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遠方之禮
禪房花木在,小憩避塵緣。
何映非怎麼也沒想到寫信人居然是個年輕女子。
女子一襲松柏綠衣衫,髮髻上只綰了一根碧玉簪,雪白的肌膚似是長年足不出戶養成的。互通過姓名之後,何映非緘默不語。
肖如衡的夫人竟然精研道法。
無數疑問在何映非心中漂浮,成毓之不動如山,自顧自地飲著茶,毫無迫人的氣勢。大雲寺,何映非來過幾次,在前殿燒燒香也就走了,卻不料這後方的禪房竟如此幽寂雅緻。
在洛陽城這麼多年他可真是虛度光陰了。
「何處士,請用茶。」
成毓之給他續了一盞茶,忽然開口講起了她自己的事:「我,天生異能,可以看清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
略有些艱辛的童年,成毓之現在講起來,彷彿是別人的經歷一樣。何映非目不轉睛地盯著成毓之,他確信她沒有說謊,細節很真實,回憶很生動。若她是個說謊高手,那隻能說明自己眼神不濟。
更何況,這位肖夫人本就是個高手。
「何某同夫人一樣,都是天生的異能。只是,何家祖上曾出過幾個如我這般的怪人。那時的家主也覺得這異能是禍非福,家父只叫我努力忘掉,絕對不要動用。」
「所以,何處士風平浪靜地過了這許多年。」
「是,旁門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旁門左道么?」成毓之一笑,「我覺得這異能便如同刀劍,器物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全看使用之人。」
「但是,捷徑走多了,就會忘記正道在何處。」何映非抬手,把剩下的茶湯喝凈。
「那麼,任由天理局把持朝政,也是正道嗎?」
「天理局只是簡在帝心罷了。」
「好一個簡在帝心,可,若是帝王不在了呢?」
「聖上正值壯年,怎會。」嘴上這麼說,何映非的心中卻信了五分,聖上真的命不久矣了嗎?
「聖上遲遲不立太子,又偏寵汝南王,人人都知道聖上起了廢長立幼之心。天理局已經在汝南王身上下注,若他二人成了事,那大榮朝未來堪憂……」
「為什麼偏偏找我?」
「命中注定。」
成毓之手腕輕抖,一柄金銅色的寶劍出現在茶桌上:「儒生不及遊俠人,白首下帷復何益。這柄劍,請您務必收下。風雨將至,需有利器來鎮宅防身。」
沒有人能拒絕又漂亮又鋒利的寶劍。
成毓之和了凈一起吃過點心才回家,小和尚也沒有鬆口,成毓之並不介意,等就是了。到了家,她先向婆母問安,處理了一干雜事,太陽便落山了。
是夜,月黑風高。成毓之舉著蠟燭出了靜室。不一會兒,便有人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落在了她對面。
朱遠天丟給她一個布包,成毓之看著這根尖端微黑的白色羽毛,笑了。
「嘖,就是個羽毛啊。」
「海鳥羽毛,在洛京可不常見。有勞朱公子了。」
「難怪你們是兩口子。」
朱遠天坐在石桌上,抬起腿,腳尖一晃一晃的。
陸州。
肖惟的流放日子過得不錯。朱遠天找到竹屋的時候,有很多孩子圍著他,追問《女神捕》的最新情節。
「喲,稀客啊。」肖惟吩咐探真上茶。
「你老了,也黑了。」
「不老那是妖精。」
朱遠天嚴重懷疑肖惟是在這個破地方憋壞了,以他們倆的交情,應該不至於熱情到這個份兒上吧。肖惟帶他轉他的竹屋,看他耕種的菜地,展示了一番他出版的小說集。用過一桌海味十足的午餐,肖惟提議到海邊走走,消消食。
綴著層層白沫的海浪翻湧到腳邊,碧藍的海水在陽光照射下泛著點點金光,幾隻海鳥舒展著翅膀向海天一色的深處翱翔而去。
戴著黑色帷帽的肖惟抻著胳膊,嘴裡還哼著歌。
「肖少卿這是中年不識愁滋味啊。」
「肖少卿,好陌生的稱呼啊。」
「我說,你就沒後悔過?」
「沒有。」
朱遠天看不清黑紗後面的臉,但語氣斬釘截鐵,就當他是實話實說吧。
「那麒麟姑娘沒有後悔嫁給你嗎?」
「哈哈,這個嘛,你去問她咯。」
朱遠天翻出了雙頭劍,肖惟立刻接了過來,耍了一套虎虎生威的刀法。這傢伙,武功也沒落下。人如刀,鋒利如昔,卻無用武之地,只能在匣中生塵。
「說到底,這些事與你們有何干係?張家皇朝倒了不是更好。」
肖惟停下手中的刀,點頭同意:「朱少俠說得是,今上的確不是什麼好皇帝。可,朝廷動亂,遭殃的還是小老百姓。你我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散步閑聊,所以,還是天下太平最好。」
「人吶,別活得這麼累。」
朱遠天看著成毓之,並沒有問她那個問題,有點,太殘忍了。
關於成毓之的請求,肖惟一個字都沒有提,只讓他把羽毛帶給她。朱遠天知道這夫婦兩個肯定有秘密通信的法子,不然肖惟見到他突然出現在陸州怎麼會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夫人,這把劍,還沒起名字呢。」
「剎那劍,如何?」
「好名字,多謝夫人。」
成毓之莞爾一笑,眨眼間,朱遠天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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