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善後
「中尉。」程千帆敬了個禮,思考了幾秒鐘,搖搖頭,直接用法語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不過,我聽到有槍手用俄語交流。」
「俄語?你確定?」
「聽著是俄語。」程千帆點點頭,「我稍微懂幾句常用的俄語。」
這個時候,查勘屍體的副巡長馬一守走過來,「覃總,巡長,在被擊斃的槍手身上發現了這個。」
覃德泰接過來看了一眼,神情微變,遞給了馬萊中尉。
這是一份沾了血的剪報,去年年底法租界逮捕了一名蘇俄間諜,上個月這名蘇俄人在獄中病逝,這件事引起了蘇俄方面的強烈抗議。
「愚蠢的蘇俄人,他們會為他們的愚蠢挑釁行為付出代價的。」馬萊中尉冷哼一聲,拿著證物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小程,你受驚了,這件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覃德泰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看了看眾人,沉聲說道,「動我覃德泰的人,不管他什麼來頭,都必須給我個交代!」
「多謝覃總。」程千帆感激說道。
「小程,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金克木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
「謝謝金頭。」
……
程千帆在何關的陪同下返回家中休息。
延德里非常安靜,街坊們都關門鎖窗,大家都被槍擊案嚇壞了。
一進門,程千帆就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何關低頭瞥了程千帆的褲襠,捂嘴笑,「還好,沒尿褲子。」
「要不你試試?」
程千帆瞪了這傢伙一眼,要不是腿軟站不起來,他非揍這小子一頓。
「謝了。」何關擺擺手,「這樣驚險刺激的場面,我受不起。」
「再給我倒杯水。」程千帆喘口氣說。
「就知道支使我。」何關接過搪瓷杯,找到熱水瓶,倒了半杯水,晃了晃熱水瓶,看到沒水了,「你也夠倒霉的,蘇俄人怎麼就瞄上你了呢。」
「我怎麼知道。」程千帆咬了咬牙,「這幫傢伙,是真的打算要我的命。」
何關點點頭,他也查勘了現場,彈殼四處散落,在法租界這算是比較罕見的槍戰了。
「你去上值吧,我沒事。」
「我還是留在這兒吧,鬼知道那些鬼佬會不會再來。」
「他們敢!」程千帆冷哼一聲,「除非有人真的想和巡捕房開戰。」
「這倒是。」何關點點頭,說著他拿起桌子上的警帽,拍了拍,「那我走了,真沒尿褲子?要不要我幫你換褲子?」
「滾蛋。」程千帆罵道。
何關哈哈大笑,走到門口了,想了想,掏出自己的配槍,卸下彈匣,將彈匣扔過去,「小心為妙。」
「謝了。」程千帆接過彈匣,「你自己也小心,對了,替我對趙四說聲謝謝,過些時日我做東。」
趙四就是帶隊救援他的巡捕。
「曉得了。」何關擺擺手,轉身拉上房門走了。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巷子里四處轉悠了一會,確認沒有了危險,這才怒氣沖沖的離開。
……
程千帆依然癱坐在椅子上,約莫幾分鐘后,他才躡手躡腳的起身,上了門栓。
程千帆的表情是凝重的。
他在思考自己此番應對之得失。
他在思考自己的善後之舉,能否消除有心人的驚異。
面對三名槍手的圍殺,一名巡捕能夠堅持到救援來到全身而退,雖不能說驚艷絕倫,卻也顯露了他的不凡之處。
程千帆低聲罵了句,作為地下工作者,最不願碰到的就是這種突發事件。
平時他可以隱藏的很好,面對此類突發事件,驟然遇襲之下,不可能顧得上那麼多,有可能會有紕漏。
他是警察士官學校的優等生,射擊是優等。
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解釋一二。
最讓他頭疼的是自己的應變果斷,這就不是警察學校能夠教會的了。
所以,情急之下程千帆做出事後嚇得腿軟的樣子:
事發之時的應變,完全是面臨死亡情況下的應激反應,可以歸因為隱藏的潛力天賦。
事後嚇壞了,這才是一個巡捕的正常反應。
此外,最重要的是,在開槍擊斃第一個人之後,他就想著如何善後了。
以他的槍法,完全可以再留下一個人,他沒有。
他預判到救援的巡捕會很快趕來,所以,反擊之時故意表現的緊張,槍法有失水準,不為殺敵,只為拖延時間。
程千帆仔細思量,自己的補救還算到位,即便有人有些許驚異,也在可以接受的範疇之內。
當然,他需要更加謹慎,不讓這些驚異發展成為懷疑。
地下工作,容不得半點紕漏。
此外,如果沒有引起進一步的懷疑的話,自己此番表現就可以稱得上是亮點,這倒也是因禍得福了。
……
中央巡捕房,總巡長覃德泰辦公室。
趙四畢恭畢敬、仔仔細細的向覃德泰彙報情況。
「你說你們趕到的時候,小程嚇壞了?」
「是的,覃總。」趙四點點頭,「程巡官趴在地上,好幾下都沒有爬起來,屬下將他拉起來,他腿肚子都在抖。」
「還有呢?」
「程巡官想要查看死的那個槍手,他沒有力氣,還是我們幫忙把屍體翻過來的。」
「小程有沒有碰屍體?」
「沒有。」趙四搖頭,「要不是我扶著,程巡官根本站不住。」
「去吧。」覃德泰點點頭,擺擺手,「我問了什麼,不要和任何人說。」
「屬下明白。」
待趙四離開后,覃德泰揉了揉太陽穴,「樞理,你怎麼看?」
「依趙四所言,倒也合情合理。」趙樞理思索片刻,說道,「年輕人面臨危險,有血勇,事後嚇壞了,倒也說得通。」
「如果是你面臨這種處境,你能做到何種程度?」
「屬下去了現場,如果是我的話,另外兩名槍手,我至少可以再留下一個。」趙樞理想了想說道,「我了解過程千帆在警校的成績,槍法很好,他能夠兩槍放倒一個槍手,這很正常,不過……」
「不過什麼?」
「年輕人到底是沒有經過場面,他以那名槍手為肉盾,雖然聰明,不過,後來卻一直躲在一個地方,這是大忌。」趙樞理說道,「我看了下,有一槍差點擊中他,程千帆沒有受傷,是他運氣好。」
「這麼說,你也認為他的反應是出於身體本能,不是經驗豐富下的應對?」
「不是。」趙樞理搖搖頭,「經驗豐富的人,在面臨生死危機的情況下,會下意識的做出最能保護自己的應變,他要是個熟手,以他的槍法,至少能再擊中一名槍手,這樣才能最好的保護自己。
「程千帆當時的反擊因為慌亂,槍法失准,這是正常的,殺第一個人,是臨場反應,隨後的槍戰,他心裡害怕了,槍林彈雨,第一次經歷的人,那種子彈在頭頂飛的面臨死亡之大恐怖,害怕是正常的。」
「生死之間,沒人能偽裝。」趙樞理補充說道,他自忖自己面臨這種情況,先保命要緊,能幹掉幾個是幾個,哪有那份心思去偽裝。
自己是經歷過很多生死場面的人都做不到,程千帆一個小年輕這次能保命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