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這些日子江九娘已經學會織布,但是織得並不熟練,所以織了好久才織一點點。
江書雲從門外進來,臉色略蒼白,咳嗽了好幾聲,想與江九娘說幾句話,但又咳嗽起來。
自從江家鬧分家江炳、江烈端、江月芝都不願意贍養江書雲,她氣得昏倒之後,醒來就不大好了。
飯也沒往常吃得多,還經常得風寒,一吃藥就是好幾副,還不見徹底根治。
江九娘時常上山採藥,能去縣裡賣好些銀子,所以是不愁江書雲的葯錢的。
江九娘見江書雲咳嗽得厲害,忙起身倒了杯水給她。江書雲喝下后,方才好了些。
她坐在江九娘身邊,道:「我這身體怕是不行了,老了,不中用了。」
江九娘道:「奶奶您還年輕著呢,隔壁村有個老奶奶,活了九十九呢。」
江書雲搖頭道:「我沒那麼大的福氣,九十九哪是人人都能活的。」
江九娘寬慰道:「奶奶您別這麼想,您只是身體暫時的不舒服,喝完葯就會好的。」
她繼續織布,繞線,雖技藝生疏,但織的卻不錯的。
江書雲織布是織得極好的,前後村都出了名的,有她傳授,江九娘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江書雲喝完了一杯水又漸漸咳嗽起來,她坐床上,道:「九兒,你過來,今晚不織布了,奶奶有話要與你說。」
江九娘放下手中的粗麻線,起身至江書雲身邊坐下。
江書雲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棕漆盒子來,放到江九娘手中,道:「這是奶奶的嫁妝,現在奶奶把這東西給你。」
江九娘推拒道:「這我不能要,這是您的嫁妝,您好好收著。」
江書雲按住她的手,不讓她推拒,道:「奶奶給你你就收著。你明年就十五了,該說親了,我乖孫女兒會嫁個好人家的。」
江九娘不好不收,再拒恐怕江書雲也會塞到她懷裡。
江書雲道:「他們就惦記著我的嫁妝,巴不得我拿出來各家分了。這是我的嫁妝,你爺爺在時,家裡窮得厲害,他都沒捨得拿出來花我的嫁妝,可我的兒子媳婦們卻天天惦記。你爺爺在時最疼你,知道日後這一大家子可能要靠你。現在奶奶把這嫁妝給你,你想怎麼花銷都行。」
江九娘看著手裡的盒子,黛眉緊蹙著。江書雲把嫁妝給她,是出於疼愛信任,但這份疼愛和信任,會給她帶來許多的麻煩與爭執。
家裡那些人,恐怕不會放過她。
到時候矛頭就會像一把尖銳的鋼刀,寒氣逼人的,冷森森的指向她。
江九娘知道江書雲向來是個極簡單的人,不會拐彎抹角的去罵人,也不會拐彎抹角的去思考事情,她想待一個人好,就是把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贈給她。
江書雲把嫁妝盒子打開,盒子里有一隻玉鐲和一支銀簪。玉鐲成色並不好,玉中帶雜質,並不純粹,且顏色並不鮮麗,一看便知是不值什麼錢的。
那支銀簪做工也較粗糙,簪子上雕刻的花紋粗陋,紋路並不細膩,簪子並未鑲嵌玉石,只是一支簡簡單單的銀簪。
就是這兩樣東西,江書雲珍藏許久,一直都捨不得戴,常年的放在這嫁妝盒子里。
她如此珍貴寶貴的東西,卻給了她。
江書雲道:「九兒生得好看,要是戴這簪子和玉鐲,定好看極了。」
江九娘道:「謝謝奶奶,奶奶您放心,這嫁妝我會好好保管的。」
江書雲笑著點了點頭,讓她回屋去休息。
江九娘回了自己房間,坐在窗邊,盯著盒子里的銀簪和玉鐲許久許久。前世,江書雲也把這兩樣東西給了她,只是後來她嫁了夏堯,夏堯把這兩樣東西都輸了。
她當時氣得直接昏了過去,連著吃了兩副葯才見好。
她以前聽陸淮給她講故事,他說諸葛亮把周瑜活生生氣死了,她還不信,她說人怎麼可能把人氣死,除非人殺人。
現在她信了。
人真的能把人氣死。
江九娘把盒子放在抽屜里,吹了蠟燭,上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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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是九月中旬,地里的苞米和田裡的稻米都已經收完,可短暫的休息幾日。
秋收最忙,江九娘近半個月都沒多少時辰練字,大多時候都在曬苞米,曬稻米,做飯。
苞米是需要把籽剝下來的,江九娘夜裡都在剝。也不光她一人剝,家裡人都剝。
幾日下來,她手心都起了泡,疼得很。
陸淮已經去縣裡讀書一個半月,這會兒學塾放四天假,他馬不停蹄的趕回來。
他回來時正是中午,大熱的天氣,熱得人汗流浹背。
陸淮回陸家洗了個冷水澡換了身衣服,坐在茶廳喝冷茶納涼。
他心裡想著江九娘,想著該怎麼和她見一面。
他本想喚卿雲去江家把江九娘叫出來,沒想到王茹此時進了屋。手裡拿著一碟洗好的葡萄。
這葡萄皮呈淡紫色,果肉多,汁液清甜,顆顆飽滿似彈丸,正新鮮著。像是剛從葡萄藤上摘下來的。
陸淮極滿意那碟子葡萄,眼睛微眯,起身從王茹手裡全部拿過,道一聲,「這葡萄我看著不錯,我全吃了。」
說罷,他往房間大步走去,不給王茹叫住他的機會。
王茹奇怪道:「三郎不是不愛吃葡萄嗎?怎麼今兒又想吃了?還全給拿去了。」
王茹不解,而陸淮已經就著碟子拿著葡萄從陸家後門出去了。
他走到江家後門處,想著怎麼把江九娘叫出來,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只得又回陸家,喚了卿雲到跟前來,讓卿雲去叫江九娘出來,他在後門等她。
陸淮就站在芭蕉樹處,炙辣的陽光落下來被青綠的巨大的芭蕉葉擋了大半,最後只剩幾縷細碎的光線落在他身上。
江九娘走來就正好看見這一幕,身姿頎長挺拔的少年站在光影處,淡黃的光隱隱灼灼的落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他五官立體,鼻樑高挺。
他眉眼是十分深邃的,濃密的眉頭勻稱的舒展開,好看至極。那雙眼睛也是不差的,瞳孔呈深棕色,在陽光下清透得能看見那個小黑點。
陸淮身量好想又拔高了些,身體又健碩了一點。看來他在學塾里不光只讀書,也有好好的鍛煉身體。
江九娘至他身邊,見他額頭上有汗,溫和道:「陸哥哥,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陸哥哥?
陸、哥、哥...
她有七八年沒叫過他陸哥哥了吧。
這回是怎麼了?
陸淮一手拿著葡萄一手去探她的額頭,見沒發高熱是正常的,那怎麼叫他陸哥哥了?
難不成自己在做夢?
陸淮想扇自己一巴掌,但想想還是算了,夢就夢,他高興。
他把一碟子葡萄放到江九娘手裡,卻無意間瞥見她手心的水泡,眉頭緊蹙起來,「怎麼弄得?」
江九娘握緊了手不讓他看,嘴裡道:「沒事,剝苞米剝的,過幾天就好了。」
陸淮神色微怒,道:「你就不會偷偷懶?這要我教你?」
江九娘道:「偷懶的話,活是干不完的。」
陸淮斂了怒色,整個人都溫柔起來,道:「吃葡萄吧,新鮮的。你愛吃。」
江九娘拿了一顆嘗了嘗,嘴裡都是甜甜的,尤其葡萄的味道帶著一股清香,這種清香很刺激味蕾,讓人忍不住唾液泛濫。
江九娘吃到好吃的東西時,總是會帶著笑,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月牙,整個人看起來比蜜還甜。
就是因為這開心又堪比蜜糖甜的笑容,陸淮就總是喜歡給江九娘拿好吃的。他喜歡看她吃東西。
陸淮讓她再吃,吃完,江九娘搖頭,說吃不下這麼多。陸淮臉色沉了,嚇得江九娘立馬又拿著吃,不敢吭一聲,直到吃完江九娘打了飽嗝,才算出了聲。
陸淮見她那傻傻的又嬌憨的樣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心情變得十分愉悅。
他忽的想起他上次臨走前給她布置的作業,問道:「字練得如何?」
江九娘聽他說起這個,耳朵都快聾拉下來,完全不敢看陸淮。
陸淮見她心虛的樣子,知道她是沒好好的練字,但也沒出聲,等她解釋。
江九娘垂著小腦袋,絞著手指,嬌嬌軟軟的喊了一聲,「陸哥哥...」
陸淮眉頭挑了挑,原來今兒個叫陸哥哥是這個意思。
饒她一命?
他待學生從來嚴厲的。
江九娘抬起澄澈水靈的眸子,委委屈屈,可可憐憐的看著陸淮,道:「陸哥哥..」
陸淮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喉嚨微乾的咳嗽了一聲,其實...其實吧,他待學生也沒有那麼嚴厲。
畢竟,做老師的還是寬容些招學生喜歡。
陸淮問道:「多久沒練了?」
江九娘道:「十...十日左右。」
陸淮道:「明日把以前練好的字給我看看,回去吧。」
江九娘錯愕的抬頭看他,道:「你...你不罰我?」
初稿,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