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會摩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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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整夜沒睡好的楊昭早早就起了床。在宮女們服侍下洗漱更衣之後，便出了住所，徑直往太子東宮正殿而去。所謂百行孝為先，身為人子而每天早上向父母請安，是這個時代所有人都認可的禮節，不可疏廢。至於房間里的遍地狼藉，則自然有太監去收拾，用不著楊昭自己多操心。

話說這隋朝皇宮稱為大興宮，共分為東、西、中三部分。西部掖庭宮是宮廷作坊，中部大內則是現在的皇帝楊堅生活起居及朝會之處。至於東部自然就是太子東宮了。去年時候——也就是開皇二十年，住在那裡的還是楊堅長子楊勇。但是楊廣得越國公楊素襄助，逐漸取得楊堅歡心。又因為在背後支持楊勇的正一道掌門朝陽天師被極樂正宗宗主摩訶葉擊敗重傷，沒了靠山的楊勇陣腳大亂，終於激怒楊堅而被廢為庶人幽禁。楊廣則被立為太子，入主東宮。作為楊廣長子，楊昭地位隨之水漲船高，也跟隨便宜老子搬出晉王府，在大興宮裡有了個小跨院。

隋文帝楊堅生平崇尚節儉，所以大興宮和後來唐朝的大明宮相比，規模上就遠遠不如了。縱使前乎后擁速度緩慢，也不過走了十分鐘左右，楊昭便到達東宮正殿。看看時辰，自己那位便宜老子楊廣，這時候該當已經上朝去也，殿內就只有太子妃，也就是楊昭的生身之母蕭氏。雖說是母子，但自己其實是穿越來的，忽然多了個媽，卻又不容易適應。再加上關係到自己是否能夠順利融入「隋朝王太孫」身份的大事，所以心情緊張在所難免。當下楊昭並沒像記憶中那樣招呼也不打就隨便進去，而是向宮殿前執事的太監吩咐道：「本王要進去見母妃。你，對，快進去替本王通傳。」

那名執事太監才剛彎腰想要巴結楊昭兩句，忽然接到這麼個命令，未免大感莫名其妙。斜眼相乜，見這位太子嫡長子神情前所未有地嚴肅，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大事。當下更加不敢怠慢，急忙連聲答應，轉身入殿而去。楊昭則眼觀鼻、鼻觀心，肅立在旁靜靜等待。

半晌過去，楊昭雙耳突然微微一動，然後就聽腳步聲響，七八人連袂步出宮殿。得到近處，只見當先是位年約三十左右的宮裝麗人，打扮卻甚是簡樸。從記憶中得知，對方就是楊廣正妻蕭氏了。雖不曉得為什麼蕭氏居然會出殿來迎接自己，但已經盤算半天，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楊昭依舊依照計劃，作出大吃一驚的模樣，雙膝下跪低頭揚聲道：「孩兒見過母妃，願母妃身體安康。母妃，您怎麼出來迎接孩兒了？孩兒萬萬當不起。」

男兒膝下有黃金，本來不該隨便向人下跪的。不過世間天、地、君、親、師等五色人等卻是例外。融合原來那個楊昭的記憶以後，現在蕭氏至少也是自己貨真價實的半個娘親，向她下跪，卻也不算得什麼。

楊昭這副必恭必敬的模樣，倒讓蕭氏一時大感錯愕。怔了片刻，她忽然抿起紅唇一笑，上前扶起楊昭雙臂，柔聲道：「平身免禮。昭兒，今天你這是怎麼啦？可是有什麼大事？」

楊昭順勢站起，目光不小心從蕭氏豐滿高聳的胸前掠過，心中忍不住一盪。要知隋唐時社會風氣開放，女子著裝都十分大膽。蕭氏打扮縱然簡樸，但和張藝謀那部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中女主角的打扮，也是相差無幾。而蕭氏年輕時就是譽滿江南的美人，如今雖然已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按照楊昭記憶，自己下面還有個弟弟楊暕，不過今年才五歲），但體態風流，非但絕不輸於那些年輕宮娥，更多了幾分成熟韻味，正是所謂的極品少婦。楊昭這種未解人事的處男看了，一時把持不住也是不足為奇。

旖念乍閃即逝，楊昭迅速收拾心情，一面暗罵自己無恥，一面目不斜視地道：「孩兒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只是昨晚睡不好，作了噩夢。所以今早就想來找母妃……找母妃……」至此故意運氣滿臉漲成通紅，卻不往下說了。

蕭氏啞然失笑，胸中柔情大生。伸手撫摩楊昭頭髮，嗔道：「這孩子，都十五歲了，卻還像長不大似的。」卻又問：「既然如此，直接進來也就是了，幹嗎還要叫人通傳呢？往日你可沒這麼多繁文縟節啊。」

楊昭一本正經道：「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可見過了十五歲就是大人，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行事肆無忌憚了。以往孩兒年紀還小，如今年紀漸長，卻是違禮不得。」

自晉室南渡以來，天下皆以南朝為儒學正宗所在，而南朝世家也多以詩禮傳家，蕭家是江南名門，自然更不例外。蕭氏幼讀經訓，對兒子這番話也是深以為然。當下喜道：「士別三日，更當刮目相待。昭兒近來讀書看來大有進益。來，咱們娘兒倆且進殿說話。」

當下母子二人攜手而行，入殿內坐下。蕭氏知道兒子還沒吃早飯，當即叫下人擺上各式糕點。又考了他幾句功課，無非是四書五經之類。21世紀大學生的楊昭本來對這些是七竅通其六——還有一竅不通。幸虧隋朝楊昭以前都學過，而且在融合記憶之後，他發現自己不但記得經書所有內容，甚至還對每句句子都能夠理解。也不知道究竟是穿越後遺症抑或修鍊《易經玄鑒》的效果。這時候以之應付提問，可謂倒背如流，不費吹灰之力。蕭氏自然更加高興，只恨不得能把兒子抱在懷裡好好親熱。

閑談對答之中，逐漸講到了《孟子》。楊昭搖頭晃腦，道：「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神情民？』孟子曰：『禮也。』意思就是成年男女為了避免嫌疑，不可以接觸親密。」《禮記－曲禮》有云：『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姊、妹，已嫁而返，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也就是相同的意思。人之所以和禽獸有異，正是因為聖人所設之『禮』也。」

「殿下此話，大謬不然。」一把充滿威嚴冷峻的聲音，陡然從門外走廊傳入。蕭氏「啊」地低呼，道：「國師到了嗎？快請進。」當即起身相迎。楊昭驟然渾身劇震，下意識像個木偶人似地跟隨蕭氏動作。剎那間喉頭髮干，心跳加速，緊張程度甚至比當初入高考考場還要再加上一百倍。

頃刻間那說話之人走到大門之前，站定了腳步舉目環視。那目光凌厲得宛若實質，楊昭被它在身上掃過，登時感覺活象被人用利器狠狠割了自己一刀似地。偷偷看去，只見那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光頭僧服，頸戴念珠，頜下短須蜷曲，高鼻深目，不似中土人士。用不著再看第二眼，楊昭已經知道眼前這人正是支持楊廣登上太子寶座的幕後黑手，天竺附佛外道極樂正宗的當代宗主，摩訶葉是也！

要知這位摩訶葉，委實非同小可。他不但武功在《天子四》中是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心計手段也同樣了得。在漫畫中，他先扶保楊廣登基，然後又因為看出楊廣氣數不長，決心尋找另一位真龍天子當傀儡，自己則在幕後操縱國政當太上皇。記得在後來的尋找秦始皇陵墓一役之中，摩訶葉居然竟然趁著楊廣不在的機會，以極樂正宗信徒為核心，短短三月中就建立起聖戰大軍盡占黃河以北土地。後來更以此作為根基，剿滅了瓦崗寨和隋朝殘存勢力，隨即擁護李淵建立唐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實在教人思之不寒而慄。

楊昭不敢向摩訶葉多看，當即移看目光，去看他身後的兩名隨人。左邊那位面貌兇惡，肌肉虯結，是摩訶葉座下弟子〖五部眾〗之一的法刑。右側那位金髮飄飄，身材高佻，眉宇間充滿異域風情，卻是〖五部眾〗里唯一的女弟子沙也。察覺到楊昭**的目光，沙也並不惱怒，反而眼波流轉，向他盈盈一笑，眉宇間儘是魅惑之意。

弟子都能察覺得到的事，師父自然更加能。極樂正宗宗主橫了楊昭一眼，也不在意。轉身向蕭氏豎掌行禮，道：「南無阿彌陀佛。摩訶葉問太子妃殿下安好，太孫殿下安好。」

此時楊廣剛剛扳倒廢太子楊勇不久，和摩訶葉之間關係正是最好的時候。蕭氏對這位極樂正宗宗主不敢怠慢，斂袂為禮，含笑道：「國師安好。請坐。」當下宮娥侍女設席，雙方分賓主坐下。蕭氏啟唇問道：「國師，剛才這孩子正在分說《孟子》。那是古來聖賢之話，國師卻說錯了，卻未知為何？還請國師解惑。」

摩訶葉也不客氣，沉聲道：「男女大欲，是人之天性。強行用禮教壓抑，就像當年鯀用息壤治水一樣，非但無效，反而只會讓情況越來越壞。只有學大禹的辦法，以疏代堵才是正論。更何況紅塵俗世，眾生皆苦。要求解脫，惟有追尋極樂法門。所謂極樂，不在於錦衣美食，華夏寶駒，也不在於功名利祿，生殺大權，而是人人能得，不假外求的男女大欲。崇尚合歡之道，不必拘泥人倫禮教，有源同歡，便為極樂。」

這番言論似是而非，其實漏洞不少。但配合摩訶葉極具威嚴的聲音，倒也很有說服力。只是終究過分驚世駭俗，蕭氏不禁蹙眉道：「依宗主的意思，人人可以合歡，那豈非與禽獸沒有分別？再且有欲無情，又豈是極樂？」

摩訶葉微微一笑，解釋道：「佛門大道，因人施教。資質上佳者，自然可以在交歡中逐漸大徹大悟，最終從**升華至精神而得到解脫。資質中庸者，久而久之也會產生厭離之意而精進修行。至於資質下愚者，則既然解脫無望，那麼沉溺極樂暫時忘卻現實無窮無盡的煩惱，卻也不是一種幸運。」

他頓了頓，又道：「要知合歡極樂只是手段，但不是目的。最終還是尋求解脫。而要解脫，便得學會『放下』。老子也曾說過『聖人不死，大道不止』。可見禮教之物，對國家或有小利，對個人卻有大害，這點不可不察。」

摩訶葉把目光轉向楊昭，緩緩道：「太孫殿下身為太子嫡子，將來總有一天，是要登基治理萬民的。到時候千萬切記，不可用禮教禁錮百姓，而應以極樂循循善誘。只要目的正確，那麼暫時使用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的，殿下可明白嗎？」

摩訶葉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說得蕭氏也頻頻點頭。楊昭卻不以為然，暗暗腹誹道：「自己說得倒是好聽，其實還不是照樣被人家用美人計騙得團團亂轉？就更別說最後連你自己也放棄這套歪理邪說了。哎喲，等等！想起來了！」霎時間腦海里靈光閃過，不假思索離座起身，向摩訶葉深深一揖。由衷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聽了國師您這番話，小子如今才矛塞頓開。求國師看在父王面上，收了我作徒弟，也好日夕恭聆教益，增進學問。求國師成全。」當下也不等摩訶葉答應，率先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