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大周的脊樑
男子帶著沈遇和柳旭忡,淌過一片泥濘的葦盪,從護城河繞到怒圖大營後面。
一番尋找后,終得知怒圖糧倉所在。
沈遇以碎石為誘,將附近的怒圖士兵引開,柳旭忡和那男子則立刻抱著油鑽進帳中,在糧草袋上潑下菜油。
男子握著柳旭忡遞來的火折,那熾熱的火星就如他隱忍數日的恨意,狠狠地砸在被油浸透的糧草上,火焰瞬間熊熊而起!
「我為你們報仇了……」男子望著眼前的火焰,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快走!」眼看著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柳旭忡連忙拉上他去與沈遇會合。
糧倉起火,也驚動了大營中的怒圖人,蜂擁而來的怒圖士兵已然發現了他們,為今之計,只有殺出去!
沈遇一面護著那男子,一面與怒圖人交手,那男子也不甘躲在後頭,撿起屍體上的刀刃刺穿了迎面而來的怒圖士兵的胸口!
「離開這!」沈遇看他殺紅了眼,忙攔住他,與柳旭忡殺出重圍,脫身出去尋找被關押的城中守軍。
與此同時,在城外等候數個時辰的沈雖白等人終於望見城中滾滾濃煙和衝天的火光,便知他們已經得手,立即下令在林間擊鼓,升起大周戰旗!
一時間,呼聲震天,驚得城中守將立刻命人前去探查。
得到的回報是,大周兵馬已兵臨城下。
「什麼!」守將大吃一驚,登時從溫柔鄉里清醒過來,「來了多少人?」
「他們從林間過來,尚不清楚有多少兵馬,不過聽其聲勢,多半不下二十萬人!」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又有一人來稟,城中混入了細作,營中糧倉被燒,火勢極大,能保下來的糧草,恐怕甚少。
聞言,他險些癱倒在地。
糧草遭焚,大周兵臨城下,這怎麼可能,他記得殿下說過,陽關只有三十萬兵馬,根本分不出餘力來支援鹿城啊……
驚恐之餘,也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他立刻命人取來鎧甲,上城牆查看情況。
一切就如之前聽到的那樣,城中火光衝天,城外大周戰旗遍布山林,逐漸朝著鹿城逼近。
「將軍,可要開城迎戰?」
「迎什麼戰!他們若真帶來了二十萬兵馬,咱們開城送死去嗎!」這把火燒得他一陣心慌,轉身推開了身旁的將士往回走,「立刻取紙筆來,給阿布殿下傳信!」
糧倉的火一直燒到了天明,搶出來的糧草不足三車,至多只夠城中兵馬撐上一日。
縱火之人仍未捉住,沈雖白率領的兵馬和武林人士卻已至城下,雖沒能截住那封求援信,但卻斷了他們所有出城的路,逼他們開城獻降。
而此時,沈遇與柳旭忡已然回到死牢,雖不能一次救走這麼多的百姓,卻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關押城中守軍之處。
就在太守府深處的校場。
大周兵馬逼近城下的消息已傳得滿城皆知,他二人自然曉得該如何做,安撫好死牢中的百姓后,他們便前往太守府,營救被困於校場中的鹿城守軍。
城外。
韓清看了沈雖白一眼,有些遲疑:「大師兄,他們真的會開城門嗎?」
「逼急了,自然會孤注一擲。」沈雖白淡淡道。
他的目的,從一開始便是逼怒圖打開城門,無論是獻降還是迎戰,皆有法子應對。
而對於被斬斷後路的怒圖人而言,拖得越久,於他們越是不利。
苦撐了兩日後,沒能等來阿布納一的援兵的怒圖人終是於第三日打開了城門,打算與他們決一死戰!
戰旗升起的那一刻,沈雖白便曉得,賭贏了。
已經餓了一日一夜的怒圖士兵豈是在此養精蓄銳了兩日的大周將士的對手,一旦開戰,便能在短短几個回合間,覺察出自身的劣勢,但此時想撤回城中已經來不及了。
被沈遇和柳旭忡救出的鹿城守軍從城內替他們抵住了鹿城大門,誰敢上前阻攔,便就地格殺!
時機一到,沈雖白率兵策馬長驅直入,與各大門派一同沖入城中,怒圖兵馬節節敗退,城中戰火四起,一時亂作一團。
陽關。
與阿布納一周旋數日的顧如許等人已是精疲力竭,城中的糧草今日便要斷了,還有不少傷兵和百姓難以果腹,城外更有阿布納一虎視眈眈,她當初那一劍,還是刺偏了半寸,沒能要了他的命。
阿布納一負傷后便謹慎了不少,身邊還有個公羊晏為其出謀劃策,更難對付……
想起這麼些個事兒,她就一陣頭疼。
然禍不單行,就在她疲累之際,岳將影忽然急匆匆地前來尋她。
「十一,出事了。」他的神色頗為凝重,顧如許登時打了個激靈。
「出什麼事了?」
「你且隨我來看看。」
她起身,與他一同去了城南,到了一口井邊。
一旁等候的將士正看著一具裹在草席里的屍體,是城中一婦人。
她手邊,還有一桶剛剛打上來的水和一隻木瓢。
顧如許面色一沉:「這是怎麼回事?」
岳將影的臉色十分難看,指了指這口水井:「陽關缺水,城中只有兩口井,都是由城外長嶺山間流下來的,平日里城中用水都靠這兩口井,但今日,這婦人前來打水,一時口渴便先喝了一口,轉眼間便毒發身亡了。」
顧如許吃了一驚:「水中有毒?……那另一口井呢?」
岳將影欲言又止,她便心中有數了。
「我剛派人去那口井裡打了一桶水上來,查驗之後,發現這兩口井裡的劇毒,是一樣的。」
「有人在上游投毒,毒水順著井流到了城中……」她陷入了沉思。
繼斷糧之後,又是斷水,難道阿布納一已經察覺到城內的窘況了嗎?
權衡之後,她當機立斷,在毒水順著地下暗河流出城之前,封井,所有人每日只可飲一瓢水。
「現在怎麼辦,斷了水,我們撐不過三日。」命令是傳達下去了,所幸之前還剩了一些水,但岳將影依舊甚是擔心。
顧如許眉頭緊鎖:「走一步看一步吧……」
便是她計謀再多,也不能將水和糧食憑空變出,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陽關的情況一日比一日艱難,鹿城和沈雖白卻始終沒有消息,阿布納一在公羊晏的謀劃下,一步步逼近陽關城下,徐徐圖之,似是要將他們逼上絕路后,再一舉攻破。
「還要等多久?」阿布納一坐在馬上,遙望著陽關,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公羊晏微微一笑:「殿下稍安勿躁,就這幾日了,他們斷糧缺水,用不了多久便會自取滅亡。」
「你確信已經攔住了運送糧草的援兵?」
「確信,他們這會兒多半已經落入峽谷,屍骨無存了。」他對於自己的安排,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不過前去阻攔之人遲遲未回,卻也令他隱隱有些擔憂,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將此事稟報阿布納一之際,忽然傳來急報,鹿城遭大周二十萬大軍圍攻,請阿布納一派兵支援。
聞言,饒是公羊晏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這陽關中攏共才三十萬兵馬,怎麼可能派出二十萬人前去攻下鹿城!」
「並非只有陽關的兵馬……」前來傳話之人也頗為苦惱,「還有……還有鄞州……」
「鄞州還未攻下?」阿布納一怔然。
「派去奪取鄞州的兵馬全軍覆沒……」
聞言,公羊晏臉色大變:「怎麼可能……」
他們明明緊盯著陽關,顧昭和岳將影都不曾離開過城池半步,何來閑暇去管鄞州!
「何人領兵?」阿布納一問道。
「回稟殿下,是……是個白衣玄袍的江湖人,末將不知他姓名,但他似乎熟諳領兵之道,身邊還有不少江湖中人相助。」
公羊晏沉思片刻:「殿下,恐怕是之前一直在顧昭身邊的那個劍宗弟子,喚作沈雖白的,此人是中原犀渠山莊的少莊主,也是劍宗宗主的嫡子,看來這次武林中人也摻和進來了。」
阿布納一收緊了拳,咬牙切齒道:「一群烏合之眾也敢在此叫囂!」
「殿下,看來這顧昭和岳將影是將我們拖延在陽關,不得趕去鹿城,這一來一去,鹿城怕是保不住了,陽關缺水斷糧,遲早會不攻自破,想必沈雖白還會帶兵回援,若是讓他們趕回陽關,事情可就麻煩了……」公羊晏勸誡道。
阿布納一點點頭:「傳令下去,抽調一萬兵馬沿途渡劫,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拖住大周的援兵,直至我等奪取陽關!」
與此同時,陽關城內。
顧如許望著唇乾舌裂的將士,以及布棚下忍受著饑渴的傷者和百姓,心頭的弦愈發緊繃。
傳出去的信幾乎是音訊全無,楚京那邊也始終沒有迴音,她甚至不知那封信是否有送到裴君彥手裡。
怒圖步步緊逼,若再沒有援兵,陽關堪危。
她與岳將影也是傷痕纍纍,硬撐著一口氣,一次次地出城逼退怒圖的攻勢,然從今日起,他們已沒有餘力再打開城門了。
死守,已是最後的辦法。
城樓上的將士來報,怒圖再度架起雲梯,意圖從城樓翻進城中。
岳將影命人抵住城門,而她隨即帶兵登上城樓,砸也好,砍也罷,奮力將逼近城樓的怒圖士兵逼退。
阿布納一坐在陣前,手挽韁繩,遙遙望著一身狼狽的她,高聲道:「顧將軍,陽關已斷糧多日,你們能負隅頑抗到今日,已經儘力了!即便你派人前往鹿城和鄞州,紙終歸包不住火,無論是從鹿城折返的援兵還是從楚京前來的兵馬,都沒機會趕到陽關了,不如開城獻降吧,本皇子剛剛死了皇妃,顧將軍姿色不俗,不如考慮一下!」
此話一出,怒圖陣中便傳來了笑聲。
城樓上的將士怒不可遏,卻見自家將軍面色陰沉,染著血色的面容在驕陽下昳麗絕艷。
她一把奪過手邊的弓,轉瞬間,利箭離弦,穿過怒圖軍陣,如破竹之勢,徑直朝著阿布納一眉心射來!
阿布納一吃了一驚,揮刀劈開,還是被偏差而過的箭鋒划傷了手腕!
她立於城樓之上,眼中透出了濃烈的殺意,便是相距甚遠,也令人不寒而慄。
「不識抬舉的女人!」阿布納一捂著手腕上的傷口,感到火辣辣地疼。
他一聲令下,身後兵馬便朝著陽關衝來,前仆後繼地湧上雲梯,被斬斷一條,便再搭起一條,似是無休無止。
「將軍!弓箭沒有了!」身後將士喊道。
「用刀劈!斧子也用上!給我掄下去!絕不能讓他們攻破城門!」顧如許殺紅了眼。
城樓下由岳將影守著,不惜以身為盾抵住城門,阻擋破城錐的攻勢。
從門縫間刺進來的長戈與彎刀,頃刻間便能奪人性命,後頭的人唯有抵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死死摁住這道門。
後頭的百姓見狀,也紛紛上前,奮力抵擋。
巍峨的城樓上下,不斷有人倒下,亦不斷有人湧上去。
他們要守住的,是大周不可逾越的邊境,是身後的錦繡河山。
這兒的每一個人,都應是大周的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