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下午跟程半梨從學校回來,秦燃又出去了一趟,直到晚上才回家。
他打開燈換鞋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摘下綁手帶和半指拳套放到書桌上,然後就拿著毛巾走進了浴室。
體育課上打了一節課的籃球,秦燃身上本來就出了汗,剛才又去進行高強度的格鬥,現在全身幾乎都被汗水打濕。
熱水自上而下沖刷,秦燃閉上眼,回想起灑滿陽光的銀杏樹下,穿著淺藍色碎花裙的少女。
那個時候他們離得那麼近,她會不會聞到他身上的汗味?
秦燃心中難得湧上幾分躁鬱和煩悶。
早在她剛開始靠近的時候,他就應該想辦法躲開。
而樓下,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少女正站在門外。
程半梨給秦燃發了消息,卻一直都沒等到回應,就直接過來了。
她按下門鈴,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秦燃過來開門,可別墅里確實亮著燈。
程半梨今天穿的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又等了兩分鐘,她實在忍不住,就試著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大門的感應器上。
她很久之前錄過這道門的指紋,不知道有沒有被刪掉。
手指剛放上去,門就發出很輕的「滴滴」聲,門鎖咔噠打開。
程半梨眼眸微亮,想到秦珩不在家,就大著膽子開門走了進去。
換上以前過來穿過的拖鞋,她沿著樓梯來到二樓。
走到秦燃的房間門外,輕輕敲了兩下,「小燃?」
卧室的門沒鎖,屋裡昏黃的光線透過門縫漏出來。
奇怪,他明明在家,幹嘛不回應?
「小燃?你不說話姐姐就進來咯。」說著話,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卧室簡約乾淨,地面鋪著羊毛地毯,床上用品都是一塵不染的潔白。
各種厚書整整齊齊地擺在書架上,書桌桌面除了筆筒和照片印表機以外,只有一對黑色的半指拳套,應該是被人剛放上去的。
看到那對拳套,程半梨忍不住走過去拿在手裡,眼神有些懷念。
這對拳套和綁手帶,是她之前送給秦燃的生日禮物。
那個時候秦燃還很小,總被秦珩虐待得遍體鱗傷。所以程半梨在他生日的時候,用自己攢了很久的零花錢給他買了一對拳套,希望他以後可以學些防身的東西,有能力保護自己。
沒想到過去了這麼久,這對拳套他還留著。
雖然已經用了這麼多年,但這對拳套只是邊緣處有些小磨損,足以看出主人對它的愛惜程度。
正在程半梨回憶過去的時候,浴室的門忽然被擰開,她聽到聲音下意識回身望去。
熱騰騰的水汽散去,高挑少年擦著頭髮從門內走出來,踩在吸水地毯上。
兩人視線對上,程半梨頓時瞪圓了眼睛。
秦燃眼中也浮現出濃濃的錯愕,明顯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大腦一片空白,擦頭髮的手緩緩放了下來,黑色短髮還在往下滴著水珠。
少年沒穿上衣,只在腰間圍了件白色浴巾,裸露的肌膚冷白細膩,因為衝過熱水而微微泛著紅。
他的身形偏清瘦挺拔,肩寬背薄,可往下的腹肌卻線條凌厲,縱橫輪廓分明,有種出人意料的力量感。
程半梨傻乎乎地盯著他的身體看了半天,眨了眨眼感嘆道:「小燃,你居然有腹肌誒。」
秦燃穿上衣服身形瘦削,程半梨一直以為他很瘦弱,完全沒想到他身材這麼好,腹肌也練得這麼漂亮。
她的聲音拉回了秦燃的神智。
少年淺棕色瞳仁顫了顫,慌忙躲回浴室內,靠牆大口地喘息。
他一回到家就去洗澡,忘記拿衣服進去,所以只能裹著浴巾出來。
她怎麼突然過來了?
還正好被她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秦燃一轉頭,正好透過霧蒙蒙的水汽,看到鏡子里裸著上半身的自己,也看到了肌膚上泛起的淡粉。
他捏緊了拳,心頭湧上莫名的羞恥。
秦燃那樣倉皇地躲進浴室,程半梨總算後知後覺地撓了撓臉,察覺出幾分不自在來。
他現在已經是上高中的少年,不再是小孩子了。
浴室里,秦燃嗓音低啞地開口:「你怎麼來了?」尾音帶著輕微的顫意。
一牆之隔,他聽到卧室里傳來少女有些低落的聲音,「我不想回家,小燃,你可以收留姐姐一晚上嗎?」
秦燃沒問為什麼,直接答應,「你可以睡隔壁。」
家裡房間很多,秦珩沒那麼閑在每個房間都裝攝像頭,只有客廳廚房和他的卧室被裝了攝像頭。
「好,謝謝弟弟。」
門外忽然傳來逐步靠近的腳步聲,秦燃屏住呼吸,身子瞬間繃緊。
他聽到腳步聲停在浴室門口,「你出來換衣服吧,我先去隔壁。」
秦燃心口稍松,「嗯」了一聲。
卧室門被從外面關上。
秦燃在浴室里多待了兩分鐘才出來,拉開嵌入式衣櫃,本來想拿套睡衣,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拿了T恤和長褲,回到浴室換上。
從浴室出來,秦燃在床邊坐下,擦著頭髮解鎖手機,看到程半梨在二十分鐘前發的信息。
那個時候他剛進浴室,正好錯過她的消息,沒有及時回復。
他斟酌著敲下幾個字:【有事叫我。】
很快收到回應:【好噠!弟弟晚安噢,mua~】
秦燃瞳孔收縮,用力地盯著那行字。
兩秒鐘之後,他像是被突然燙到了手,猛地將拿著的手機丟出去,砸在床單上。
少年擦頭髮的動作變得暴躁,卻怎麼也緩解不了臉上升騰起的熱意。
-
第二天,程半梨剛睡醒下樓,就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三明治,堅果和果汁。
吃完早飯,她開始為月考發愁,愁眉苦臉的。
早已吃完的秦燃將手機裝進兜里,低聲問她:「怎麼了?」
程半梨把月考的事情告訴他,然後說:「我得回學校拿一下課本。」
雖說家裡離學校不遠,但來回往返也挺麻煩的,不如她直接提前返校算了。
「課本我這裡有。」
程半梨驚訝地回眸望向他,「微積分和線代都有嗎?」
「嗯。」
「咦,你怎麼會有的?」
「競賽要用。」
「那你自學過嗎?」
「嗯。」
程半梨抓住他的衣服下擺,眼尾微微下垂,軟綿綿地撒嬌:「小燃,你可不可以教教姐姐呀。」
她突如其來的撒嬌,實在讓秦燃不知如何應對。
少年不自在地別開眼,避開她灼熱的視線。
本想趁機說讓她不要動手動腳,可這句話在唇邊徘徊良久,怎麼都說不出口。最後他微垂下眼,好脾氣地應下:「好。」
程半梨收拾餐桌,秦燃去樓上拿需要用到的書下來。
平時他都是在自己卧室學習,但帶著異性去自己房間久待總歸不方便,在一樓的餐桌更合適。
秦燃的課本嶄新乾淨,書頁邊緣也沒有捲起。他在重點部分記了簡潔的筆記,字跡蒼勁挺拔,宛如疾風勁草,是程半梨見過的最好看的字。
程半梨坐在桌前看微積分自學,學完知識點就做課後習題,遇到不會的題直接往秦燃面前一推。
不管她問什麼問題,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立刻給出解答。
這邊秦燃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外文書,腿上忽然一沉,像是有什麼溫暖柔軟的東西壓了上來。
他脊背微僵,低眸看去,就見少女細白的長腿搭在他大腿上,懶散地輕晃著,頭皮頓時一麻。
秦燃想直接起身躲開,可又覺得那樣太過誇張,只好強自鎮定問:「你在做什麼?」
他表面無動於衷,實則攥緊筆的手指都用力到骨節泛白,下頜緊繃著。
程半梨茫然「啊」了聲,看向他,眨了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連忙收回腿,「抱歉,我高中做題的時候,喜歡把腿搭在同桌腿上,不搭就不舒服,習慣了。」
她穿的還是昨天的裙子,收回腿的時候動作幅度很大,裙擺上移露出雪白的肌膚,秦燃一眼都沒敢看。
她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沒心沒肺。
秦燃心中無奈,按了按眉心起身,去了一樓的衛生間。
再次回到餐廳的時候,少年臉孔白凈精緻,額前碎發微濕,濃黑的眼睫上還掛著小水珠,像是剛洗過臉。
秦燃明顯察覺出少女收斂了許多,坐姿都比之前端正。
她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往他這邊探頭探腦,只專心地盯著眼前的書,像是全身心投入進學習。
秦燃從沒見過這麼安靜乖巧的程半梨。
她每次無心的靠近,都會在他心裡掀起驚瀾,讓他難以招架,所以他一直期盼著她能乖一點。
但當她真的老實下來,他心裡卻又莫名不開心,周身氣壓越來越冷沉。
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右邊忽然推過來一本書,中間夾著張從本子上撕下來的紙,邊緣被撕得歪歪扭扭。
秦燃以為是她遇到了不會的題,放下情緒,轉眸看向那張紙,卻見上面寫著一行秀氣的小字。
——小燃,別生姐姐的氣了嘛,你冷著臉的樣子好闊怕哦/哭哭。
是她一貫的裝可愛語氣,右下角還用黑色水筆畫了個簡筆畫,一個雙馬尾的漂亮小女孩正咬著手帕,圓溜溜的大眼睛噙著一包淚。
秦燃本來就有點面癱,臉上表情很少,剛才心情低落下來,眉眼冷肅,薄唇緊抿,看上去還真有些凶。
他以為自己嚇到她了,覺得不好意思,側首看向右邊的少女,正準備道歉。
結果一轉頭,就見她琥珀色眼眸水潤,嘟著淺紅的唇,雙拳輕握放在胸前,像小貓那樣緩緩搖了兩下,拖著語調甜膩膩道:「弟弟別生氣了嘛。」
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秦燃目光凝住,臉色騰一下紅了。
胸腔里有什麼東西正破土而出。
她從哪學來這麼多幼稚的撒嬌手段。
明明已經成年,卻還像小孩似的,撒起嬌來得心應手。
可最讓秦燃難以理解的是——
偏偏……偏偏他好像就吃這一套。
秦燃手肘撐著桌面,微低下頭,瘦白的左手遮在眼前,似是不忍直視。
「沒生氣,」頓了頓,他紅著耳朵,朝她那邊伸去一條曲起的長腿,認命般低聲道:「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