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太極之門
任震生的初一上學期就在鬱悶中度過了,灤河三條龍三天兩頭找他的麻煩。震生為了不讓老奶和村長為他操心,一直在家裡和學校隱瞞著這事。
終於放寒假了,震生想,可以暫時躲開這三條蛇的搔撓了。
冬天的農家是最清閑的時候,大人孩子都躲在家中「貓冬」。放寒假后,震生一直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整天爬在炕頭上思索如何報復那三條可惡的「地頭蛇」。屋裡炕下爐子里的煤火燒得很旺,炕頭上熱乎乎的。經過震后十幾年的發展,尤其是包產到戶后,農家的居住條件有很大的改善。震后在國家幫助下蓋起了新房,屋裡也裝上玻璃窗戶。上午八點多鐘的時候,玻璃上結著的窗花還沒有開始融化,厚厚地糊在窗戶上,窗花非常漂亮,如竹似蘭、各式各樣、千奇百怪。老奶盤著一雙小腳,正在給震生納一隻布鞋底子,看著震生爬在炕頭上無精打採的樣子,心裡多少也猜出,這孩子在學校可能並不太順心。但想起這孩子性子,心輕輕嘆口氣。震生因為身世的原故,脾氣非常倔強,而且有什麼不開心的事,總是悶在心裡,自己解決,既不對大人說,也不用大人幫忙。老奶對孩子的個人心事一般也不大深管。因為老奶雖然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七十多年的生活經歷,讓她深深知道,被父母拃在膀子下的孩子是長不了出息的。老奶想著自己年齡已高,隨時有可能撒手西去,就算能幫孩子一下,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等自己去了,還是要孩子自己去面對,還不如趁早放開手,讓孩子早點立世,就算是吃虧了,也能有個教訓,總好過因對孩子過分保護,讓孩子對大人產生太強的依賴性。好在孩子很是要強,也有些腦筋,大多數不開心的事自己解決得都挺好,不用大人操心。
想著孩子已經失神地守在家裡幾天了,老奶抬起已經混濁的雙眼,望定震生,輕輕地說道:「小生啊,在家都整整呆了三天了,出去找小亮他們玩會兒去吧。你看你東頭二大伯家的小亮都來找你好幾回了。這世上的事啊,要多怪有怪。有時候啊,你想破腦袋也沒用,因為你得幹才行,而又有的時候呢,沒準你現在想不到辦法,但是玩一會之後呢,你的腦筋一換,嘿,那妙主意馬上就來了。所以呢,你得去玩會。」
聽了老奶的話,震生回過了神來,細想一下也覺得自己好笑,自己的麻煩光想是解決不了的,必須要採取行動才行。當下也就放下心事,笑著回答老奶道:「太太(父親的奶奶),我沒有啥事,你不用太為**心。太太,我現在沒什麼事干,幫你納鞋底子吧。」
聽了震生的話,老奶滿足的笑了起來,心裡說孩子還真是知道心疼人。但還是癟著嘴唇數落道:「你一個大小子,就在家納鞋底子啊,你也不怕讓人家笑話了大牙去。你這小男子漢應該乾的活啊,是幫太太刨地、起糞、種莊稼,這炕上的活呢,是我們婦女乾的,你干怎麼行?你快玩去吧。」
震生嘿嘿一笑,說道:「那,太太,我去河邊撿些柴禾吧,那也是玩。」
老奶看沒辦法再勸震生,就順勢說道:「中,你去吧,早點回來吃午飯。」
震生下炕穿了棉鞋,戴了頂「雷鋒帽」,一路想著心事就往灤河方向走去,灤河邊上有一大片柳樹林,林子里有許多被風刮下的枯枝,村裡人一般都到那裡去撿柴禾。在去灤河的路上震生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想不再挨那三個「地頭蛇」欺負,他要擁有比他們三個聯合起來更強大的打架能力,將這三條小蛇狠狠地揍上一頓,讓他們見到他就逃。而為了擁有這個能力,他一是要鍛煉身體,把自己力量練的大大的,二是有機會找人學武術,就像電影《少林寺》里演得那樣,練好武功。嗯,像那些和尚那樣厲害就好了,我要是學會了武術,一定把他們都給打爬下。
不知不覺中就站上灤河大堤,在堤上眺目遠望,遠山近水大平原處處都能收入眼中,壯闊的景色,不禁讓震生心神一舒。堤上種的是柳樹,已經掉了光了葉子,黑褐色的枝幹在風中挺立,微帶綠色的細枝隨風招搖。灤河在此處是正北朝南的流向,水量比夏天時少了很多,但流動還是很急,使河面並未全部結冰,蜿蜒地露出一條水面,遠遠在可以看到翻起的水波。正東過了河是一片望不到頭的沙灘地,河的東面已經屬於昌黎縣了。北面透過灰濛濛的城區,能看到隱現的橫山山影,城區邊上的農家平房中,幾處炊煙隨風飄散,偶爾的幾聲犬吠從風中淡淡地傳來,感覺好像有氣無力的樣子,沒有什麼威勢。正西是震生所在的村莊,遠遠地能看到個把人影從街上晃過,而村南的研山如一隻猛虎盤踞(灤州景色之一,研山虎踞),虎頭上的文峰塔在地震中被震塌了半截,只剩下五層塔基,遠站在河堤上能看到光光的一截。
突然,震生的神情一怔,南面遠處攔河的子堤上,一個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是個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色衣服的男人,正半蹲著身子,慢悠悠地在那裡手舞足蹈,動作如行雲流水,優雅舒展,遠看就好像在乘風而動一樣,簡直像個世外神仙在練功一般。
震生禁不住心中狂跳,莫不是我遇著神仙了?不,這世上是沒有神仙的,老師都是這樣說的,那他是在練武功啊!想到這裡,震生趕緊急步走了過去,悄悄地站在了十幾米外靜靜地看著。
到了跟前,震生對眼前的「神仙」認真地打量起來。這是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身形並不高大,但震生卻莫名的感覺有一絲威猛的壓力。頭頂微有些禿,兩眉如鑿刀,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很亮,面色白裡透紅,嘴唇微閉,十指開展如扇,邁步很輕,如在水上滑行。震生的到來並未吸引他的注意,只是暸眼看了他一下,就又自顧著自己的動作了。
良久,震生眼中神仙般的人才收住身形,兩手如抱,輕輕圧向腹底,站直了身子。
震生趕緊過去打招呼:「大伯您好,您剛才練得是什麼呀,打得可真好。」
中年人聞言不由一笑,這孩子夠楞得,應付的回道:「謝謝。你能看懂嗎?」
震生羞赧地說道:「我看不太懂,只是感覺您全身鼓鼓地,像個氣球在水上飄,又輕又靈。大伯您能教我嗎?」
中年人聽了震生的話不由心中一動,這個孩子的眼光很獨到啊,雖然話表達的不是拳術上的術語,但卻說出了他練功的這一層境界,如在水面打拳。心中不僅起了個試他一試的想法。於是順著震生的話說道:「行啊,先教你一個動作。」說著,中年人做了個簡單手臂起伏動作,手如扶風,身如坐水,雖然兩臂只是一上一下,卻說不出的自然協調。
震生心中已經猜到了中年人是在練一門武術,能和這個大伯學上一學,正好滿足他想學武術報復「地頭蛇」的心愿。於是照著中年人的動作,按照自己心中的體悟,十指展開前伸,掌心如受熱氣薰騰,輕輕上浮,身子卻如立於水中,慢慢下坐,到了胸前,兩手再如捺圓木入水,身隨手動,務求順當,當下還算完美做出了這個動作。
中年人見了也是心中一喜,這是個好苗子,記性好,悟性也高,看樣子是練自己這門拳的好料子。轉而又想到,反正自己現在閑暇無事,回鄉過年,還有些時間,不如教下個弟子,既能有所樂,還能為家鄉培育個子弟,沒準將來還能幫上自己的大忙。
心中想定,當下向震生說道:「嗯,練得挺不錯。你真的想學嗎?」
震生趕緊點頭:「大伯,我是真想學,你教我好嗎?」
「好,今天大伯我就破破例,教教你小子。你知道我練的是什麼拳嗎?」
震生茫然地搖頭。
「我剛才練的是太極拳,是我由陳氏太極拳中自己改出來的。你剛才練的就是太極拳的起式。我現在就教你。練太極拳首重周身要求,」說著就做了幾個示範動作出來,並一一為震生講解外行內動和注意事項。「你看好了。每一動,都要虛領頂勁,含胸蹋腰,沉肩墜肘,尾閭外翻,屈膝松胯,十趾抓地,腳心松空。」
然後又說道:「太極拳重意不重力,每一動都要將意蘊做足。你看到面前流過的河水了嗎?說說有什麼感受。」
震生盯著河水出了會神,然後悠然開口說道:「河水流得很平穩,嗯—,它是自然而然地在流淌。但它又隨時在動,上面有層層的水波,河水在遇到河床的起伏時,它就自然的跟著起伏,但在河面上卻看不出來。河水雖然很平穩,但是扔入一塊石頭時,它又會自然的讓開,讓石沉到水底,扔入一塊木頭時,它又會自然的一盪,將木頭浮起。」
中年人聽了震生的話不由得放懷大笑,心中暗贊:孺子可教也。真是說到了水性的點子上。當下不動聲色,對震生說道:「那你再看看堤上的柳樹呢?」
震生答道:「柳樹靜靜的站在那裡,根扎入地中。無風時它就靜靜地垂著,有風時,它的樹枝就隨風擺動,但風弱了或過去后它又會彈回去。啊,我知道了,樹的樹條並不受風的吹力,它把力量都傳到了樹枝和樹榦上,並積攢了起來,無論是擺動還是扭動都是這樣,當樹枝不受力時它就再把力量放回去。」
「哈哈,好個小子。」中年人眼睛更加明亮了起來。「打太極拳很簡單,你要記著,每一個動作,都要心如河水流,身如綠柳悠。十指開張握,如入水中摸。來,大伯教你招式。」
震生的記性確實很好,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學了六招拳法,再加上他過人的悟性,幾乎是練一招像一招。六招拳法學完,中年人也是相當滿意,對震生說道:「今天就學這麼多,回去自己練習,大伯還有事,明天你再過來,還是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怎麼樣?」
震生趕緊回答:「謝謝大伯,我明天一定準時過來。」
聽了震生的話,中年人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縣城的路上。震生又在原地想著中年人所教的東西,自己練了十幾遍,才進入堤邊的柳樹林,撿拾了一抱柴禾,回到了家中。心中想著中年人的話,不由得陣陣地興奮,一心盼著明天的早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