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滅頂之災
什麼叫滅頂之災。
吳卓清此時才真正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他跌坐在地上,再也不復先前的鎮定,同樣滾落在地上的明黃聖旨赤裸裸嘲笑著他的無知。
他腦袋嗡嗡作響,一時是趙鈺染的身份,一時是他為什麼不知道朝廷取消了擢使一事。
他跟如今的禮部侍郎連著宗,他是宗族裡的不起眼的庶子。
可他有野心,他千方百計進京討得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兄,於他所用,封了擢使。為他們某錢財,在這長興縣橫行霸道!
他的嫡母再也不敢看不起他,他的嫡兄也要仗仰著他鼻息過活。他把嫡母嫡兄都從這老宅里趕回了鄉下莊子,他成了家裡真正的老爺,說一不二的老爺。
可如今他發現,他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不然為什麼在朝廷取消了擢使后,他的堂兄仍讓他做著這些事情。
占茶田,逼民為勞力,所有的銀子九成都送回了京城......吳卓清惶惶著,他眼前出現了一雙靴子,很平通的靴子,連他都不穿的材質。
趙鈺染蹲下身,對上他那雙只余恐慌的眼眸說:「吳卓清,你作惡多端,居然還會怕嗎?既然會怕,為什麼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半夜冤魂索命?」
「太、太子殿下——」
「噓。」趙鈺染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憐憫地看著他,「不要求饒,你沒有這個資格,而且饒了你,百姓也不會放過我。我知道你是聰明人,為什麼你會一直還當著這個擢使,你肯定想明白了,只要你如實招來,我且可以考慮讓你少吃點苦頭。」
少吃苦頭......吳卓清腦海里浮現出錦衣衛設的詔獄,聽說有人會被生生去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哪怕四腳都空了,卻仍死不去。
冷汗霎時濕透了他的衣衫。
趙鈺染定定看著他,面上是再平和不過的笑,但那樣的笑在他眼裡比修羅更為駭人。
她定定看著他,那雙再清澈不過的雙眸似乎有著能蠱惑人的魔力,吳卓清一點點閉上眼,面如死灰。
他沉默了下去,趙鈺染卻也不著急,就那麼半蹲著,等他做決定。
大堂里的其他人已經半懵的情況,就連劉縣令同樣是那樣目瞪口呆的表情。
太子殿下?
——這是太子殿下?!
不知是哪個衙役手中的殺威棒沒拿穩,咚的一聲落在地上,然後跪倒在地,緊接著滿堂的人都嘩啦啦矮了一截。
宋銘錚對這些人倒沒有什麼在意的,他在意她靠那個吳卓清太過近,眉頭微微皺著,強忍著才沒有去拉起她。
良久,吳卓清才終於再度說話:「我招,我都招,只求太子殿下給罪民一個痛快。」
趙鈺染頷首,站起身,朝谷天瑞示意。
就在這個時候,大堂門口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大人,民女有冤,民女還有吳卓清勾結朝廷官員,賄賂朝廷官員的罪賬!」
眾人都回頭看去,見是一個粉衣的女子,正站在大堂前。她一臉毅然,在吳卓清震驚喊了聲玲兒的時候,朝他投去怨恨的目光。
她大步走大堂,跪倒,身後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吃力抬著一箱東西過來:「大人,這是他私藏的第二套賬本,家裡明面上的賬都是假的,小女子的父母兄弟皆為他所害,逼迫小女子委身於他!請大人還小女子一個公道!」
吳卓清望著日日在他身邊承歡的女子,這個跟了他近三年的女子,居然在最後的時候揭發他罪行。
他以為,他用真心能減去她的仇恨,不是他,她不也是死在他手下手中了嗎?!
吳卓清雙目大睜,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涼。
趙鈺染見過這名女子,就在吳家,不想卻是有隱情的。她朝谷天瑞示意,谷天瑞直接就將人壓了下去。
大堂上,劉縣令終於回過神,跪在地上磕頭高喊:「罪臣有眼不識泰山,叩見太子殿下。」
衙役亦顫顫慄栗地口呼千歲,趙鈺染下巴微抬,朝劉縣令說道:「你的罪晚些再問。」
劉縣令閉上眼,重重磕下頭去,心中卻是無比輕鬆。
他被允許起來后,還親自走下堂,去扶起還傻著的崔氏。崔氏淚眼模糊,良久大哭著再要給趙鈺染跪倒。
趙鈺染扶起她:「老婆婆,你的兒子我們一定會竭力去尋他,希望你們能家人團聚。」
「民婦謝太子殿下!」
老人泣不成聲,趙鈺染心中頗有感觸,與此同時,是她連身為帝王都沒有過的滿足。
一個百姓的謝字,竟是重如山,更如雷鳴直擊她心魂,讓她亦雙目酸澀。
她微仰了頭,把瀕臨的失態逼了回去。宋銘錚凝視著她,她有所察覺看了過來,在相互的凝視中,他微微一笑,清冷的眉眼如冰雪消融,眼中的暖意似三月春風。
趙鈺染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朝他也露了一個笑,心底竟是有暖意輕淌。
如若沒有他,她可能看不到這一切,做不到這一切。
這件事上,她該謝謝他。
谷天瑞那裡很快就走出來,其他幾名錦衣衛壓著軟成一灘的吳卓清。谷天瑞朝她一拱手:「殿下,已經盤問清楚了,並且畫了押。」
趙鈺染正想說話,跪在堂中的女子放聲大笑,笑里有幾分癲狂:「吳卓清,天理報應!我等了這麼年多,終於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了!」
趙鈺染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不對,正想著,卻見她猛然站起身,然後一頭撞到了門檻上。
速度之快叫人措手不及。
宋銘錚將她拉後退了兩步,吳卓清怔在了當場,眼睜睜看著她血流如柱,到死也是目含恨意盯著他。
谷天瑞上前去探鼻息,惋惜地搖頭。
「厚葬了吧。」
趙鈺染閉了閉眼,吳卓清身上又多一條人命!
她大約能理解這個叫玲兒的姑娘,委身仇人身下幾年,恐怕也是愛上了,不然如何不能活下去。
她覺得自己也恨毒了吳卓清,冷冷看向已經搖搖欲墜的人,無情地說:「吳卓清,朝廷根本沒有廢除擢使......」
剛剛招認了的吳卓清瞳孔猛然一縮,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只見她慢慢接過錦衣衛手中遞來的聖旨,聽到她一字一頓地說:「但吾一定會廢除這道所謂的榮賜。」
吳卓清腦子裡轟隆一聲,終於明白了,一直中計的其實只有他,從他自大的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的時候,他就在對方設的陷阱中。一步錯,步步錯!
而他......已經招認了一切!
最致命的一擊讓他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