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大少爺護著她?
是,剛才大少爺是幫了她,但這應該只是「出家人」慈悲為懷吧!
沈蘭茵搖頭,一面往廊下走一面道:「哪有什麼護著,我同大少爺這不過才是見第二次面,話都沒說過兩句,他只是心善看見我有難處隨手幫一把罷了。」
怎麼會只是隨手幫一把,大少爺和平安可是一前一後幫您守著的啊!
「小姐,您進府不久怕是還不知道,我們大少爺因自小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俗家弟子,這些年便一心想出家,在府里本來就是不愛說話的。不止是您,咱們府里的幾位小姐,哪怕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大小姐,他平日也都不甚搭理的。」小蓮道:「不僅如此,他平常也最不愛管事,像今天,他本該當沒看見你直接走了的。可他不僅沒走,還叫平安和他一起守著,一直等到奴婢給您送披風來,這還不是護著,那什麼是護著啊?」
這若是護著,那就證明大少爺對她另眼相看了。
可為什麼?
她和大少爺連話都沒說過兩句,大少爺怎麼可能會對她另眼相看?
沈蘭茵這麼想,便這麼說了:「小蓮,你想多了,我怎麼想,大少爺都沒有理由護著我。」
怎麼會沒有理由?
小蓮脫口就道:「您生得這麼漂亮,又受了這樣大的委屈,這就是理由啊!」
生得漂亮就是理由嗎?
若這是理由,那大少爺是為了她的色才護著她的?
想到此,沈蘭茵第一時間想到周茜,想到不小心聽到的侯府那些背地裡說閑話的下人。
他們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侯爺是被那商戶女江氏的狐媚子樣迷了眼,所以才把侯夫人的位置給了她,還收留了她跟前夫生的拖油瓶。」
他們說:「江氏一看就不是良家婦人,還不知是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勾了侯爺的呢!」
他們說:「可不,男人死了才不過兩個月就另嫁了,說不定男人沒死就爬了侯爺的床了!」
他們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江氏一言一行都不像個正經人,她那女兒現在看著好,但只怕內里也是如此,日後可別也去勾搭侯爺,若是鬧得個母女共侍……」
想到這裡,沈蘭茵一陣陣反胃,猛地停了腳低頭乾嘔起來。
「小……小姐!」小蓮還在暢想周晉給沈蘭茵做主,她以後再不會被欺負的美好生活,突然見沈蘭茵如此,立刻嚇到了,「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咱們快回去,奴婢叫人去告訴夫人,立刻給您請個大夫來看看。」
沈蘭茵擺手,好一會緩了過來,才道:「不用,我沒事。」
可您的樣子並不像沒事的啊!
小蓮還要再勸。
沈蘭茵轉頭看向她,嚴肅的道:「小蓮,你記著,我和大少爺連話都沒說過兩句,他是堅決不可能護著我的。還有,今兒的事情,你誰也不許說出去!」
沈蘭茵的模樣認真的有些嚇人,小蓮來不及多想,忙不安的點點頭,道:「好……好的。」
小蓮是她的貼身丫鬟,就算她是第一次當侯府小姐,也知道若有什麼不好的話從小蓮這裡傳出去,對她造成的影響幾乎是毀滅性的。她跟著娘一起進侯府本來就是拖累,若再因為別的事牽連娘,那她還不如不進侯府!
對,不進侯府!
如今進來已經成定局,那不若早些出去?
她若是出去了,娘就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但她現在唯一能出去的法子只有嫁人,那嫁給誰呢?
表哥嗎?
「小蓮,你知道嗎,關於我的親事,我娘是屬意我舅舅家表哥的。」舅舅和表哥也都很喜歡她,只有舅母嫌棄她家又窮又沒勢,但如今她做了安平侯府的三小姐,只怕舅母就不會嫌了吧?
小蓮還是第一次聽說:「您和表少爺訂親了?」
那倒沒有。
沈蘭茵道:「舅舅很喜歡我,娘也有這方面的想法,至於我……」因著舅母的嫌棄,即便表哥生得英俊儒雅,沈蘭茵也依然喜歡不起來。不願故意裝出羞澀狀,沈蘭茵便轉了頭話鋒一轉:「所以為了表哥不誤會,小蓮你以後切莫再說什麼大少爺護著我的話。我和大少爺如今明面上雖是兄妹,但實際並沒有血緣關係,這話說著不妥。」
原來是因為表少爺才這麼嚴肅的啊。
那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對方了。
小蓮心中有點可惜,倒不是因為她多想了周晉和沈蘭茵,而是覺得以沈蘭茵這樣的容貌,如今又做了侯府的三小姐,來日應該能嫁的更好的。
「好的小姐,奴婢以後再不說了。」但她和沈蘭茵畢竟不夠親近,這些話並不敢直說。
回到蘭芷苑,沈蘭茵進內室換衣裳,小蓮將擋傷的傘放下,也跟著進去。
沈蘭茵攆她:「剛叫你打發別人給我送衣裳你不聽,這會兒看你臉腫的,這邊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快下去處理下傷,這邊我自己來就行。」
小蓮勉強笑了笑,道:「奴婢這不是怕別人找不到,也怕萬一不小心今兒的事傳出去嘛!沒事的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要緊的。」
唉,她和她娘之所以會留下小蓮,就是因為小蓮有時候表現的太赤子之心了。
沈蘭茵把小蓮推出去:「聽話,快去,處理了傷就先歇著,我有事再叫你。」
·
另一邊,周晉和平安這會兒正在往侯府周老夫人住的榮安堂路上走著。
平安實在是好奇,自家大少爺到底跟新三小姐說了什麼?怎麼他半點情緒變化沒有,但新三小姐也不像是被拒絕了難過的模樣?憋了一路,眼看著榮安堂院門就在前面了,平安實在是忍不住,小跑兩步趕到周晉身側,低聲問道:「大少爺,您剛剛跟三小姐說什麼了?」
周晉沒理他,依然大步走著。
平安等了會兒沒等到回答,只得上手拉了下周晉的僧衣寬袖,道:「大少爺,您跟小的說一說吧!除了在寺里您打坐,其餘時間小的都是和您在一塊兒的,小的怎麼不知道您和三小姐什麼時候有過接觸啊?」
離了那處長廊,周晉就把沈蘭茵忘了。
或者可以這麼說,在長廊邊沿站著的時候,他問過沈蘭茵的丫鬟去向並得到答案后,他就已經一心念經什麼都不再想了。
但此刻平安兩次提起沈蘭茵,他忘掉的景象卻突兀的一下子蹦了出來。
是什麼景象呢?
少女因衣裳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單薄纖細的背影被衣裳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是好看,雖然他是第一次看,但那種覺得好看的感覺是本能的。
可這本能,卻不是他應該有的。
再次想起,周晉心中有些懊惱,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平安,你是不是太閑了?」
平安是打小伺候周晉的,周晉出生不過十日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了俗家弟子,當時只有四歲的平安作為下人,也跟著一起被送去了。兩人一起在法原寺長大,說是主僕,但在那樣一個尊卑界限不明顯的地方,兩人更像是俗家師兄弟。畢竟同吃同住同跟一個師傅學武念經,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平安對周晉有太多敬畏懼怕也不可能。
因此哪怕他知道周晉不想回答他,他也不怕惹惱周晉:「大少爺,您就告訴小的吧,小的真是太好奇了,您若是不說,今兒晚上小的只怕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是嗎?」周晉淡淡道:「那正好,你最近有些懶怠了,今晚上睡不著,就抄一夜經書,好好反省反省。」
「大少爺!」平安誇張的叫了起來。
周晉停腳看向他,聲音略沉了下去:「平安。」
若是在法原寺,就算周晉這般,平安也不會多害怕。但今兒是在侯府,還是在周老夫人的院門口,想到周老夫人每次私下裡的敲打叮囑,平安心中一凜,再不敢吭聲了。
大少爺性子好,但畢竟是主子,他不能太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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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茜到宜安堂的時候,除了沈蘭茵,正房裡大房應該來請安的人已經全都到齊了。
安平侯除了有江氏這個繼室外,另外還有七房妾室。
七房妾室年紀跨度很大,兩個最早跟他的通房丫鬟抬的妾室一個三十五一個三十七,比安平侯都還大。而兩個最小也是這兩年陸續跟他的,一個十八一個只有十七,比大小姐周瓊還要小。不過這麼多妾室,不管是鮮嫩的還是已經「老了」的舊人,獨獨費姨娘一人生有孩子。
且還是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費姨娘的受寵程度,也可以看出費姨娘自身的手段有多高明。
因此周茜進了宜安堂的上房,沒先去給江氏請安,而是任性的先走到費姨娘跟前,氣鼓鼓的喊了聲:「姨娘!」
費姨娘雖有一子一女,但她最疼的卻是周茜這個女兒,除了周茜是小的那個外,也因為兒子周勇幼時貪玩不慎傷了腳,是個跛子,不出意外,算是絕了繼承侯府的機會。費姨娘雖然心疼,但內心深處卻也有些怨,若是周勇不貪玩好好的,那她做侯府老太君的機會並不小。
因著偏疼周茜,明知她此時的行為不合規矩,但還是拉了周茜的手半抱著安撫了下,這才低聲道:「怎麼了茜姐兒?」
屋子裡這麼多人呢,周茜搖頭道:「沒什麼!」
那就是不能在這裡說了。
費姨娘輕輕捏了下她的手,道:「既是沒什麼,就快些去見過夫人,不許沒規矩。」
哼,一個二嫁的破落商戶女,跟她講規矩她懂嗎?
周茜撅撅嘴,但在外她向來最聽費姨娘的,因此雖不情願,但還是老老實實上前給江氏行了禮,口中道著:「女兒見過母親。」
江氏是二嫁,女兒沈蘭茵十四歲,有個這麼大的女兒,她的年紀在安平侯的女人中也算得上「老」了。但今兒她穿一身簡簡單單的白底妝花褙子,通身上下就頭上一枝金釵手腕上一對兒玉鐲,就這麼簡單到算不上打扮的打扮,在安平侯的一眾女人中,卻是最亮眼的。
哪怕最年輕的那兩個一個十七一個十八的妾室,雖單看也算得上美,但跟她一比,卻好似開在路邊的小野花遇到了名貴珍品般,徹底不夠看了。
江氏嫁給安平侯不為情愛不為權勢,因此對於安平侯的其他女人和子女,她自然不會故意為難。因此半點不介意周茜進門后的失禮,只笑道:「茜姐兒不必多禮。」又道:「天兒冷了,你一路走來外頭寒,去偏廳喝碗銀耳羹暖暖,你大姐姐也在。」
呵,收買人心!
不愧是商戶女出身。
周茜心下輕視,人也沒動,在屋裡環視一圈,最後道:「三姐姐呢?」說著故意頓了頓,「都這個時辰了,母親,三姐姐不會還沒來吧?」
江氏也有些奇怪,這一個半月來,蘭茵可一次都沒遲到過。
想著這些,江氏心底有些愧疚,女兒長到十四歲,從前哪有什麼要早起請安的規矩。如今跟著她進了侯府,卻不得不守規矩的一大早就起床過來請安,女兒本是個貪睡的,可這一個半月卻一聲抱怨都沒有,江氏想起來就心疼。
「夫人,三小姐竟還沒來嗎?」周茜開了口,費姨娘自然要幫一把女兒。
江氏回神,因著知道就算她不想為難別人,但因她佔了侯夫人的位置別人也是要為難她的,因此只能打起精神為女兒開脫:「蘭茵早早就來過了,只後來說是要回去取什麼東西,我想著應該也快取回來了吧!」
撒謊!
周茜和費姨娘同時在心裡想到。
但現在沈蘭茵沒來,她們也沒證據直接拆穿。
因此費姨娘便問:「三小姐回去拿什麼了?」
江氏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見江氏這般,周茜知道暫時是討不到好了,便氣鼓鼓去了一邊的偏廳。
偏廳里侯府大小姐周瓊一碗銀耳羹已經快喝完了。
「大姐姐。」周茜敢欺負沈蘭茵,但見了周瓊,卻是老老實實過來叫了人。
周瓊眼皮子撩了撩,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她身後的大丫鬟翠縷恭恭敬敬給周茜行了禮,口中道:「四小姐。」
四小姐!!
周茜的逆鱗再次被挑起,只因叫她的是周瓊的大丫鬟,她再有滔天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憋住。不過到底年歲小,雖嘴上沒說什麼,但臉上卻滿是怒意。
周瓊見了,放下已經喝完銀耳羹的碗,道:「四妹妹,你得習慣。」
習慣習慣,我憑什麼習慣?
我不想習慣!
周茜氣道:「大姐姐,難不成你也向著那狐媚……」
不等她說完,周瓊已經輕輕拍了下桌案,冷聲道:「四妹妹,慎言!」
周茜又氣又委屈,眼睛一下就紅了:「大姐姐,連你也幫著她欺負我。」
「據我所知,受欺負的一直是她。」周瓊語氣淡淡,拆穿了周茜的謊言。
「我哪有欺負她?她搶了我的身份,她害我從三小姐變成了四小姐,我還不能不高興了?」周茜眼淚真下來了,「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麼笑話我的嗎?笑話我堂堂侯府千金,卻被一個窮酸秀才的女兒搶了身份!我現在壓根都不敢出門,就怕被人笑話!」
對於周茜從三小姐變成四小姐,侯府的長輩並沒有放在心上,左右不都還是自家孩子嗎?但是周瓊將心比心的說,要是沈蘭茵搶走的是她的大小姐身份,她也會不高興。
因此饒是一慣不喜歡周茜,她也還是安慰了句:「時間長了就好了。」
好什麼好啊!
周茜哭道:「她出身市井,規矩禮儀樣樣不懂,在家裡還好,出門要是鬧了錯,旁人只說是侯府三小姐,除了一些知道咱們家情況的,不然都還以為三小姐是我呢,我憑什麼給她背黑鍋?還有啊,以前我們只要巳時去給祖母請安就好,現在她娘進了門,我們日日辰時就要過來,除了過年,我們什麼時候卯時起過床的?」說到這裡,她朝偏廳的門口看了眼,聲音一下子變低了:「還有啊大姐姐,她娘進了府,對於我是沒多大影響,但你就沒想過大哥哥嗎?她娘雖然出身低,但現在畢竟是侯夫人了,以後若是再生個兒子,那就是侯府的嫡子。大哥哥一直說要出家不肯繼承世子之位,若是那女人給她的兒子爭一爭,說不定爹就會放棄大哥哥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世子了!」
看著周茜一副很是關切著急的模樣,周瓊輕輕笑了笑。
除了要更早起床她覺得有些不喜歡外,其餘的,她還真不在意多個繼母。畢竟她娘已經沒了十六年,這十六年裡沒人占她娘的位置,她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世子之位。
周瓊是真覺得她這個庶妹可笑,江氏都這把年紀了,能不能生還不好說,就算真的能生,一個小奶娃而已,拿什麼跟她弟弟爭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爹真的昏了頭,還有祖母在呢,還有外祖家在呢。
為了攛掇她對付沈蘭茵,四妹妹可真是,拿她當傻瓜待了。
因此周瓊只看著下人端過來的熱乎銀耳羹,笑道:「四妹妹,快喝銀耳羹吧,是母親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你別辜負了母親的好意。」
「你!!」周茜鼻子都要氣歪了,她這大姐姐是個傻的嗎,竟是聽不懂她的話?
周瓊已經起身,帶上翠縷往外走了。
周茜本就沒心思喝什麼勞什子銀耳羹,再加上正在氣怒中,便也直接跟了出去。
而這一出去,就看見了剛剛到,才站穩腳的沈蘭茵。
「母親。」進了侯府,沈蘭茵跟周瓊周茜一樣,也都改口叫了母親。
看見親生女兒,江氏臉上的笑更柔和了。
只還不等她開口,周茜就氣沖沖道:「三姐姐,你怎麼現在才來?剛剛母親說你是回去取東西了,東西取來了嗎?是什麼東西,也拿出來叫我們看看!」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挑事了。
她嫁進侯府,是為了尋求安平侯的庇護,可不是為了叫她的女兒被欺負的!
江氏面上的笑一收,就要朝費姨娘發難。
沈蘭茵卻先一步開口了:「是給祖母抄的經書。」
還真有東西?
周茜不信,快步走上前,就看到沈蘭茵手裡的確握有一卷手抄佛經。
被撞成那樣回去還有心思拿佛經?
再說,是真的佛經嗎?別是為了應付,故意隨便拿個東西來冒充的吧?
周茜想著,伸手就要去奪。
「茜姐兒!」江氏再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那是蘭茵給你祖母抄的佛經,待會兒就要送過去,你還是莫要碰了。」
我為什麼不能碰?
你說不能碰,我還偏要碰了!
周茜只當沒聽見,手猛地一下抓住了佛經一角。
若是江氏沒開口,沈蘭茵就任由她看了,左右佛經是真的,周茜也沒那個膽子在眾人面前把佛經撕毀。但江氏開口了,她總不能拖她娘的後腿。
因此沈蘭茵手上用力,猛地往後一抽。
周茜是嬌生慣養的侯府小姐,哪有什麼力氣,又沒防備,這般被沈蘭茵的力氣一帶,整個人就踉蹌著朝前摔了個大馬趴。竟是將害沈蘭茵摔的那一跤,結結實實又收回來了,且還摔在眾人面前,也摔得更狠。
「茜姐兒!」費姨娘一聲尖叫,失態的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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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是個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