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白駒過隙
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絮撲窗紗燕拂檐,一個八歲的小小姑娘,身穿藍衣,手捧書卷,讀得無比認真。暮春三月的洛陽,桃紅柳綠,鶯啼燕囀,她也無心賞玩。
這小姑娘姓肖,小字綿綿,正是肖惟和成毓之的小女兒。
「哎嘿,你果然又貓在這兒。」
飛身而來的小男孩棲在樹上,他揪了一朵雪白的太平花沖著檐廊丟了過去。綿綿看也不看,左手一抬,太平花完好無損地停在她指間。
琥珀又找了一朵太平花把玩,有些蔫兒的花朵滴溜溜地在他指尖上轉個不停。每日又習武又學文,體力實在是消耗得緊。他可比不了妹妹,沒有使不完的力氣。琥珀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剛合上眼,就又有個小男孩踏進了書庫。
這一回,綿綿合上了書,朝來人出聲問好。
「路生哥哥,午安。」
「午安,綿綿妹妹。」
路生面如冠玉、眉目如畫,年齡尚幼但已養出了儒雅的氣質。數年前,柳家搬到了集賢坊,兩家便時有往來。活潑好動的琥珀卻有個沉默寡言的妹妹,每次來肖家玩,他都喜歡逗綿綿多說些話。
綿綿五歲時才第一次開口說話,肖家上下都以為她是個啞巴。可是綿綿的母親卻毫不擔心,也從不去求醫問葯。事實證明,她是對的,綿綿只是說話晚而已。
「妹妹在看什麼?」
「最新的《女神探》。」
「哇,這回是什麼案子?」
「夢遊殺人。」
綿綿講得栩栩如生,路生聽得津津有味。孩子們讀閑書,肖家向來管得很松,更何況是肖惟親筆寫的。可柳家就不一樣了,所以路生只能在這兒聽聽故事,看看閑書。
日暮西垂催人回,餘興未盡不肯歸。晴霄居的晚飯是標準的四菜一湯,母子三人安靜地用完,把閑聊留給了茶點時間。
「這金乳酥是三姑姑送來的吧,一看就不是廚房的手藝。」
琥珀問完,綿綿也多看了兩眼手裡的薄荷糕,成毓之點頭。
「嗯,四合坊今天下午送來的。」
「路生兄沒有口福啊,上回他去四合坊,等了一個時辰才買到金乳酥。」琥珀又拈了一塊,「不過他有耳福,聽了好久的書才走。妹妹講得那麼乾枯乏味他都能聽下去,可憐的娃喲。」
「這一回的詭計,爹爹寫得一般。」
成毓之笑了,她攪著蓮子湯道:「記得把觀后感寫下來。」
綿綿嗯了一聲,歪過身子張開了嘴,成毓之舀了兩顆蓮子餵給女兒。綿綿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琥珀狐疑地問道。
「酸的?辣的?」
「一顆甜,一顆苦。」
琥珀的手劃了下脖子,道:「扯平。」
成毓之和孩子們聊天兒,肖惟在案前凝神靜思。手中的筆杆子被他咬得稀爛,卡文,原來才是這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
《女神探》最開始堆在書坊里賣不動,大概是這地界兒文盲太多,書生們又沒啥余錢買小說。肖惟想了個法子,倒貼錢請說書先生們講。哎,這一「曲線救國」還真成了。
茶館顧客爆棚,銷量節節攀升。他的書不影射任何人物和案子,都是些天馬行空的推理和詭計。皇帝看了幾頁就沒興趣了,但是,女神探很受女性們的喜歡。一個睿智、冷靜、心細如髮、破案如神的女主角,在大榮朝要多新鮮有多新鮮。
小說紅了,可書坊那邊催稿也催得厲害了。碼字速度本就不快的肖惟,愁得頭髮都白了不少。
「算了,先寫信吧。」
收起稿紙,攤開鸞箋,肖惟還是寫不下去。他摸了摸自己這張老臉,都這個歲數了,竟然還有人跟他告白……
小鎮西邊的周家,麗蘭坐在廚房門檻上看月亮。半個月亮不明不暗的掛在天上,秀眉櫻唇,膚色如雪的她生得十分俏麗。
滿面愁容的麗蘭除了嘆氣還是嘆氣,要是她念過書,還能吟首詩,背首詞什麼的。
山野丫頭怎麼配得上世家公子呢?可是,她年輕呀,身體好呀!
那位肖公子,每天都去海邊釣魚。即便一無所獲,也總是笑呵呵地。他出門總是戴著頂黑紗做的帷帽,說話帶著北邊的口音,脆生生的,特別的好聽。聽他們說,肖公子是犯了大錯被貶到這裡來,曾經是很大很大的京官。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就是和鎮上的人就是不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麗蘭總是會想起他,念著他。明年她就及笄了,爹娘正為她物色人家。她不想嫁給那些粗鄙庸俗的年輕人,她想嫁給他,雖然他和自家爹爹的年歲差不多。於是,她堵在了他釣完魚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肖,肖公子。」
「有事嗎。」
麗蘭猛地抬起頭,把心裡的話全都倒了出來。講完,她背起手,眼睛去瞧都是小砂石的路面。
「小娃娃,我就當什麼都沒聽到,你快些回去吧。」
「肖公子是覺得我不知廉恥嗎?」麗蘭快要哭出來了。
「不,我覺得你很有勇氣,只不過我已經娶妻了。」
「娶妻了也可以納妾啊。」
「一生一世一雙人。」肖惟戴著金戒指的左手攥成了拳,「我的妻子在等我,我也要為她守身如玉。」
麗蘭彷彿被丟進了腌菜缸里,酸溜溜地問道:「要是你這輩子都回不去了呢?」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我聽不懂。」麗蘭撇過了頭。
「我們夫妻倆的心在一塊兒就夠了。」
「我不信,我不信!」
麗蘭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此刻,她托著腮,淚水無聲地打濕了雙手。不管他怎麼說,她就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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