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可堪回首半生如夢(4)
信號彈衝上天空,帶著強烈的火光,光天化日之下也讓人眼前一晃,然後幾乎同時,百里之外的北方也立刻升起一枚信號彈,然後再百里……
清婉突然撲上去:「住手!我信你!我信你!」
她這輩都沒有這樣害怕過,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任何堅強的偽裝都要被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本真。
她真恨!
耶律寒微微抬了抬手,黑衣騎兵又另外取出一枚信號彈,放上天空,這次是橘黃色的亮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說吧。」他的聲音冰冷,可是聽得出一絲顫抖的情緒。
清婉咬著嘴唇,面色蒼白,終於還是說了幾句話。
滿天星斗,托著殘月。
青石地板上隱隱溶著月光星光。
天波府的夜晚有絲綢般的柔和,每一個飛起的檐角都在靜靜凝望著一切。
幾個家丁拿著紅纓槍走過去,其中一個打了一個呵欠:「哎,最近啊,好不容易有些寧靜日子過了。」
他身旁的人也是一臉欣慰:「是啊,不用打仗的日子真是舒心。」
黑影在他們身後一閃而過,帶過一陣輕微的風,兩人都渾然未覺,依舊說著話走來走去。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早春的寒氣撲面而來。
德錦抬起頭來,沒有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不驚不懼。
來時,清婉就說過,中離魂術的人一輩子的精神力都凝聚在三年之中,不吃不睡,而且力量驚人。
黑衣人緩緩走近幾步,桌上的燭火忽忽跳躍。
他把臉上黑色面巾拉下來,俊美的容顏迅速虜獲了她的目光,像是逃不開的劫,有種宿命的感覺。
她抽出軟鞭,後退一步,沒有說話,可是神態和行動上明顯的敵意還是流露出來,讓他心痛。
怕引起動靜,耶律寒快步朝她走過去,在她鞭揚起的一瞬間,手指間突然多出一個淡藍色的小瓶子,瓶口冒著一股細細的煙。
她的動作僵滯了一秒,身體就如同水中的綠草,搖搖晃晃倒下去。
他把她抱起來,轉身出門去。
「什麼人?」
突然響起的暴喝沒有讓他停留半秒,身形一躍,人已經躍上圍牆,疾步行走。
「站住!」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不打算放過他,話一出口,人也追上來。
眼前紅色的槍須一閃,沒有刺中,立刻又偏轉方向從另一邊攻擊。
黑衣人嚴密防守,沒有給對方一定點兒沾到衣服的機會,他轉過頭,看到追來的人,眼中精光一閃!
楊六郎!
「把人放下!」六郎雖然沒有佔到絲毫便宜,但是口氣依舊充滿挑釁。
他只看到那個黑衣蒙面男人眼睛里閃過的冷光,然後手中的長槍竟被拽住,槍柄捅在他胸口處,一陣吃痛!他後退幾步。
那人卻趁機跑了。
好厲害的人!對楊家槍如此熟悉,一招一式都破解得淋漓盡致,而且就連反擊的時候都是撿著楊家槍的弱點攻擊。
他會是誰呢?
他為何要抓走錦兒?
可是茫茫夜色中哪裡還有人的影子,他跳下圍牆,立即召集人馬去追。
耶律寒抱著她跑了一段,停下來,十三騎從四周的樹林里閃出來。
「夫人接來了嗎?」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臉上,似乎不願意移開。
「接來了,已經讓人先行一步護送回遼國。」
清婉在另一匹馬上風涼話:「北院大王真是用心良苦,讓人感佩啊。」
耶律寒跨上馬背,用大氅把德錦裹住,讓她安安穩穩靠在他懷裡,目光還有些眷戀:「本王做得再多,也不敵姑娘你一個小小的離魂術,不是嗎?」
清婉臉色微微變了:「你以為離魂術對誰都有用嗎?若不是她當時生完孩子,卻不能看看自己的骨肉,意志薄弱,我也沒有機會對她下手!」
「那個孩子……長得像誰?」他抱著德錦的手指稍微用力。
「眼睛像她,可是相貌像你,很可愛,可惜……」
「別說了。」耶律寒打斷她,執起韁繩,黑色駿馬飛奔出去,矯健的身形追風趕月。
清婉也跟上去,眼睛一瞥,看到樹林里閃過的白色身影。
他還是不肯死心,事到如今,他該醒悟了!
驕陽似火,金色的沙漠一泄千里,彷彿沒有盡頭。
趕了一天的路,清婉早就累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了,眼看著茫茫黃沙還是沒有個盡頭,她想一頭栽下去,眼前金星亂舞。
耶律寒抱著德錦,一路上不多開口,用斗篷為她遮著熾烈的陽光,動作溫柔小心。
她沉沉地睡著,沒有一點兒防備的面龐如同嬰孩一般,純凈無暇。
他忽然有些感慨,似乎是轉山轉水,終又回到原地。
舉目望去,遼闊的沙漠望不到盡頭,彷彿就從他們相遇的開始。
那時候,人生若只如初見……
什麼都來不及來不及。
愛恨顛倒。
心裡一陣鈍痛,他策馬出去,踏起漫天的灰塵。
在沙漠駐留等候的軍隊看見耶律寒帶人回來,紛紛精神抖索地站好。
風中獵獵飛舞的旌旗,狼圖騰凜然生威。
清婉從馬背上下來,雙腿發抖,看著耶律寒抱著德錦進了大帳,她也跟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