手段。
「小池啊,你們站在這兒幹什麼呢?」劉嬸兒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池疏崇凌一驚,忙轉身。
他們沒聽到腳步聲,劉嬸兒就像是憑空出現。之前劉嬸兒一直表現的像活人,可到底是不是活人,不能確定,加上沒有腳步聲,使得兩人神色緊繃,怕劉嬸兒突然轉變面目。
然而劉嬸兒彷彿只是隨口問問,接著就關心道:「外面還飄著雨呢,快到屋裡去。我這趟真沒白跑,挖了好些蕨菜,特別鮮嫩,一會兒配著辣椒清炒,還能剁碎了包包子。」
說完劉嬸兒就轉身去廚房了。
雖說劉嬸兒沒走太近,加上天色原因,可能沒看到土房子的門窗異常。但之前旅社那麼多人,這會兒只剩池疏崇凌兩個,劉嬸兒卻是問都不問。
「劉嬸兒要做飯嗎?我來幫忙。」池疏朝崇凌看了一眼,抬腳去追劉嬸兒。
崇凌瞭然,也跟著過去。
廚房的地上有隻大筐,裡面有大半筐子的鮮嫩蕨菜,劉嬸兒拿了大木盆,添了半盆水,將蕨菜抓了兩把丟進去清洗。
「哪裡用得著你們幫忙啊。」劉嬸兒笑眯眯的,卻沒徹底拒絕。
「要先將蕨菜汆燙吧?我幫著燒火吧。」池疏坐到柴灶前,先往灶膛里塞軟草引火,再架細枝,等火燒起來,慢慢放木柴。木柴都是劈好的,碼的整整齊齊,曬的乾乾的,特別好燒。
這樣的乾柴有很多,外面木棚子里堆放了半棚子。
「這些都是衛叔劈的柴?衛叔可真勤快。」池疏找個話口攀談,餘光見崇凌背靠著廚房門邊的牆站著,心下安定不少。
劉嬸兒搖頭笑笑:「他?他哪裡幹得了這個活兒。你衛叔啊,他只願意出門打獵,家裡的活兒他不肯沾手的。」
「家裡的事兒可不少,都是你一個人忙活,不生氣啊?」池疏也像閑聊家常般的笑著。
劉嬸兒往大鍋里添了半鍋水,蓋上蓋子,嘆口氣:「我知道,讓他留在大山裡,委屈他了。再說我這情況……他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吧,高興就好。我忙就忙點兒,這麼些年,也習慣了。」
「劉嬸兒,你和衛叔是怎麼認識的?」池疏試探著朝深處問。
「我和你衛叔啊……」劉嬸兒似乎陷入了回憶里,出神了好半天,回過神笑著說:「說起來就是個很平常的事,我們就是在這裡認識的。我記得那是個雨天,天陰沉沉的,又是打雷又是颳風,大雨就像爆豆子似的,那溪水很快就漲起來了,雨大風大,眼睛都看不清楚,人是沒法兒在外面待的。」
「我那天從山裡采了菌子,采了一籃子,正攤在院子里曬呢,曬好了收起來,冬天燉湯最好了。一場大雨下來,我慌忙收拾那些菌子,剛收拾好,一個人就淋的像個落湯雞似的沖了進來。」
說到這裡,劉嬸兒笑起來:「那就是你們衛叔。他是進山打獵來的,那時他還年輕呢,仗著人高馬大,不聽村裡老人的話,結果獨自進山走迷了路,轉了一兩天了,又是一場大雨澆下來。也不知他怎麼走到我們家了。他也是運氣好,當時他都發燒了,我用土法子給他降溫,照顧他,他就一直住著。等他病好了,也就沒走,我家裡也缺個男人,他留下,我也高興。」
池疏細細琢磨著,總覺得這些話藏掖頗多。
「那是哪一年啊?」池疏又問。
「那可不記得了,好多年了。」劉嬸兒擺擺手,見水開了,就把洗好的蕨菜放進去,用竹笊籬攪了攪,熱氣升騰瀰漫,劉嬸兒的臉也被遮擋的朦朧不清。
池疏不信劉嬸兒不記得。
雖然那的確是很多年前的事,但衛叔成了她丈夫,加入這個家庭,這是一件大事,即便月份模糊了,哪一年是不可能忘記的。再者說,不是還有大志嗎?從大志的年齡去推算,也很簡單。
「大志多大了?」池疏換了個問法。
「大志啊,大志屬猴的,今年27了。」
27歲……那麼就是92年出生。
池疏順勢圍繞著大志談論起來,做母親的談起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數落還是誇讚,總有說不完的話。池疏就在談話中施加影響,慢慢催眠了劉嬸兒,為謹慎,他放慢了步驟,一點一點耐心的侵蝕。
終於,劉嬸兒在毫無覺察間接受了催眠。
「劉嬸兒,衛叔是哪一年來的?」池疏舊話重提。
「95年。」
95年?
池疏一愣,忙又問:「大志是哪一年出生的?」
「92年。」
大志居然不是衛叔的兒子!
「大志的父親呢?」
「死了。」
「怎麼死的?哪一年死的?」
「他進山遇到了野豬,雖然撿了一條命,但兩條腿都被啃掉了。家裡沒錢,在醫院保了命就回家養著,一直到95年,他熬完最後一口氣,死了。」
95年,和衛叔抵達是同一年。
說實話,當年劉嬸兒還年輕,可到底嫁了人生了孩子,又不是講究打扮的人,長相就是中等,頂多皮膚白,笑起來很和善,能迷惑得住山外來的衛叔?更何況,那時的劉嬸兒有丈夫有兒子有公婆,這一家子獨居深山,沒家底兒,衛叔是出於怎樣的心理肯留下來?
真是自願的嗎?
甚至,這些人還活著嗎?
「劉嬸兒,你知道怎麼出山嗎?」池疏再問。
「出山……」劉嬸兒的聲音似乎有些悵然:「我也不知道出山的路,老衛知道。當年在山裡迷路,成了他的心病,這麼些年他就養成了習慣,走過的山路,不管去哪兒的,都要仔仔細細的記下來。他有個黑色的本子,那是他的寶貝,藏著不准我看呢。那是,出山的路。」
居然真的有路線圖,田俊編造的謊話,誤打誤撞蒙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