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共占春風
穀雨收寒,茶煙颺曉,又是牡丹時候。
天剛蒙蒙亮,晨霧尚未散去,住在集賢坊的三小隻騎上了馬直奔安國寺。他們到達時,寺院的大門正緩緩打開,彷彿就是在迎接他們。
檀心錦萼,細脈鮮膚,參差飛玉,爛漫飄香。此刻的安國寺,除了牡丹花還是牡丹花。琥珀腳尖一踢,地上的一片紫紅色牡丹花瓣飛了起來,他伸手輕輕一抓,又洋洋得意地攤開掌心。
「不枉咱們起了個大早,人少才叫賞花嘛。」
綿綿凌空一掌,掌風吹落了琥珀的花瓣:「你今早可沒練功。」
「別絮叨,晚上補上不就成了。」
琥珀背起手,大踏步向花叢深處走去。路生笑得樂不可支,綿綿則去瞧白色的花兒們。一株既清且艷的白牡丹在陽光下輕輕搖曳著,郁而不濁的香氣繚繞著,嬌嫩芬芳的雪白花瓣像一顆顆明亮奪目的星星,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大地,照亮了青枝綠葉,也照亮了儀靜體閑的賞花少女。
「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誇天下無雙艷,獨立人間第一香。」
綿綿頭綰雲髻,一對剔透無暇的白玉釵,伴著一根莎藍色的頭須,墜角上鑲著的珍珠瑩潤飽滿。莎藍色的缺胯袍,剪裁合體,方便行動。身姿婀娜的綿綿吟完詩,轉過頭去看路生,漆黑的眸子里閃現出幾縷疑惑。
「路生哥哥在想什麼?」
「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嬌萬態破朝霞。」
綿綿抽走路生手裡的摺扇,一點一點地展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對,你方才想得不是詩。」
路生低頭去看花,聲音也軟糯了幾分:「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月白色的圓領袍如玉鏡初升,少年皎潔的臉龐,充盈著薔薇色的光芒。綿綿看不懂這番變化從何而來,心下微微發慌。但,她又想到路生哥哥素來是端方君子,那一點點慌張便被她忽略了過去。
「妹妹,快來。」
「喔。」
綿綿搖著路生的摺扇大步流星地去找哥哥,路生無奈地搖搖頭,只覺得花香中隱隱含著苦澀地氣味。
「國色天香人詠盡,丹心獨抱更誰知。」
安國寺的遊人漸漸多了,他們就轉換了陣地。天然茶社的趙掌柜準備了上好的穀雨茶,三人一邊喝茶一邊聽書,早起的疲勞一掃而空。
入夜,肖府垂幕懸燈、飲宴賞花。一家人和樂融融,琥珀在空地上給大家耍劍助興,綿綿吃著煎牡丹花,念起了遠方的爹爹。
爹爹此刻應該在和探真叔喝酒吧。
綿綿放下筷子,端起了瓷盞,月光和燈光揉碎在蜜水裡。午間分開的時候,路生哥哥說好要來的,結果又派人來遞口信兒說是病了。
也不知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家裡有事情呢?
之後,路生哥哥許久都沒有登門。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時,已過了半個多月,琥珀興沖沖地來告訴她。
路生和薛家的四小姐定親了。
「定,親?」綿綿木愣愣地吐出這兩個字。
「是啊,問名禮都過完了,我說最近怎麼不見這小子人影呢。」路生拿手指比量了下眼睛,「我偷偷地去看了,薛四小姐的眼睛這麼大,腰這麼細,標標準准美嬌娘。」
「薛家,可是河東薛氏?」
「對啊,雖然好像不是嫡支,但也不差。」
「哥哥該攢錢準備賀禮了。」
「美得他。」琥珀眼珠一轉,「妹妹,要不咱們倆合送吧。」
「好呀。」
「嘿嘿,夠義氣。」
沒心沒肺的琥珀沒有發現妹妹的異常,綿綿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原來,她對路生哥哥是戀慕之情。
朝夕相處,日積月累,這份情意太過潤物無聲,所以她才會如此遲鈍吧。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肖家,柳家是看不上的。同為河東望族,這門親事誰都挑不出缺點來。這位四小姐,一定是柳家夫婦精挑細選出的兒媳人選。
有些花,剛一開就凋零了。
「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綿綿不敢去細想,路生哥哥對她到底是兄妹之情還是……
曉風殘月,空庭芳草,神思恍惚的綿綿獨倚花窗,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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