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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四姑娘求見。」
「四丫頭有說什麼事么?」又不是慣常請安時辰,賈夫人心裡正不自在不太想見人。
「四姑娘捧著經書,說是親自抄的,想在夫人去廟裡時一起供上去。」
賈夫人面上有些舒展:
「難得四丫頭有這份孝心,叫她進來吧。」
「四姑娘請!」
「多謝媽媽!」
「見過母親!」
年家姑娘打小就有專門嬤嬤教養規矩,四姑娘這一套行禮下來有如行雲流水,端的是賞心悅目。
賈夫人輕笑叫起。
「坐下吧,這大熱天的怎麼沒在院子里乘涼?跑來跑去的也不怕中了暑氣。」
「謝母親疼愛,屋子裡有冰倒也不十分熱,早上時聽母親和二嫂子說這兩天要去廟裡求籤,我就想著把之前抄的《地藏經》拿去供了,祈求菩薩保佑父親、母親身體康健,保佑二哥金榜題名,五妹一切順利。」
賈夫人接過翻了翻,見字跡整齊顯然是用心了的,點點頭:
「難為你有這份心,不過大熱天的還是要注意休息,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都是母親慈愛,女兒只能在這上面為母親分憂了,母親不嫌棄我蠢笨就好。」
「說什麼蠢笨,咱們家的姑娘哪有笨的,倒是只有個懶的,還去了京城。」
說著說著又想起自己的親女了。
四姑娘是個聰敏的,馬上轉移了話題說起其他,母女間倒也相安。
坐了有兩刻(半個小時,以後都用現代時間表述,因為這時候有鐘錶的存在了)左右,四姑娘起身告辭,賈夫人輕道:
「去看看你姨娘吧,她這幾天中了暑氣不舒坦,就當替我去瞧瞧了。」
「是!」四姑娘斂目。
如果能選擇,誰願意做庶女不做嫡女呢?好在嫡母是個心慈的,她向來懂得滿足。
帶著兩個丫環腳步一轉,去了主院後面通往花園夾道兩邊的東廂房。
賈夫人對庶女們都不錯,每人都有寬敞的院子,足夠的人手侍候,月例節賞從不缺,只是府里姨娘的處境就沒那麼好了。
想也是,姨娘算不得主子,卻是半個奴才,能有兩間房兩個小丫頭伺候就是不錯的了,還能挑什麼?長長的夾道兩邊廂房住了八個姨娘,她姨娘的位置還算是稍好的。
「姨娘,四姑娘來看您來了。」柳姨娘身邊的小丫頭一見到四姑娘的影子忙驚喜地跑進房間報喜。
柳姨娘猛地起身,又摔回床上。
「姨娘,姨娘你怎麼樣?」小丫頭忙上去扶。
恰巧四姑娘也到門口了,見到她這樣也嚇了一跳。
柳姨娘看到四姑娘忙用被子蓋住臉。
「姑娘快些出去,這裡腌臢,當心過了病氣。姑娘有空多在夫人跟前儘儘孝道就是了,我很好,姑娘不用擔心。」
四姑娘偏頭忍住淚水:
「是母親讓我過來替她探望你的,姨娘不要慌。」
「太太就是心慈,是我對不起太太,姑娘聽姨娘一句勸,一定要聽太太的話,只太太是不會害你的!」
「好,我會聽母親話的,姨娘歇著吧!」
「我就不送姑娘了,姑娘慢走!」
四姑娘幾乎是逃也一般,離開這個逼仄的地方。
這就是她的生母,嫡母的陪嫁丫頭動了貪心,富貴榮華沒享受到一天,倒是整日活在愧恨和尷尬中。
她還是感激嫡母的,自打出生就抱在她身邊養大,從不曾慢待過,以後她仍會孝順她的。
四姑娘剛離了柳姨娘處就遇上去主院的二奶奶富察氏,姑嫂笑著打了招呼便分開了。
富察氏每天早晚給賈夫人請安,中午有時還在她這裡有膳,和大奶奶平時打呼哨(敷衍完成任務)相比確實很孝順。
她自嫁進來便和婆婆關係親密,有什麼話也不瞞著,這不進來就說看到四姑娘去了姨娘所。
賈夫人不在意道:
「是我讓她去的,柳姨娘病了幾日,讓四姑娘去看看興許能早些好。」
「倒是母親心善。」
賈夫人搖頭:
「我哪是心善啊,我只是盼著菩薩見到我這份心能保佑你們三兄妹,尤其是瑾兒……」
富察氏自然也想自己的男人,強忍著傷感勸道:
「母親放寬了心自己保重才是正經,不然等見了二爺和妹妹時,您自己倒是瘦了,豈不是叫他們擔心?」
「唉!」賈夫人拍了拍富察氏的手臂。
「之前捎的信差不多快到京城了,他們兄妹的信也差不多能收到了,不知道京里是什麼情況,我只盼著選秀后能給你妹妹指一戶安穩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門風清正,做個正室我就滿足了。」
「母親和慶慧郡主已經說定了,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故才是!」
「但願吧!我這心總是不安穩。」
京城
這幾天瑾瑤的耳朵很是不得消停。
她原以為那天在馬場上的風波與她無關,回到賈府能消停地窩上幾天,不想府外的風波沒波及到她,府內的倒是刮到她身上了。
紫娟和雪雁焦急地扶著快要暈厥過去的黛玉,跌跌撞撞地闖進起瀾院,二人央求道:
「求年姑娘給個地方讓姑娘躺一下,待我去求了老太太請了郎中來看過緩過這口氣再回去可好?」
身後還有一個賈寶玉一臉的悔恨,躊躇地站在院子門口,不敢進來。
「林表妹這是怎麼了?快坐下說!」忙讓人抬了個榻出來讓她歪在上面。
紫娟恨恨地看了眼寶玉:
「還不是二爺,不知道在外面認識了什麼人物,回來招惹我們姑娘,這幾天暑氣重,姑娘本就在吃藥,好容易出來走走透透氣,遇上這冤家受這一氣,又不好了!」
「先去請郎中吧,其他的稍後再說。二表哥也別在這了,不如去迎一迎郎中?」
「年表妹說的是,我這就去!」
林黛玉也不看他,只將頭扭到一邊,一手撫胸一邊垂淚,還別說,哭的是挺好看的。
「表妹還是省些力氣為好,身子是自己的,才更要愛惜才是。」
「我一個苦命人,還愛惜什麼身子,早些去了倒是乾淨了!」
紫娟再次請求:
「年姑娘,可以讓我們姑娘去裡面躺躺么,許是躺著會舒服些。」
瑾瑤覺得頭疼,你說你們要鬧不找個好地方,跑她起瀾院附近做什麼?這下這個氣壞了要暈倒,還要就近在她這裡借地方休息,她倒不是介意,只是怕麻煩,萬一再鬧個什麼她說得清么,話說她最近是得罪哪位神仙了?
孫嬤嬤皺眉,上前道:
「姑娘,恕老奴直言,留林姑娘在這裡並不合適,大爺一般差不多這個時辰過來瞧姑娘,嫡親兄妹倒還好說,可要是林姑娘住進來那不是有損清譽么?
至於紫娟姑娘和雪雁姑娘力氣小扶不動倒不怕,我們這有力氣的婆子多的是,幫你送回老太太院子,你那頭郎中過來診治不是更方便?」
老太太院子位於主院旁邊,離府門自然是更近些。
紫娟一拍頭:
「到底是嬤嬤思慮周全,還請嬤嬤借兩個媽媽幫把手!」
孫嬤嬤忙安排人背了黛玉,一刻不耽擱地送回老太太的院子。
這兩個麻煩一走,金鈴等都鬆了口氣。
翡鈴不滿道:
「這紫娟看著是個好的,一到緊要時候也是不中用的。哪有把病人往人家房裡送的,也不怕人家忌諱?」
「就是,我們姑娘房裡哪放過病人啊?就是在人家哭都是失禮的,這林姑娘聽說還是二品大員的嫡女呢,怎麼規矩這麼差?整天跟寶二爺混在一起,也不怕丟了林氏家族姑娘們的清名。」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在人家住著哪像是自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再說人家禮數如何是人家的事,我們自己不失禮就行了。」瑾瑤輕斥。
她知道她院子里這些丫頭婆子們都很迷信,應該說被母親帶的迷信。
因是龍鳳胎又早產的原因,她生下來身體就不好,母親用了一切辦法才把她將就大,平時最怕不吉利的事物出現在她身邊。
比如說丫頭的名字都要帶吉祥字,她穿的衣服都要鮮艷多彩,不許她去腌臢的地方,不許生病的人在她房裡,不許丫頭婆子在她院子里哭等等,即使她現在身體好了,這習慣仍是沒改。
孫嬤嬤道:
「姑娘不用擔心,剛才借扶著的機會我給林姑娘號了脈了,只是氣急了一時岔氣,緩過來就沒事了。以後遇上這種事姑娘也不用怕得罪人,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事實上孫嬤嬤的醫術那絕對是沒問題的,林黛玉果然沒等到郎中來就緩過來了,只是瑾瑤沒留人的舉動卻惹惱了老太太。
人皆是如此,只會從自己最親近的人角度去考慮問題,她不認為將病得厲害的黛玉送進起瀾院有錯,只怪瑾瑤太冷情,將人送了出來。
這幾天就想法的想要教訓折騰她。
可惜瑾瑤本就住的遠,再者也不是天天到她這來請安,何況又中秋節將近,府里也好,年家兄妹也好,都忙得不停。
幾次找茬下來都被瑾瑤給輕鬆躲過了,倒讓賈母心氣更不順了,一有機會就挑刺。
這日瑾瑤例行兩日一次給老太太問安,一見面賈母就發現她身上的不同,問道:
「平日里看你穿著儘是華貴、熱鬧,怎麼快過節了倒還穿素淡了?」
鴛鴦、琥珀自然知道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吉利喜慶的顏色,不喜歡素淡的,如果換個人她們一早就打趣提醒了,可對年瑾瑤,這二人有些犯怵不敢隨意搭話。
要說年瑾瑤也不是她們正經主子,但這派頭、氣勢讓她們在她面前不敢像其他姑娘奶奶那裡一般隨意打鬧。
至於王熙鳳,自打知道賈微陪嫁的事後,她就再沒替瑾瑤圓場過,見到她和賈母過招只在一旁看著。
瑾瑤輕撫頭上一排扇形白玉簪笑道:
「原本自是應該穿戴喜慶些,只是今年不同以往,進京前娘親就囑咐過我和二哥,上京一定要給太夫人和外祖父、外祖母做個忌,恰好馬上就是太夫人生忌了,我和二哥打算去寺里跪經,再做一場水陸,盡一盡孝心。這不,提前就得齋戒了。」
這話一出屋裡是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聽得到,賈母的臉「唰」地一下就撩下了。
姑娘們除了迎春、探春和寶釵,其他的都沒聽懂,你看我,我看你的,還是寶釵輕拉了下黛玉和身旁的寶琴,悄悄地一個拉扯一個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探春悄聲道:
「二姐姐,我們也出來不太好吧?這事是年姐姐和年表哥起頭的,我們一個輩分聽聽也是應該的啊!」
迎春低著頭小聲道:
「表妹和我們不同,先等著吧,有我們的事自然會叫的。」
場面靜了好一會兒,賈母方笑道:
「你娘這麼講規矩,那在府里每年也給前夫人做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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