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二節 頑抗到底
,虎警
「這是在你住處找到的。我們做了技術驗證,的確是褚若英的手機。」虎平濤嚴肅地問:「這你怎麼解釋?」
孫明鑫張口結舌。
抵賴是肯定要抵賴的。可問題是,有些時候證據擺在面前,就實在是沒辦法睜著眼睛說瞎話。
但他反應很快:「我不知道這手機是怎麼來的。反正我在家裡的時候沒看見。可能……可能是褚若英走的時候留下,我沒注意她塞那兒了。我還奇怪,你們是怎麼找到的?」
虎平濤做夢也沒想到孫明鑫會這樣應答。他呆住了,隨即心中那股剛壓下去的怒火再次騰起。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點開手機,找出與周志新的微信對話記錄,問:「你看看這上面的時間。我問你,這消息是你回的的吧?」
「我不知道。」孫明鑫偏頭不看手機。反正事已至此,在他看來說什麼都沒有用,索性死撐到底。
「好!」虎平濤用力拍了下桌子:「好!好!好!很久沒見過像你這麼有骨氣的硬漢了。既然證據擺在面前你還要耍賴,我就成全你。」
說完,他轉向邢樂:「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你先休息,我來值第一班。」
邢樂會意地點了下頭,收拾東西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虎平濤和孫明鑫。
虎平濤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門壁側面,摁下開關。
頓時,整個審訊室里燈光明亮。
正上方一排三個大功率射燈,明晃晃的直射在孫明鑫身上。
在他的頭頂,有一盞同樣是大功率的圓筒形射燈。這種燈光強度是可以調的,現在被虎平濤調到最大,孫明鑫感覺就像平時在浴室里洗澡,頭頂開著浴霸,又熱又亮。
以他為核心,房間里所有的燈光全部朝著這邊集中。彷彿他是一個充滿無限吸引力的光體,被照得渾身白亮。
光線實在太過於強烈,孫明鑫覺得極不舒服。他閉上雙眼,仍然覺得刺目的光線無法避開,就連側過身子也無法躲過。
「你在幹什麼?把燈關掉,快關掉!」他發出尖叫。
虎平濤坐在椅子上,那裡是光線的背陰位置。他注視著集中在光線下的孫明鑫,冷冷地說:「你以為這是你自個兒家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奉勸你老老實實交代,免得受罪。」
孫明鑫一聽,閉上嘴,一言不發。
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不說話,警察也拿自己沒辦法。
這種奇怪的想法來源於孫明鑫早年認識的一個「大哥」。那傢伙據說蹲過監獄,對警察的辦桉手法非常熟悉。照他的說法,「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種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如果你聽警察的,那就直接進去了。恰恰相反,如果你死硬到底,拒絕交代,那麼就算殺了人,警察也拿你沒辦法。
孫明鑫對那位大哥有種迷之崇拜。再加上平時也看過一些警匪片,他潛意識覺得這是一條保住自己的最正確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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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濤大體上能猜到孫明鑫的想法。類似的犯罪嫌疑人他以前就遇到過,說白了就是嘴硬、心硬、身子骨更硬。其實這種人很蠢,他們覺得自己很聰明,骨子裡卻屬老鼠的,只要最初的頑抗期過去了,心中那點微不足道的寄託徹底泯滅,到時候他們就失去了最後的支撐,竹筒倒豆子,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交代。
這是一個比毅力、比耐心、比誰能堅持到最後的過程。
……
審訊室里沒有掛鐘。
孫明鑫很想知道現在幾點了?
夜晚?
還是天已經亮了?
他一直惴惴不安,腦海里不斷回放著那一幕幕成為記憶烙印的畫面。
長時間保持固定坐姿很不舒服。手腳也一樣,精鋼手銬和腳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囚徒、罪犯、兇手……總之這些詞語在孫明鑫看來都差不多,他也沒想過要耍手腕掏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虎平濤坐在椅子上,一根根的抽著煙,刷著手機。那個位置光線暗澹,他的整張面孔被繚繞的煙霧包裹,孫明鑫只能看到一部分……其中最清楚的,就是光線忽明忽暗的煙頭。
「現在幾點了?」他忍不住問。
虎平濤沒理他。
良久,外面傳來敲門聲。
虎平濤站起來,走過去把門打開。丁健端著一個很大的碗,裡面盛著滿滿一碗剛出鍋的米線;右手拎著塑料袋,裡面裝著快子,還有兩根油條。
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虎平濤,丁健頭探頭腦朝屋子裡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那小子招了嗎?」
虎平濤接過碗快和油條,順口回答:「還早著呢!這就跟熬鷹似的,慢慢來。」
丁健深以為然:「行吧!你先盯著,中午小顧來換你。到時候你好好睡一覺。咱們輪番上陣,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有一點孫明鑫猜對了————警察不能打人。
但方法總比困難多。
虎平濤把門關上,坐在椅子上,拿出快子,唏哩呼嚕吃著米線。很快就下去半碗,他拿出油條,撕成小塊,泡在湯里,吃著很順口。
看著他在那裡大快朵頤,孫明鑫一直在咽口水。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提出抗議:「難道你們要餓死我嗎?」
虎平濤抬起頭,瞟了他一眼,答非所問:「想通了?願意交代了?」
孫明鑫滿面惱怒:「你們得給我吃飯啊!」
虎平濤冷冷地回了一句:「真是稀奇,你還會覺得餓?」
孫明鑫怒道:「我要吃飯。」
虎平濤譏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吃著自己的早餐。
吃完,照例點起一根煙,緩緩地抽著。
到了中午,顧德偉來接班。
長時間被強光照射的感覺很糟糕。孫明鑫覺得腦子裡渾渾噩噩,有一股說不出的噁心,但又吐不出來。他很想睡覺,但在強光刺激下就算閉上眼睛也沒用。更糟糕的是,一旦自己做出偏頭、閉眼之類的動作,顧德偉立刻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空搪瓷缸,手裡捏著一把勺,用力地敲著。
就像以前走街串巷收破爛的,手裡提著一個用鐵絲串起來的爛臉盆,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
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沒法睡,也睡不著。
孫明鑫實在覺得很難受,就像太陽在眼前晃動,再這樣下去,就算能堅持著人不出毛病,眼睛早晚也要瞎。
「求求你……把燈關了吧!」他放低姿態,哀求顧德偉。
後者不是那麼好打交道的,何況孫明鑫是重犯,又是那種死硬到底拒絕交代的。顧德偉輕輕笑了一下,問:「關燈沒問題,但你得先把桉子經過交代清楚。」
「褚若英是不是你殺的?」
這問題如興奮劑般促使孫明鑫瞬間清醒過來。
他忽然明白了:這幫該死的警察沒安好心,他們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什麼開燈啊,故意不給吃飯,都是為了從精神上折磨自己。
最特么損的一招,就是敲那個破臉盆,不讓自己睡覺。
想清楚了這一點,孫明鑫怒從心起,他掙扎著發出尖叫:「老子就是不說,我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顧德偉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不說就不說吧!隨你的便。我發現你這人是屬牛的,找抽,而且很倔。我就不明白了,都來到這種地方,而且我們手上證據確鑿,你死硬到底有什麼好處啊?你覺得我們拿你沒辦法?其實就現在這種情況,我們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直接把你送去看守所,法院那邊就算沒有細微層面的證據,也可以就我們提供的這些判你入獄。」
「你這是自討苦吃懂不懂?」
「順便說一句,我們已經通知你家裡人。先讓他們過來交費,畢竟你在我們這兒待著,那怕坐這張椅子,也是要交錢的。」
「還有,以後法院判下來,他們會給你收屍。」
孫明鑫頓時再度變得緊張起來:「你們……你們要殺我?」
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模樣,顧德偉輕蔑地笑了一下,反問:「不然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從古至今都這樣,你以為到了你這兒就不一樣了?小子,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
後面的話,孫明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再次陷入沉默。
……
下午六點。
虎平濤給顧德偉送晚飯,端著餐盤走進審訊室,看著腦袋低垂坐在椅子上的孫明鑫,問顧德偉:「怎麼樣,這小子願不願意開口?」
顧德偉接過盤子,壓低聲音:「我覺得差不多了。據我觀察,這人其實膽子小,能堅持到現在,是覺得只要不說話,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虎平濤對此毫不在意,澹澹地說:「我估計再這麼來上一個晚上他就挺不住了。長時間不睡覺可不是鬧著玩的。餓他幾頓倒沒什麼,這都一天一夜了,他肯定熬不下去。只要精神狀態一垮,到時候該說的都會說,不該說的也要說。」
顧德偉聽得一陣毛骨悚然:「頭兒,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一手。」
虎平濤神情冷漠:「褚若英死得冤,還有就是她家裡……版納州局那邊我聯繫過,當地派出所也覺得頭疼,於是聯繫了她戶口所在地的街道辦事處,讓婦聯的同志去死者家裡做工作。現在具體辦成什麼樣還不知道,但可以想象,那老兩口一旦知道女兒沒了,那就跟天塌下來沒什麼區別。」
顧德偉對此深有同感:「我在刑偵隊時間不算斷了,關於受害者家屬……唉,不說了。」
他轉身把餐盤端到桌上,虎平濤轉身走出房間,順便把房門帶上。
局裡的伙食還是很不錯的,晚餐有紅燒肉、魚香肉絲、清炒蓮花白、麻婆豆腐。
除此之外,虎平濤還讓廚房額外炒了兩個菜:干辣椒炒豆豉、蝦仁爆韭菜。
干椒豆豉屬於家常菜,很多館子里也有賣的。特點是鹽味重,香味濃,典型的下飯菜。
按照虎平濤的想法,原本打算讓廚師弄點兒小剝皮魚,炸香炸透,撒上椒鹽再給顧德偉送過去。結果廚師在冷庫里翻了一遍,找出一小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存下來的冰凍蝦仁,於是剝皮魚也不要了,蝦仁解凍以後直接上鍋。
這兩個菜香味濃郁,別說是吃了,只要盛在盤子里,距離稍微走近點兒都能聞到。
孫明鑫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他的嗅覺神經變得非常敏銳。來自審訊台方向的濃烈香氣刺激著大腦,他下意識睜開雙眼,正好看見顧德偉拿起快子,夾起一塊賣相十足的紅燒肉往嘴裡送,頓時覺整個口腔濕漉漉的,胃裡也火燒火燎,難受到極點。
他恨不得撲過去,把所有吃的搶過來。
手銬和腳鐐以冰冷的禁錮狀態告訴他,這裡是公安局,是審訊室。
孫明鑫徹底失去了之前的傲慢與強硬,發出弱弱的哀求:「給我吃點兒……求你,我快餓死了。」
顧德偉嘴裡咀嚼著食物,認真地說:「你這人,一看就是平時撒謊撒慣了。連這種事情都胡說八道。我告訴你,這人吶,適應能力很強。別說是你這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就算兩天、三天、四天、五天……你還是可以堅持。想死沒那麼簡單,也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孫明鑫滿面絕望,他大口喘息,發出野獸般的慘嚎:「你們……你們真的想要把我活活餓死嗎?」
顧德偉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澹澹地問:「褚若英是怎麼死的?」
孫明鑫的大腦此刻被飢餓與強烈的欲睡感牢牢佔據,想法也沒有之前複雜,於是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沒錯,我殺了她。可那又怎麼樣?」
顧德偉繼續問:「說仔細點兒。你是怎麼謀划的?具體的殺人時間、地點,還有處理屍體的過程?」
孫明鑫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他現在腦子裡只想著吃飯和放鬆,什麼拒絕啊,反抗啊之類的念頭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是不是我說了,就能吃飯?就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