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送她狐皮
次日的圍獵,趙鈺染身上有傷,就露了個面意思意思,然後回帳營窩著繼續看書。
臨近中午的時候,她還沒有聽到帝王歸來的消息,準備整理一下著裝,到獵場候著。
不想一個意外的人過來。
此人是徐敬和,詹事府的少詹事,而他以後的地位更是位極內閣。
詹事府是東宮的輔臣機構,掌奉太子東宮事務及觀三公教諭等事,也可以說是太子的幕僚。
這些人都是宣文帝信任撥過去的,相當於是讓太子培養自己的心腹。
徐敬和前來一來是探望,二來再稟了先前宣文帝讓她督辦的浙江修堤壩一事——
浙江那邊已將檢查損毀的情況發了摺子過來。
政務當頭,趙鈺染神色一斂便接過摺子。
她打開細細地看,發現和前世送來的內容無差。浙江修堤壩是她登基前最重要的工程之一,而且後來還出事,所以她對這事印象特別深。
她掃了幾眼,不說損毀情況,而是抬頭問徐敬和:「徐詹事覺得這次堤壩如何修,才能杜絕下方敷衍。」
徐敬和聽到敷衍二字,眉心一跳。
他投去驚詫的視線,彷彿是在確認她先前是否說過這詞。敷衍一詞,是怕浙江各處會有官員趁機中飽私囊?
是指會有欺上瞞下的事。
他不確定的神色,有幾分失態,一臉鄭重的趙鈺染在看見他這樣子反倒笑了。
這個在她登基后就提拔進入內閣,一直輔助自己與宋銘錚抗爭的徐敬和,什麼時候這麼不穩重過。
從現在算到她登基,不過相差幾年時間,誰能想到徐敬和現在還不太會隱藏情緒,往後卻是行事凌厲威嚴的徐閣老。
今年他應該才二十六?
趙鈺染髮出一聲輕笑,徐敬和心裡又咯噔一下,不明白平素總是神色淡淡的太子殿下笑什麼。而且笑的那麼一瞬,如暖陽般......明媚。
徐敬和被明媚二字又驚了驚,溫潤眉眼間再添惶恐。
這個詞不該放在威儀萬千的儲君身上,可他卻是下意識聯想到的,是因為太子殿長相太過俊秀精緻嗎。
當下男子都以柔俊文雅氣質為美,趙鈺染相貌精緻倒也沒有引人多想,畢竟街上敷粉的男子隨手就能抓一個。
徐敬和忙低了頭,認為自己褻瀆了儲君,語氣惶惶:「殿下,臣失態,臣一時也無法回答殿下所問,臣無能。」
「徐少詹事不必如此,是我隨口一問,此事我會上稟父皇,看看父皇意下如何再作商議。」
趙鈺染語氣溫和,徐敬和鬆口氣告退。
在他離去的時候,她看著他背影有一瞬出神,居然是一種熟悉感。旋即她又有些好笑。
可不是熟悉,算算時間,徐敬和進詹事府都六七年了,再上加前世的相處。兩人君臣前後來往十餘年啊。
趙玉染坐在桌案前,望著照在門邊處不得深入的陽光,神思有一瞬的恍惚。恍惚間,她似乎又感受到胸口一陣劇烈疼痛。
她一睜眼就回到十四歲那晚,喧鬧的聲音,悲戚的哀喊,還有胸口像是被利刃沒入的痛苦。是做夢嗎?
恍恍惚惚中,她又似乎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探手摸向她的脖子......
「殿下!陛下已從林子里回程了。」
成喜已經喊了她兩回,這是第三回戰戰慄栗地稟報。
趙鈺染心裡頭一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揪住衣襟,額間都是冷汗。
她緩緩神,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外頭一直有候著的軟輦,見她出來,當即壓下抬桿,聽到一令下后帶著她往地方去。
林子外的歇息處已經等著不少人,其實中幾個妃嬪正掐著帕子說笑,身邊圍著貴女們。花團錦簇的,倒不像是在狩獵,而是女子們的遊園會。
太子駕臨,眾人便都矮了一截的向他行禮。
趙鈺染做了那麼多年的太子,言行舉止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比如現在,唇角微微上揚,簡單一句免禮亦帶著她算計好的儲君威嚴,聲線平淡,不怒而威。
騎著馬慢慢過來的宋銘錚正好看到這一幕,不否認她確實有帝王之才。
只可惜,她敗在女兒身上。
而他也敗在她的女兒身上。
「殿下剛到?正好臣獵了頭白狐,給殿下做個坎肩不錯。」
宋銘錚自馬背翻身而下,動作利索,眨眼已提著一隻白狐到她跟前。
趙鈺染微笑,眼珠子只往那狐狸身上瞟了眼:「謝皇叔了。」
也不伸手去接。
宋銘錚並不在意,吩咐屬下拿走,讓送到針線房去。
著急得也不管時令,這就要扒皮給她做衣裳。
趙鈺染覺得他真的讓人琢磨不懂了,頻頻示好,以前的他是這樣的嗎?
不過還是一樣霸道沒差。
一人探究,一人不動聲色,帝王的御駕歸來,錦衣衛盡在身側。
宣文帝顯然盡性得很,眉宇飛揚,許久不見的爽朗。
一頭棕色的大熊就被人拖上來,擱在地上,發出沉悶地聲響。
眾人看著那頭熊,心思敏捷的已經跪下高呼我皇驍勇,趙鈺染亦撩了袍子跪下,心中擔憂的卻是父皇的身體。
昨天她看到他明明舊疾複發。
這一頭熊身插十餘肩,七八支綁著黃色的緞帶,那是帝王傳用的御箭。
不過宣文帝高興,她也為父皇的威武高興。
就在帝王免禮過後,趙鈺染親近地上前去虛扶他,胳膊卻一沉,是宣文帝一隻手用力握著她。
她眉心一跳,眼角餘光掃到君父臉色有異。
「太子,站直了,父皇當真是老了......」
宣文帝的聲音透著強撐的虛弱,只有她才能聽到,趙鈺染手都在顫抖。
父皇果然是在強撐!
她杏眸里閃過慌亂,腳下卻無比沉穩,心頭再焦急,面上她依舊八風不動!
宣文帝被她實扶著每走一步,心裡就會安心一些。
如今王家外戚當權,強敵在外虎視眈眈,他只能拼盡全力穩固朝綱,這其中最重要一點便是帝王龍體安康。
所以才有他獵熊一事。
跟在身後的宋銘錚似乎發現了什麼,他看到趙鈺染落在地上比平時深的腳印,想到帝王那天晚上的咳嗽,心一點點下沉。
果然無法與天爭命嗎。
宣文帝一直堅持到行賞,回到帳營后才終於支持不住倒在榻上,趙鈺染看著臉色一點點變蒼白的父親,清亮的杏眸里已是狂風暴雨。
宋銘錚就站在外邊,看著她削弱的肩頭耷拉著,抿抿唇。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趙鈺染又已經挺直脊背,走到外頭跟內侍吩咐:「跟廚房那邊說,做了宵夜備著,我跟父皇談要事,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也順帶去給林醫正說一聲,到這兒來給我診脈。」
內侍尖細的聲音連連應喏,彎著腰離開帳營。
宋銘錚知道她在為帝王身體情況遮掩,前有虎後有狼,她實在不易。
很快,皇子們都得知太子深夜還在和宣文帝說政事,還傳了林興安去幫太子會診,足足留了一個時辰。
大皇子得知后眸光閃動,就聽到前來報信的心腹又壓低了聲音說:「殿下,據我們在禁軍中的眼線傳來更確切的消息,有湯藥送進帳內。太子殿下肯定用過湯藥了,剛才見也好好的,這個時候再用湯藥,恐怕有異。」
大皇子眼晴當即一亮。
帳里就只有父皇、太子、還有個宋銘錚,如果不是太子用藥......極大可能是父皇!他莫名感到一絲興奮:「看能不能在太醫院查出熬的是什麼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