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追風
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沉默，大約都是在思慮往事，都有一些感慨。
只不過，許郁青是惦記小時候的事情，可萬凌心想的是上一世的情緣。
是呢，上一世，自己背負了被退親的罵名，那自然是要找一個更好的夫君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這世上數來數去，還有誰比嘉陵太子更身份顯赫，更尊貴體面呢。
就算不能當太子妃，但只要做了太子的人，等太子登基，選誰做皇后，還不是君王一句話的事情。
就憑現在太子妃家的跋扈，早晚也是要被剷除的。
沒有一個帝王可以允許卧榻之上有他人酣睡，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岳父。
因而在宮宴上，當萬凌心將目光瞄準嘉陵太子時，本想著那只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拾階而上的人物，卻沒想到被太子殿下那一雙桃花眼迷了心。
從此，墜入情緣、萬劫不復。
地上的影子開始忽然晃動起來，兩個人茫然的抬起頭，「難道，那妖風又來了？」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同時說出一句話，雖然此時此刻，這並不意外。
可是當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和共鳴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心頭一震。
萬凌心覺得自己的心跳的似乎快了一點，她把頭偏向一邊，不敢去看許郁青。那張臉近在咫尺，可是卻永遠也不能允許自己的去親近。
上一世的慘痛經歷還在腦中，嘉陵太子的那些咒罵聲、言猶在耳，那射入自己小腿的冷箭，那吻上自己的脖頸的利刃。
一切的一切不能翻轉，更不能顛倒重來，她沒辦法報復，難道報復自己的痴心？報復自己的多情？
能做的就是息欲停心，讓自己不再陷入任何一段感情中，不管對面的男子是臨安城最美的人兒，還是整個帝國最優秀的俊彥。
萬凌心已經打定了主意，越是內心波瀾，就越要面上冷靜。
是，要端著，要姿態萬方，要清凈自持，就像那些臨安城中的名門閨秀們裝的一個樣。
許郁青盯著那妖風的痕迹，不像剛才的猛烈，此刻，那妖風在大殿內轉了一個圈，輕輕地攪動著每一個東西。
吹皺了供桌上的泛黃的經紙，吹皺了堂前懸挂的法幡，吹皺了仙師塑像的鬍鬚。
就這樣柔柔地吹著殿內的一切，一點也不像什麼妖風，若不是你仔細循著那妖風的足跡看到一線黑氣，還真的以為就是普通的春風怡盪著三清殿中的這一對青年男女。
許郁青用眼神示意萬凌心，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都追著那風的蹤跡。
直到拂過香案上的花瓶，那妖風停滯了下來。然後開始盤旋，那黑氣也就開始聚攏起來。一圈、兩圈，忽然那風變的猛烈起來。
那花瓶也被卷帶到空中，然後啪的一聲爆裂開來。
兩個人嚇的後退了一步，許郁青不自覺的就擋在了萬凌心前面。
那妖風從二人面前經過時，還狠狠的拍了一下他們旁邊的柱子，不像是要攻擊，反而是想引起他們的關注似的。
萬凌心輕啟朱唇，「跟上。」
許郁青點點頭，兩個人便緊緊跟上了那妖風的步伐。
那妖風也是頻頻回顧似的，看他們已經跟著出了朝天觀的大門，這才匯聚成一股旋風朝著東南方而去。
「壞了……」許郁青忍不住嘆道，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的沮喪。
「我們繼續追吧，這妖風像是在給我們領路呢。」萬凌心在夜色中看著那妖風一點點的撤退，留下一條明顯的痕迹，就知道今夜是必須追著那妖風了。
只聽背後一個聲音奶聲奶氣道：「小姐，你出門怎麼不知道帶著我呢？」
回頭一看，卻是桃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檻上，整個人倒是高挑了一些。
不知是因為門檻夠高，還是這桃夭見風就長。
「桃夭，我們是去追逐那妖風，你還是先呆在朝天觀，跟著桃葉姐姐學點規矩吧。」
「哼，你們人間的規矩都是束縛人的，學了規矩是話也不能好好說，路也不能好好走，就連吃個東西，也要這般講究，那般繁瑣。
我剛才聽桃葉姐姐說了一會子話，就煩了。
小姐，我還是跟著你去追風吧。」
許郁青看著那小丫頭就有點眼熟，「這個丫頭，不就是下午見過的那個……」尤其是下巴上那一粒小米痣，但此刻他不便說的那麼詳細，怕是萬凌心聽了心裡會不舒服。
畢竟，這是她的侍女，自己看那麼仔細幹嘛呢，莫不是今日見了嘉陵太子，也學了他那些朝三暮四的本事。
「哎呦，許公子啊，論起來我們可是老相識呢，只不過你不記得我罷了。」
這話一出，許郁青的面上就是一紅，心裡想什麼來什麼，這小丫頭還真是一個看破也說破的狠角色。
實際上桃夭不過是實話實說，在朝天觀的確是見過幾次，只不過那時候她還是麒麟之身，這個許公子又怎麼會記著呢。
萬凌心看著東南方黑沉沉的夜色，卻有一點一點的亮光在夜色中閃現，分明就是那妖風的蹤跡。
長街之上，早就沒了行人。
萬凌心讓溫暖的夜風鼓盪起自己的衣裙，那印滿了飛鳥圖案的輕薄縐紗映襯出她纖細的腰肢，彷彿風再大一點，她就要隨風飄起。
在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許郁青第一次覺得降妖除魔竟然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他輕輕的跟在萬凌心的身後，踩著她的腳印，彷彿這樣就可以離她更近一點。
月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彷彿披上了一層乳白色的紗衣，桃夭跟在後面，輕輕抱怨道：「你們這樣要走到幾時，我們是追妖風，還是出來散步的。
還是我帶你們去吧。」
說著桃夭便變出了麒麟真身，那身子一下就高大起來，有兩層樓那麼高。
萬凌心回頭見桃夭又淘氣，忍不住想要呵斥，但內心也知道桃夭並非桃葉那樣的侍女，受著規訓長大。
她是一頭靈獸，怎麼會順應人家的法則呢，就算是她願意認自己做主人，也未必是想要時時處處聽話的意思。
對於靈獸，他們跟主人之間更多的是互相的守護和並肩的戰鬥。
萬凌心乖乖爬了上去，對著許郁青輕輕招手，「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