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靈堂之內
外頭下人們來來往往也算有條不紊,一個個從余悅歡眼前走過紛紛停下來行禮,也算敬重。
這一批下人都是假費直定義費直之前的那一批。假費直也不知道從前是個什麼身份,查不到,一朝飛上枝頭成了一城之主,覺得這些下人是威脅不到自己的,根本沒想過將他們替換,只是覺得人手不夠,又從人牙子手中買了一些過來。
這些新來的下人因著上樑不正才生了些別樣的心思,倒著整個刺史府烏煙瘴氣。
不過幸好,原先的一批人還是懂事的。
余悅歡一路進了靈堂。靈堂設在正廳,四處白綾懸挂,中間躺著一口重重的棺材。
人生下來的時候佔了不大的地兒,死了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個棺材賣了。這一輩子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身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有什麼用處,到頭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靈堂之內,費夫人棺材之前跪著那個少年,費直與費夫人的親生子。
身邊剛剛一直照顧余悅歡的那個小丫鬟似乎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也是,她本來就是被安排來照顧余悅歡的。
余悅歡擺了擺手,讓那小丫鬟下去。
小丫鬟有些猶豫,但卻不敢不應,扭捏了幾聲,「大人今日辛苦,剛剛才睡醒,正是乏力的時候。若是大人需要我,隨便喊一聲便是,奴婢就在外頭候著。」
余悅歡拒絕道:「不用。不必在我這邊浪費時間,現在刺史府內正是用人的時候,你自去費婆婆前聽用吧。我這邊用不上人。」
「那怎麼行,大人身邊怎麼能沒人侍候?」
「無妨,若是真有事兒,我隨便喊個人過來就是。我看著這府上的下人也都認識我,也麻煩不到那裡去。」
「他們……」
小丫鬟還想說什麼,但沒等著說出口便自己咽了下去。
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可能,余悅歡跟她認識不過才不到半日而已。
「怎麼,有什麼不妥?難不成,你覺得是本官離不了你?」
「沒有!」小丫鬟一陣慌忙,抬頭時正撞進了余悅歡的一雙眼睛里,就看見余悅歡在笑,但是笑意卻不答眼底。
小丫鬟心中一個激靈,「奴婢不敢。」
「下去吧。」
「是。」
那丫鬟可算是離開了,只是離開后還有些戀戀不捨,想回頭但卻不敢的樣子。
余悅歡心中冷笑,若是再不擺出個冷臉來,估計又得讓人當成軟柿子了。
少年跪在靈堂之前,早就已經止住了哭泣。
從前的他上有父母愛護,如今,父母都已經里去,已經算半個大人的他就要撐起自己身邊的一切,這對他有些殘忍。
可是,殘忍又能怎麼辦,事實就是這樣,當事情已經發生了之後,要麼逆來順受,要麼奮起反擊。
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余悅歡從來都不是一個會逆來順受的人。
早在剛才余悅歡同那小丫鬟對話的時候,少年便聽到了聲音,現在聽著腳步聲靠近,他回頭看,就見余悅歡一個人緩步而來。
從前的他,被父母保護在一方小天地里,年幼家貧,父母卻依舊對他疼愛有加。後來他成了刺史府內的少爺,這方天地便大了一些,一夕之間,他不知道是為何讓父親不喜,讓父親厭惡,從刺史府內的少爺變成了一顆小草一樣,狗都嫌棄。
這麼多年來,他也算是經歷過起伏,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奉承他的、欺負他的、打壓他的、辱罵他的,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像余悅歡這樣的人,那般穩重,那般冷靜。
暗夜當中,她一身素色衣裳,周身好像散發這淡雅的光芒一般。
他好像明白了母親將他託付給她的原因。
費婆婆已經交過他許多關於喪事的禮節。報喪的人下午才陸續回來,晚上是不成了,明日才會有前來弔唁的人。
他作為兒子,當然得時時刻刻地在靈堂守靈,如今見著余悅歡過來,他便讓了開去,膝行到一旁,跪得端正。
余悅歡上前,自己取了三支香,對著費夫人靈堂拜了三拜,將香點上。
她不知道這邊喪事的禮節,上一世里也沒經歷過喪事,只是想著過來點一炷香,送一送亡人,也能讓費夫人九泉之下安心。
她既點了香,少年當然要回禮,便已亡者兒子的身份在一旁拜了三拜,是為搭禮。
余悅歡在他旁邊站定,看著他轉身面向自己。他一直跪著,不曾起身。
「費婆婆今日應該是已經抽了時間將你父親的事情告訴了你,還有你母親為何今日想不開要一根繩子將自己的性命了卻,赴了黃泉去找你父親。」
「此時,我再問你一句。刺史府內的那位趙姨娘,與你那並無半分血緣關係的三歲弟弟,你打算怎麼處置?」
少年本來脊背挺直,聞言,脊背忽然拱了起來,作勢要起身的樣子。
余悅歡能瞧得出來,他在忍耐。
殺父之仇,辱母之仇,他怎能不報?
他恨,當然恨,恨自己一個好好的家庭被毀了,很自己的父母盡皆亡於他人之手,很自己三年來人不人鬼不鬼被人當做乞丐罵作雜種的日子。
他恨,恨啊!
可是,再恨他心中還有一點良知。
大鄭王朝的律法上,清楚地說明不能動用私刑。就算他們殺了人,也有大鄭王朝的律法等著他們。
少年放下了手,鬆了身子。
「全憑大人處置。」
「我?」
「大人是朝廷來的特使,身兼使命。大人定是手中有證據今日才能在刺史府內發作出來。大人既是特使,當也是循著朝廷律法的。我雖是其中受害者的親屬,但總逃不過『法理』二字。律法上如何說,大人便如何處置,我不敢王妄言。」
說完之後,少年送了一口氣。
將這話說出來之後太舒服了,不再被仇恨裹挾,不再被律法與情感之間受到煎熬。他相信天理昭昭,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子定然會給他一個公道。
一口氣鬆了之後,他又試探地問道:「大人,我覺得,罪不及幼子。」
「你是說你那個才三歲不到並未半分血脈關係的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少年回道,又說:「可他也確實是無辜的。」
「你能夠原諒他?」
少年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我談不上原諒還是不原諒。但總之,這輩子我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余悅歡有些欣慰,「我明白了。」
少年又問:「大人打算怎麼處置。」
作為受害者的家屬,他想做一個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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