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朝朝暮暮(1)
他執起她的手,就像很多很多年之後,即使生命有再多的缺憾,只要彼此的心靠在一起,就覺得什麼都是完美的。
我們可以暫時忘卻很多事情,因為誰也給不了誰一切完美,我們都是世間蜉蝣,生命只在一瞬間綻放,浮華只懸於表面,流動在後世的記憶中。
如此的相愛,不過是往生,可以把彼此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然後共赴生死。
百年後什麼都帶不走,唯有愛,永世相隨。
不記得是多少年之後,韻蕾問他:「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在戰爭之前,你是選擇我娘還是國家?」
其實那時候已經是太平盛世,戰爭已是過眼的硝煙,隨風而逝。可是如果呢?如果在他們那場毀滅一切戰爭之前,讓他面對自己的心選擇一次,他會選擇什麼呢?
南王府的荷花開得比往常任何一年都絢爛,韻蕾站在荷花池邊看著他笑,那笑容就如當年大宋的德錦主,迢迢千裏海棠花落,不抵她回眸一笑。
他覺得日子已經夠美滿,無論是等待,追憶,抑或是相守,對望,都是上天給他的最大的恩賜,因為他的……生命里有她。
無論她是什麼情形下出現,無論他們今後會如何,無論她的心在哪裡……
她是屬於他的,一如那滿池的荷花,花開花落,總有過存在的瞬間。
韻蕾在等待回答,他只笑著說:「蕾蕾,過去已經過去,沒有機會讓父王再選擇一次,所以後半生,父王只有傾盡所有愛你的娘……才不會後悔。」
事實是,當年的他,無論選擇國家還是錦兒,都是要悔恨的。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朵荷花,盛開得多美麗,凋零都是最終的結局。
帳外慢慢浮起曦光,帳內已經點亮了火盆,火光在他眼中跳躍,如燦爛的焰火升上了天空。
德錦小巧的下顎支在棉被上,墨綠絲綢的被面襯得她的皮膚和花瓣一樣剔透,一雙清澈的眼睛里盛滿了明亮的火光,熒熒地望著他。
他在她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英俊挺拔,他忽然感覺心中被很多很多溫暖的東西填滿了,再也不會黑暗,再也不會冰冷。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理了理被子,為自己的下顎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德錦才抬頭看著他說。
「帶你回家。」他坐在床邊,穿著一件單衣,竟沒覺察到夜裡深重的寒意。
「回哪兒的家?」她偏著頭,略微的,還有些小孩子的稚氣。
他的眸光忽然變深:「回我們的家。」
她的臉悄悄紅了,垂著眼不敢看他深邃犀利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叫她心慌意亂。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她一定是忘了什麼東西,心裡怎麼會這樣空曠呢?
「怎麼了?」耶律寒伸出手把她抱過來,放在懷裡,「什麼都別想,等我們回到家,你就會好的。」
大清早,清婉就在大帳門前來來回回,走了不下一百次,頭伸得比長頸鹿還長,要不是門口侍衛攔著,她早就衝進去了。
不容易,耶律寒出來了,她猛撲上去,抓住他問:「怎麼樣?」
「還好。」他理著右邊的袖口,神色淡淡的。
清婉的眼睛只是直直盯著他的袖口:「那你……」
「沒事。」他還是淡淡,眼睛也不瞟她一眼。
「喂,你也太沒意思了吧,我那麼幫你,你就給我這樣的回報,四個字就把我打發了?」她插住腰,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站得是誰,大大咧咧就開罵。
他望住她的神色突然緩了緩:「多謝姑娘關心,大恩大德,耶律寒定會報答,不知姑娘想要什麼?」
清婉這才覺得面上掛得住,她本來就不是愛發脾氣的人,而且生氣的時間也不會久:「我那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要你什麼回報呀!」一邊說一邊從袖口裡拿出藥瓶,「一天吃一粒,按時哦。」
他接過,看著藥瓶也有些怔忪,清婉連忙解釋:「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關心你,是我讓她變成這樣,所以良心不安而已,你別以為都像你一樣狼心狗肺的。」話音一落立刻開溜。
耶律寒握了握瓶子,過了許久,薄唇里輕輕溢出三個字:「謝謝」
大漠黃沙,千里流瀉,亘古的天都是這。金輝灑下時光熾烈難耐,一切景物都似乎在微微搖晃。
德錦從帳篷里出來,一抬眼就看見前面站在金光下如天神般的男子,微微怔住。
耶律寒轉過身,目光柔和:「你醒了。」
她想起昨晚在他懷裡睡著,臉上一紅,低聲應了一聲。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地方,但這樣的感覺讓她安心,彷彿可以忘記所有的不快。
在沙漠的行程一共是七天,然後就是廣闊草原,越往北,天氣就越冷,接近上京,氣溫已經很低了,老遠的山頂上,被白雪覆蓋。
德錦記憶中也見過漫天的白雪,可是始終想不來起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馬車裡鋪著厚厚的獸毛,外面是寒冷半分都侵襲不進來。
她微微湊過頭去,耶律寒靠在一個軟枕上休息,閉著眼睛,睫毛在眼臉下投下一小片灰色的陰影,她忍不住凝望他的樣子,這幾天趕路,他像是病了,臉色越來越蒼白,而且很渴睡,也很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