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在場的均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有半數是曾在往來府宴上瞧見過的,雖興許有些並未深交,到底混了個眼熟,另有半數,彼此聞過其人,未見其人。
秦玉樓施施然的走在戚修身側,一步一伐,仿若丈量,面上始終掛著端莊得體的笑意,偶爾瞧到坐席上相熟之人,只見微微淺笑,緩緩頷首算作招呼,因她身段、容貌出眾,眾人扭頭間,目光第一眼悉數皆落到了她的身上,紛紛為之驚艷。
戚修官位雖為三品,在一眾權貴中並不拔尖,但戚家有爵位在身,且建國的封號乃大俞第一封號,故坐席排在了靠前的位置。
戚修側眼瞧了瞧秦玉樓,見她此刻一改在馬車上的緊張憂慮,反倒是異常鎮定自若,心中略微安心,隨即向她伸手,秦玉樓自然而然的將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掌心,由他扶著入席就座。
眾人瞧著這戚家世子冷麵冰霜,但舉止卻細緻入微,小兩口抬手舉止間仿若透著股子剛成親時才有的親昵,不由為之欽羨。
也是,對著此等絕色佳人,如何能不寵之愛之。
容貌,對於身份卑微低下之人而言,是福是禍尚且不一定,但當你功成名就,地位到達一定高度時,絕對會是錦上添花的利器。
席位前排坐著幾位王爺郡王,接著便是有爵位在身的公、候、伯爵及相門權臣,因聖上還未曾出席,席間諸位大臣們相繼舉杯暢飲,暢所欲言,直至不久,有宦官高呼:「皇上駕到,太後娘娘駕到,皇后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跪拜相迎。
「平身——」
一道略微威嚴的聲音在遠處響起,聲音顯得有些年輕,略帶低沉,自帶威儀。
秦玉樓不敢隨意張望,直到起身後,聽到前頭聖駕上傳來略帶笑意的天子發話「今日乃上元節,能夠與列位一道賞宴,朕為之欣慰」,又發話令大伙兒今日好生過節,不必拘謹云云,聽著是個和顏悅色的主君。
天子發表完講話,下頭便有王爺、相爺、還有幾位年邁權臣附庸,說了些長篇大論的節日祝賀,天子龍顏大悅,舉起了手中的九尊鳳鳥紋爵,道:「好,朕甚為欣慰。」
眾人見聖上舉杯,紛紛起身齊齊共飲。
借著飲酒的空擋,秦玉樓飛快的抬眼往上頭瞧了一眼,只見上首端坐著一皇兩后,容貌未敢細瞧,正中央坐著乃是一位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約莫三十上下,唇上蓄著短須,儘管面上透著淡笑,只那渾身威嚴,依然令人不敢直視。
一左一右分明端坐著一位五十上下的尊貴婦人,及一位二十幾許的美貌貴婦,紛紛著正裝,一身明黃與大紅,一眼望去,只瞧見那頭上金燦燦的儀仗恍得嚇人,令人壓根不敢正視。
龍鳳威儀,果然震撼人心。
本以為氣氛會比較拘謹凝重,卻未想宴會竟然十分熱鬧,瞧著往日那一個個位高權重的老頭子,私底下說起話來倒是好生有趣,即便是過節助興也好是一通唇槍舌戰,說得那叫一個唾沫橫飛。
不由想起了以前纏著戚修給她說說朝堂趣事,豈料戚修蹙著眉道「幾個迂腐的老頭子說些個迂腐無用的話,哪裡得趣」,秦玉樓思及至此,嘴角不由揚起了幾分笑意,恰逢戚修扭頭瞧她看了過來。
戚修偷偷在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秦玉樓伸手撓他的掌心。
戚修心裡發癢,輕輕的咳了一聲,一把緊緊抓住她亂動的手,讓她無法動彈。
上頭陛下正要宣七歲的太子前來背誦節日祝詞,小太子人還不齊腰高,但那舉止間的做派頗有幾分聖上的風範,一張一池間至尊至貴,一眼便知非池中物。
小太子背誦完后,殿中奏樂,歌姬上場伴舞,兩旁女官陸陸續續將宮膳呈上來,就著美輪美奐的音律,美酒當前,美食當道,君臣同樂,底下敬酒、敬酒詞從未停歇過,諾大的宮殿里從未冷過場。
秦玉樓也難免隨著飲了兩杯酒,戚修怕她酒力上頭,便用小刀往盤子上的羊腿上切了兩小塊羊肉放到了她的碟子里,秦玉樓頓時大為感動。
戚家的位置略微靠前,又尚且坐在第一排,一舉手一抬足間都格外引人矚目,當那茲茲冒著油光的塞外烤羊腿方一呈上來時,她的口水便已在喉嚨里直打轉了,可因時時刻刻得秉持著端莊、典雅的風範,秦玉樓只得瞧在了眼裡,嘆息在心頭。
還是夫君有眼力勁兒。
秦玉樓沖他使了個讚賞的小眼神,美滋滋的一小口一小口的開始享用了起來。
戚修見狀微微勾唇。
恰逢此時殿中一舞完畢,眾人紛紛鼓掌大讚。
許是氣氛甚好,聖上龍顏大悅,難得大讚,下令派了賞,歌姬退下后,上首九五至尊視線一轉,目光便正確無誤的落到了下首親昵投食與餵食的夫妻二人身上,皇上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咳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著道:「戚愛卿與戚夫人倒是伉儷情深」
一時,將所有的目光悉數吸引了過來,紛紛露齣戲謔之色。
被陛下打趣,秦玉樓面帶報赦,只鎮定自若的垂眼做羞澀狀,戚修倒是一臉若無其事。
皇上目光在她面上停頓了一陣,似有些驚艷,過了片刻似覺得有些不妥,方咳了一聲轉而投向戚修面帶關切的問著:「戚愛卿的傷勢可有痊癒?」
戚修忙拱手恭敬回道:「多謝陛下關心,已然痊癒!」
皇上輕輕頷首,似還要再打趣兩句,一旁的皇后忽而輕笑道:「這位便是戚夫人罷,都說是個難得的美人,今兒個一瞧,果然是個俊俏的,戚將軍好福氣」
皇后遠遠地抬眼將秦玉樓瞧了又瞧,忽而又轉首瞧了另外一側的太后一眼。
只見太后正一臉和藹的看向秦玉樓,聽到皇后這般說來,便笑著道:「來,孩子,站起來,讓哀家好生瞧瞧——」
秦玉樓聞言有些詫異,抬眼瞧了戚修一眼,見戚修沖她輕輕頷首,便伸著雙手輕輕的斂起雙側裙擺緩緩起身,腳步微移,緩緩挪出座席,向前邁出兩步,施施然立在席位前的殿堂上,行動間,姿態如扶風擺柳,身上一應佩飾卻紋絲不動,端得一派絕佳風華,低眉赦目間,只遠遠地朝著上首行禮道:「臣婦拜見太后,太後娘娘千歲」
頓了頓,又一施禮,「叩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
太后反覆打量著秦玉樓,見她舉止進退適誼,姿態端莊優美,不由贊著:「嗯,不錯,到底是打建國侯府出來的,瞧著大方得體——」
想到那建國侯府,神色似有幾分落寞,頓了頓,方忍不住問著:「老夫人身子可還硬朗?」
秦玉樓心中有幾分拘謹,面上卻噙著笑大方一一回道:「回太后,祖母身子還算硬朗,此番臨行前,祖母她老人家反覆叮囑臣婦,讓臣婦務必給太后問聲好」
太后聞言似乎十分高興,只片刻后,神色變得有幾許渙散,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中,變得有幾分複雜及低落,良久,只輕嘆了一聲,喃喃道了句:「一晃眼,都只剩下一把老骨頭咯
」
一旁七歲的小太子立馬嘴甜道:「皇祖母鶴髮童顏,長樂永歲,哪裡就老了」
太后聽后,一改先前落寞,一把將小太子摟在了懷裡,指著他笑罵道:「還是笙兒甚得哀家心意,比起你父皇可要嘴甜多了——」
皇上皇后見狀,紛紛露出笑顏,底下一眾大臣女眷亦是面露笑意。
「對了,母后,您不是時常叨嘮著想要瞧一瞧傳聞中的三胎兒嗎」皇后笑著轉而看向底下的秦玉樓。
太后聞言頓時來了興緻,笑容滿面的看向秦玉樓,道:「幾個孩子也領來了么,好,好,哀家倒是要瞧瞧這傳聞中的三胎兒是個什麼模樣的?」
秦玉樓只有些受寵若驚,忙福了福身子回道:「回太后,回皇後娘娘,未免驚擾了宴會,幾個小的被安置在了偏殿中」
皇上一拍手,道:「宣——」
得到示意后,殿中女官便去將安置在偏殿中傳聞中的三胞胎兒陸陸續續抱了進來。
戚家這三胞胎初誕生之際,便在整個京城熱議了,待後來戚修凱旋而歸后,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謬讚,甚至一度誇張到說那戚修之所以能夠打贏勝仗都是因為這三個孩子庇護。
畢竟,這大俞開朝歷代以來,還是打頭一回瞧見有人生了三胞胎,是以才這般引人熱議。
大殿上人口眾多,裡頭裝飾繁多,金碧輝煌,幾個小的鎮日被人圍觀慣了的,一點都不怕生,不哭又不鬧。
大抵覺得這地兒無比新奇,紛紛探著圓溜溜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小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兒,這會兒齊齊換上了一模一樣的錦鯉大紅襖兒,大紅色的圓帽兒,大紅色的錦鯉嘴兒鞋兒,脖頸上,手腕上掛著亮晶晶的瓔珞項圈及護身符,胖乎乎的小胳膊一晃一晃的,身上的小鈴鐺叮噹作響,瞧著委實軟糯可愛的緊。
將要路過秦玉樓身邊時,只遠遠的瞧見了她,這下可好,不得了了,一個個激動得猶如那豬圈裡嗷嗷待哺的小豬仔似的,激動得又是蹬腿,又是晃胳膊晃小腦袋瓜子的,一張張小胖臉脹得通紅,在場瞧得所有人心都隨著化了,隨即紛紛眼都熱了、紅了。
秦玉樓遠遠立在原地,沒得准許,一時上前也不是,立在原地也不是,臉也隨著脹得通紅,心裡頭不由憤憤想著,這幫小兔崽子們也忒沒出息了些,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至於這般激動嗎?
太后遠遠地瞧著便已樂呵得不行,吩咐女官將幾個小的抱近了些瞧著,老人家本就喜歡孩子,太后也不例外,尤其這三小隻完美的繼承了秦玉樓的美貌與討喜性兒,想當年秦玉樓小時候便是眾人手心裡的寶,但凡瞧見過的,沒有不誇著贊著,人人見了只恨不得湊上去咬上一口才好,此番三個「小玉樓」活靈活現的賣萌討趣兒,那討喜程度自然不必多說。
於是,戚家這幾個小的像是些個耍猴把戲的似的,在這大俞的宮宴上被人好似圍觀了一遭,待圍觀完了之後,整個大殿里的氣氛變得無比的溫馨喜樂,大抵是瞧著這樣一番喜樂洋洋的氛圍,聖上深表欣慰,逮著秦玉樓誇讚了一番后,目光往下首席位上瞅了一眼,忽而宣道:「唔,戚秦氏性嫻禮教,益修婦德,其一連產三子,此舉令人驚之嘆之敬之,乃為婦之表率,此表實屬大俞之奇聞,望大俞後代以此為善祥,故此番朕特冊封其為二品誥命夫人,賜母族封號!母后,您覺得如何?」
一直待宮宴散去后,將所有羨慕、嫉妒的目光隔絕在了自家馬上帘子外頭后,秦玉樓這才後知後覺的將緊握在手心裡頭的誥命書輕手輕腳的打開,一字一句反反覆復的瞧著上頭的誇讚及恩賜,良久,依然覺得有幾分不大真實的感覺。
「夫君,我今兒個打頭一回知曉,原來這會生竟還有這般好處?」秦玉樓愣頭愣腦的說道。
戚修見妻子抱著誥命書不撒手,一臉欣喜的模樣,嘴角微微揚著「唔」了一聲。
「不對」想了片刻,秦玉樓忽然回過神來道:「這誥命書早早便已準備好了,陛下應當不是臨時起意」
她起初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還以為是他們娘四個表現好,甚得皇上、太后歡心,憑著他們娘四個的魅力才得以討得這滿門榮耀,可細細想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誥命書早早便已備好了,分明不是臨時起意。
且瞧著丈夫那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好似早早便已預料到了似的。
「夫君快快如實招來,你是不是早早便知曉什麼」秦玉樓小心翼翼的護著誥命書,一把撲到戚修懷裡,捏著他的下巴,眯眼質問著。
馬車有些不穩,戚修生怕摔著她,忙伸手摟著,對著妻子那一雙刨根究底的雙眼,戚修微微蹙眉,半晌,只無奈的低聲回著:「確定不是為夫替夫人爭來的誥命,是夫人厲害,自己得來的!」
原來是他替她
早該猜到的。
一路上,秦玉樓都靜靜的摟著戚修的腰,丈夫雖是個木頭獃子,但他卻總會以他的方式令她感動著,偏生每每她都吃這一套。
都老夫老妻了,感動的話語無須多言,他們心意早已彼此相通。
馬車緩緩的駛向宣武大街,快要回府了,秦玉樓還懶懶的不想動彈,戚修見狀,掀開帘子往外頭瞧了一眼,沉思片刻,忽而低聲道:「今日乃上元節,外頭熱鬧得緊,為夫帶夫人去逛逛」
「真的嗎?」秦玉樓聽罷,立馬來了興緻,要知道入京兩年,除了尋常外出參宴、去逛寺廟外出以外,她幾乎無甚幾乎出門,更別提外出遊玩了,說話誇張些的,這諾大的紫禁城,連東南西北她怕是都分不清。
她歷來是個懶惰之人,並不如何貪玩,只到底這機會難得,如何能不令人為之欣喜激動。
只是——
「瞧瞧這時辰,外頭廟會怕是都要散了罷」秦玉樓皺了皺鼻子道。
「無妨,為夫帶夫人去一個地方——」
戚修吩咐將孩子們送回府,二人過家門而不入,直接命下人去做一應準備,在馬車裡,戚修親手替她披了厚厚的斗篷,將她整個裹得嚴嚴實實的。
秦玉樓心生好奇,追問他要去哪裡,他竟然將嘴抿得緊緊的,竟然還買起了關子。
馬車經過熱鬧的大街、集市,因時日不早了,廟會等等活動皆已結束了,只街上仍殘留著一絲熱鬧過的氣息,馬車使了很久,竟然來到了城門處,出城后,棄了馬車,竟一把將她扶上了他的坐騎,戚修將秦玉樓整個裹在了他厚實的大氈里,汗血寶馬先是緩緩邁步,不多時戚修雙腿夾緊馬腹,馬兒便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策馬奔騰了起來。
約莫行駛了半個時辰后,戚修漸漸的放緩了行駛速度,又行了片刻,戚修輕輕鬆開了她,將他的大氈打開,又將她身上的斗篷緩緩揭開,他翻身下馬,牽著馬繩緩緩而行,來到了一處山坡上。
秦玉樓熱得除了一身熱汗,緊緊的扶著馬鞍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從未曾如此筋疲力盡過,卻奇怪的竟有些暢快淋漓的感覺。
待稍稍喘息一陣后,見馬兒停了下來,一抬眼,只見他們正處在一片陡峭的小山丘上,放望去,四周皆乃是一片綿延無盡的草地,如此靜謐如斯,頭頂上掛著一汪碗口似的圓月,月光傾灑在大地上,灑在他們兩人身上,烘托出一片寧靜的夜。
世界如此寧靜,除了他們倆的喘息聲,靜得天地間好似只剩下他們二人,除了他與她,在無其他存在。
而遠處,一大片星星光點一閃一閃,好似天上的繁星都墜入了人間。
秦玉樓坐在馬背上,戚修牽著馬繩安靜的守護在她身側。
天地之大,唯有彼此。
秦玉樓心底一片震撼,久久無法平復,從來不知,郊外的夜色竟如此之美,美到心曠神怡,令人恍惚,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唯恐驚擾這片浩瀚空靈的世界。
「好美啊,夫君,那是哪裡」
良久,良久,秦玉樓終於忍不住指著遠處那一片摧殘星光問著。
戚修伸手去拉她的手,抬眼看著她,道:「那裡便是驍騎營的駐紮地」
秦玉樓驚呼:「這裡便是夫君的軍營」
戚修低低的「嗯」了一聲。
原來這裡便是丈夫每日前來當值的地方。
見丈夫久久未曾言語,秦玉樓微微低頭,便見戚修一臉認真的凝視著前方,眼中帶著某種堅定不移的神色,秦玉樓雙目微閃,忽而有股子狂熱的熱流上涌,頃刻間,便覺得此處在她心間變得不同尋常了起來。
片刻后,秦玉樓掙扎著要下馬。
「草地上沾了露水」戚修不讓她下馬,自個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伸手攬著她,秦玉樓躺在他結實的胸膛里,二人緊緊相擁,難得都沒有說話,均靜靜的用心享用著這片天地帶來的震撼與寧靜,這一刻,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夜色漸濃,濃成了一副天地共舞的畫卷,偶有輕風略過,吹亂了二人的發,兩人的長發相交,糾纏在了一處。
「夫君,很喜歡那裡嗎」秦玉樓忽而指著前頭那片星星點點的地方,那裡是他的軍營,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戚修怕她冷,將身上的大氈脫下裹在她身上,良久,方低聲回著:「以前喜歡,現如今是敬畏,這裡是京城,是大俞的命脈」
亦成了他的責任。
同時也是他為之驕傲自豪的地方。
所以,將她帶到了這裡,分享著他的喜悅與驕傲。
秦玉樓能夠從丈夫的話語里感受到那股子意氣風華,壯志凌雲,這樣的戚修,永遠唯有她一個人能夠瞧見,秦玉樓有些得意,有些欣慰,也有些感動。
夫妻二人在這片廣闊無垠的山坡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說著聊著,大抵皆是秦玉樓起的頭,她一問,他便一答,有時便是長久的沉默,也並不覺得尷尬,這一刻,只與夜色共眠。
最後,秦玉樓忍不住問了長久以來一直壓在心裡頭的一個問題,「夫君可以與樓兒說說小時候的事兒嗎?」
不論她問什麼他都直言不諱,可唯獨這一茬,深藏在心裡許久,一直沒有勇氣,也不忍心問出口。
大抵是覺得這一夜,兩人的心前所未有的靠近,她想要踏入丈夫心底最深處,去撫慰他、去擁抱他,去舔舐他。
時間彷彿靜止了,仿似過了許久,卻又彷彿不過眨眼之間,戚修忽而緩緩開口道:「母親打小對我不喜,記憶中很少對我笑,也從未抱過我,我時常調皮搗蛋,想要以此博得她的關注,可是直到有一次發現她瞧我的眼神中彷彿帶著一絲厭惡」
戚修的聲音很低,卻無比的平靜:「小時候不懂,後來漸漸長大后才知曉,原來母親當年懷我時,父親納了一房通房,父親待其十分寵愛」
「再後來,戚家遭遇變故,幾經敗落,二叔去世,父親失了雙腿從此一蹶不振,母親便鎮日衣不解帶的圍在父親身側悉心照料,我時常一連半月都見不到她人影,彼時祖父祖母一夜白頭,無暇顧及府中之事兒,而二房敗落,三房三叔又尚且年輕,府里開始亂作一團,一些個膽大的刁奴便開始趁機作亂,膽大欺主,等到發現之際,已險些去了半條命,還是姨母發覺的,求著祖母將我帶回榮國公府養了大半年」
說到這裡,戚修停頓了片刻,忽而繼續淡淡道著:「姨母自幼便疼愛我,十三歲那年」
語氣平靜得好似不是在說自己的事兒。
頓了頓,待還要說下去,秦玉樓忽而紅著眼伸手一把遮住了他的唇。
後面的她都知道了,他讀書儼然將要讀傻了,亦是姨母將他領出了戚家。
心裡有些疼。
秦玉樓噼里啪啦的流著眼淚。
他低頭默默的擦著。
秦玉樓心裡頭有些堵得慌,抬眼細細注視著丈夫的眉眼,回想著一路走來,丈夫的清冷、生澀,他的不善言辭與呆笨迂腐,以前是充滿了嫌棄,可現如今心裡頭卻只有滿腔的酸澀與憐惜,覺得有千言萬語,此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秦玉樓忽而捧著戚修的臉,正色道:「夫君,以後樓兒與孩子們疼愛你」
月色當頭,四周傾灑了一片銀色,戚修雙眼中亮晶晶的,半晌,戚修只正色回著:「好!」
「夫君」忽而,秦玉樓低低的喚著。
「嗯」戚修低低的應著。
「夫君」秦玉樓再次喚著。
「嗯」戚修再次應著。
「夫君」秦玉樓不停的喚著。
「嗯」戚修不停的應著。
秦玉樓嘴角微微翹起,捧著丈夫的臉細細的吻了上去。
世界之大,在這一方天地間,兩顆心親密的交融到了一處,一直到永遠。
正文終
2017/11/29
姀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