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廚房裡滴滴的提示音還在繼續。
秦燃抽出被程半梨抓著的手,走進廚房關上電磁爐的定時提醒,四周再次陷入寂靜。
他重新走回客廳,將沙發上的少女打橫抱起,步履沉穩地抱著她上樓。
秦燃像昨天一樣輕輕將人放到床上,扯過被子蓋到她胸口。
正準備關上床頭燈,少女卻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擺,含混不清地說了兩個字。
秦燃湊近才聽清,她說的是「卸妝」。
都醉成這樣了,居然還記得睡前要卸妝。
秦燃耐心地哄她:「知道了,幫你卸妝。」
得了他這句話,程半梨才放心地收回手,沉沉酣睡。
秦燃走到化妝桌前,在一堆完全陌生的瓶瓶罐罐中間,轉動尋找著有「卸妝」字樣的東西。
挨個看了半天,終於找到卸妝水,拿在手裡。
秦燃的視線在化妝桌上流連片刻,很快收回。
他沒在桌上看到有紫藤花香味的東西,可能都放在浴室。
但那不是他該進的地方。
他按照瓶子後面寫的辦法,用化妝棉幫程半梨卸了妝。
卸了妝后的小臉清爽乾淨,柔軟的長發如同海藻,散落在潔白的枕頭上。
程半梨皮膚嫩白,好似細膩的奶油,沒有一點瑕疵。
昏黃的床頭燈映照下,她的睡顏安靜恬淡,唇色淡粉。襯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纖瘦的鎖骨。
秦燃轉身下樓,去廚房倒了杯醒酒湯放到床頭柜上,她半夜如果口渴可以喝。
他又從褲兜掏出她的手機,正打算一併放上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說了句,程半梨手機上給他的備註是「豌豆公主」。
秦燃視線掃過床上熟睡的少女,落到手中的白色手機上,略有些猶豫。
最終,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按下側面的電源鍵看了一眼。
她的手機沒設密碼,進去直接是通話記錄頁面,第一條記錄就是打給他的電話。
備註的確是那四個字。
秦燃將她的手機放回原處,關上床頭燈,放輕腳步離開了房間。
-
豌豆公主。
小時候,有段時間程半梨一直這麼叫他。
但後來隨著年歲漸長,她就再也不這麼叫了,秦燃還以為她忘了那件事,沒想到她一直記得。
那應該是程半梨第一次看到他被家暴。
那天她被嚇得嚎啕大哭,卻還是鼓起勇氣拉著他逃回了家。
晚上她鬧著要讓他留下,程父程母對她百依百順,自然答應下來。
他晚上就留宿在程半梨卧室隔壁。
半夜,房門忽然被敲響,他那時還沒睡著,於是摸黑下床,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門一開她就抱著被子衝進房間,跳到他床上躲起來,動作快到他完全來不及反應。
他愣了一會兒才走進屋,站在床邊問她:「怎麼了?」
窗帘沒拉緊,陽台上的落地窗漏進皎潔的月光,給屋裡帶來一絲微光。
秦燃看到床上的女孩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只露出一張小臉,用氣聲說道:「弟弟,我有點怕。」
「怕什麼?」
「我,我……反正我就是怕。」
秦燃沉默了會兒,猜測道:「你怕我爸?」
程半梨咬了咬下唇,小幅度地點頭。
秦燃頓時明白,她被白天看到的暴力場景嚇到,所以不敢一個人睡。
他第一次挨打那天,也做了一夜的噩夢。
「你睡吧,我在這裡看著你。」秦燃在床邊坐下,像個小大人似的說道。
「不行,外面太危險了,我們一起躲在被子里才行。」被子里伸出一隻小手,扯著他的睡衣將他往床上拽。
秦燃拗不過她,被她拽上床。
程半梨又鬧著要牽他的手,「弟弟,我們手拉手睡覺吧,這樣萬一誰被抓走,另一個人就能發現了。」
他告訴她:「不會有人來抓我們。」
程半梨很害怕,「萬一呢,萬一呢。」
「門鎖著。」
「但是妖怪會鑽門。」
「那我們躲在被子裡面也沒用。」
「有用,妖怪進不來的,除非我們不小心把胳膊伸出去。」
「……」
秦燃平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壓低聲音跟身邊的女孩說話。
耐不住程半梨一遍又一遍的軟聲催促,他紅著臉將左手緩緩伸到她的被子里,被一隻軟乎乎的小手用力握住。
她的手很熱,抓住他的手之後,還摸索著再三確認兩個被子之間沒有縫隙,生怕他被抓走似的。
這之後沒折騰太久,程半梨就睡著了。
她是趴著睡的,把他的手當成了枕頭,還打著微鼾。
秦燃抽不回自己的手,就保持這個姿勢躺了一晚上,卻因為腦子亂糟糟的,整晚都沒睡著。
第二天程半梨醒來,小臉上都睡出了手指形狀的紅印子。
她揉揉眼睛,看到秦燃睏倦的模樣,問他:「弟弟你晚上沒睡好嗎?為什麼啊?」
「嗯,」秦燃紅著臉,慌忙尋找借口,「因為,因為床墊下面有東西。」
「有東西?硌到你了嗎?」
「……嗯。」
起床后,程半梨拉來程母,纏著她翻找床墊下的東西。
找了好久,終於在秦燃睡的那一側的床墊下面,找到了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掉進去的瓜子皮。
程半梨舉著那片瓜子皮跑下樓,湊到他面前,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瞪圓,驚訝地說道:「弟弟,是這個嗎?」
秦燃硬著頭皮點頭,「……是。」
程半梨「哇」了一聲,手腳並用爬上沙發,「這麼薄的瓜子皮,你都能感覺得出來,你太厲害了。弟弟,你一定是豌豆公主,你是公主誒。」
從那以後,程半梨就開始喊他「豌豆公主」,還最喜歡湊在他耳邊笑嘻嘻地喊。
他每次都被喊得臉頰通紅,用雙手捂住耳朵她才肯罷休。
秦燃比程半梨小三歲,他因為特殊的經歷自小早慧,但那時候的程半梨家庭還沒出變故,是被捧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
如果不是後來出了那件事,她本該這樣天真無憂地度過一生。
其實秦燃還在她手機里看到了另一個秘密。
周五晚上和她打電話的那個號碼,沒有被存進聯繫人。
-
第二天清晨,長久規律作息養成的生物鐘,讓秦燃在固定的時間起床。
他在屋裡看了會兒書才出門,經過隔壁房間門口時,停下腳步,屏息聽裡面的動靜。
一門之隔的房間里靜悄悄的,聽不出程半梨醒沒醒。
秦燃來到一樓,去廚房做了兩個三明治,自己吃了一個。
吃完剛準備離開餐桌,就聽到樓上傳來開門聲。
秦燃回頭看去,正好看到少女站在樓梯口打了個呵欠,像平時那樣跟他打招呼,「早啊,小燃。」
她表現得很平靜,好像完全忘記了昨晚發生的事。
這倒讓秦燃有些意外,稍稍鬆了口氣,如常一般淡聲應答:「早。」
程半梨穿著薄薄的絲綢弔帶裙,抓了抓被睡得凌亂的頭髮,扶著扶手下樓。
走得近了,秦燃看到她額角的髮絲微濕,應該已經洗過臉了,瓷白的小臉上卻仍然寫著睏倦。
「這個是給我的嗎?」程半梨指向那個三明治。
秦燃點頭,「嗯」了聲。
他已經吃完了早餐,但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坐在原處看手機。
「哇,小燃好棒,正好姐姐肚子餓了。」看到吃的,程半梨精神了不少,跑去廚房洗乾淨手,坐在餐桌前開始吃早飯。
平時她和秦燃的位置是面對面的,但這次秦燃把三明治放到了自己旁邊的位置,程半梨自然就在他身旁坐下。
少女坐在灑滿陽光的餐桌前,未施粉黛的小臉白凈,琥珀色瞳仁清澈明亮,雙手拿著三明治開開心心地吃著。
秦燃用餘光關注著身旁的少女,看她吃得雙頰鼓起像個小倉鼠,眸光不自覺軟化,淺棕色眼瞳在陽光下顯得很溫柔。
吃到一半,有幾根短短的碎發垂落下來,似有若無地撓她的臉頰,很癢。
程半梨嘟嘴嘗試了半天也沒把那幾根髮絲趕走。
於是她毫無心理負擔地選擇奴役弟弟,「幫姐姐撥一下頭髮。」
秦燃見她兩隻手都拿著三明治,輕嘆一聲,無奈地放下手機。
他的左手伸過去,動作輕柔地幫她把頭髮撥到耳後,顯露出容貌姣好的側臉,以及小巧的耳朵。
少女薄薄的耳垂在陽光下近乎透明,還有一層細軟的絨毛,看上去毛茸茸的。
秦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輕撓了下淚痣旁邊的肌膚。
等程半梨快要吃完三明治,他收起什麼程序都沒打開的手機,起身上樓,準備拿作業到客廳寫。
吃過早飯,程半梨主動把盤子沖洗乾淨,放到瀝水籃里。
從廚房出來,她哼著歌來到客廳,脫鞋爬上長沙發,戴上大大的海綿寶寶眼罩,正準備補覺。
秦燃正坐在單人沙發里寫作業。
看到這一幕,擔心她在沙發上睡覺會不舒服,他語氣平淡地說:「回床上睡。」
程半梨憑藉聲音轉向秦燃所在的方向,上半張小臉幾乎都被可愛的黃色眼罩蓋住,只剩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不行,姐姐要監督你,看你有沒有在認真寫作業。」
秦燃:「……」
也只有她能把黏人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程半梨扯過沙發上的薄毯,抖了兩下,正準備蓋在身上,忽然聽到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她下意識往地上看,眼前被眼罩遮住,一片黑,「好像有東西掉了,什麼啊?」
秦燃正在寫一道數學大題,聽到她的話,漫不經心地轉眸看過去。
等看到地上那件小小的衣服,昨夜的記憶一股腦鑽進腦海,渾身的血液都朝著臉上涌去,熱意滾燙。
「嗯?到底是什麼東西?」程半梨又問了一遍。
秦燃漲紅了臉,喉嚨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直沒等到回應,程半梨心中的好奇越來越大。
秦燃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把海綿寶寶眼罩往上推到額頭,俯身看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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