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北形勢總論
第五篇
日俄戰爭
第一章
東北形勢總論
甚矣哉,近世西力東漸之局之可畏也。雖以亞洲東北,素與世界風雲隔絕之地,而亦遂無一片乾淨土也。
所謂亞洲東北之地者何也?曰:我國之關東三省,及割界俄國之阿穆爾、東海濱兩省,及朝鮮、日本是也。此一區域也:其在大陸,則西以內興安嶺與蒙古為界,西北以雅布諾威、斯塔諾威與西伯利亞為界,與沙磧不毛及窮朔苦寒之地,截然劃分。然其地氣候,亦頗偏於寒;又山嶺崎嶇,交通不便;其附近文明繁盛之鄉,厥惟中國內地;而自此區入中國內地,惟山海關一道,自昔通行;其自黑、吉經蒙古東部入內地之道,雖平坦,然為游牧種人所荐居,由之者不多也《魏書·勿吉傳》:使者乙力支,溯難河西上;至太沵河,南出陸行;度洛孤水,從契丹西界達和龍,即此道也。難河,今松花江、洮兒河間之嫩江。太沵河,即洮兒河。洛孤水,今老哈河。和龍,今朝陽也。職是故,此區之人,遂不獲多與中原之文化相接觸;而我國對此區域,亦有鞭長莫及之勢焉。此區域之近海者,有三大半島及五大島,然堪察加及庫頁,北土,亦偏於北。朝鮮,日本,雖因海道之往來,與我接觸較易,然在遠洋交通未發達之世,航行大海,究與航行河川及沿岸不同。故其與我之關係雖較多,究亦不能十分親密也。
明思宗崇禎十六年(1643),俄人始逾外興安嶺而南,自黑龍江入海。旋築雅克薩順治七年(1650)及尼布楚順治十年(1653),屢侵滿洲。清聖祖既定三藩,舉兵征之。是時俄人在東方之勢力,尚極微薄,乃介荷蘭與我議和,聖祖許之,於是有康熙二十八年(1689)尼布楚之約。舉外興安嶺以南之地,悉歸之我俄人之據雅克薩也,復於其河口築阿勒巴金城。遂順流東進,過松花江口,至烏蘇里江口,建哈巴羅甫喀。烏蘇里江口之部落,有乞援於寧古塔者,寧古塔都統,以兵至黑龍江岸,攻俄塞,為俄將喀巴羅所敗。喀巴羅恐清兵再至,乃棄哈巴羅甫喀,而築布拉郭威什臣斯克,使斯特巴諾守之。順治十五年(1658),寧古塔都統沙爾瑚達與戰於松花江、呼爾哈河之間,斯特巴諾敗死,殘眾走尼布楚及雅庫次克。波蘭人智爾尼哥斯克者,以罪竄西伯利亞。康熙四年(1665),募兵,復占阿勒巴金。二十四年(1685),聖祖乃命都統彭春,以水軍5000,陸軍1萬攻克之。毀其城。俄將圖爾伯青復據其地。明年,璦琿將軍薩布素,以兵8000圍之。垂克,而俄帝大彼得介荷蘭與中國議和。請先釋雅克薩之圍,聖祖許之,兵乃解,此清俄戰事之大略也。然俄人侵略之心,未嘗以此而遂已也。迨尼古拉一世立,多放犯罪貴族於西伯利亞,而恢復黑龍江之議遂盛尼古拉一世,立於道光五年(1825)。尼布楚條約之成,俄人以為出於迫脅。因我國是時,盛陳兵衛,以為使臣之援助也。道光二十七年(1847),尼古拉一世以穆拉維約夫為東部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以為開發西伯利亞,必借黑龍江。命一中將航行,始知庫頁之為島。俄人前此,誤以庫頁為半島,則欲入黑龍江,必航鄂霍次克海;而鄂霍次克海冰期甚長,頗覺不便;至是則有韃靼海峽可航,黑龍江之價值大增。侵略之心益亟。始築尼科來伊佛斯克,佔德喀斯勒灣。遂南下據庫頁島。咸豐四年(1854),英、法助土,與俄開戰。穆拉維約夫借口防英、法,多自黑龍江運兵械。中國不能阻。明年,尼古拉一世卒,亞歷山大二世立。畀穆拉維約夫以與我劃界全權。會我廣東人民與英齟齬,燒英、法商館。英兵陷廣州。旋與法俱遣使北上。俄、美二國,亦遣使與偕。至上海,致書中國政府,求改訂商約。中政府以英、法、美事委兩廣總督,以俄事委黑龍江將軍。穆拉維約夫乘機,屬俄使布恬廷,停止交涉。而自與黑龍江將軍奕山相會。乘我內憂外患之交迫,以開戰相恐嚇。遂於咸豐八年(1858),定條約於璦琿。割黑龍江以北,而以烏蘇里江以東,為兩國共管之地。十年(1860),復以英、法聯軍入京之故,俄使伊格那提也夫,周旋於恭親王及英、法二使之間。事平,自以為功。復定約於北京,盡割烏蘇里江以東。而俄人自明以來,侵略黑龍江之志遂矣。
黑龍江以北廣大之土地割矣!海參崴建為軍港矣!是俄人之東略,不徒奄有西伯利亞廣大之平原,且可控制鄂霍次克海及日本海,以南下太平洋也。亞洲之東北,其將遂為白人之世界乎?未也。西力之東漸,本海厚而陸薄;新機之啟發,亦島國易而大陸難。故俄定北京條約,未及十年,而日本明治天皇立同治七年(1868),維新之治成焉。維新之治既成,則必求擴充其勢力於外。日本而求擴充勢力於外,則朝鮮其首沖,而東三省其次沖也。於是日本與朝鮮之交涉起,寖至釀成中日之戰,而日俄之交涉起焉。
西人之至朝鮮,亦在明末。朝鮮人惡其教,而頗喜其學湯若望為中國所定曆法,朝鮮亦行之。哲宗時,見英、法軍陷我京城,俄人割我黑龍江以北之地,乃大懼,而閉關之志始堅。日本自豐臣秀吉之亡,久與朝鮮通好。朝鮮既主閉關,見日本與西人往來,畏而惡之,遂絕。明治既維新,使對馬守宗重正往修好日本將軍執政時,與朝鮮交涉,本委對馬守宗氏。朝鮮以其國書自稱皇帝,拒之。自是屢遣使往,皆不得志時朝鮮大院君以日本與西人交通,目為禽獸,定法:與日人交接者死。日本西鄉隆盛等因唱征韓之論。卒以國力未充,不果。而隆盛一派由此怨望,遂釀成西南之亂。而俄艦又至元山津求通商。是時執朝鮮國政者,則李太皇之父大院君是應也。素主排外,而力不能拒。或謂「俄近法遠,不如聯法以拒俄」。大院君韙之。使至中國,招向所逐法教士還。已復中變,殺之。朝鮮自純祖以降三世,政權皆操於外戚金氏之手。及哲宗崩,憲宗之母趙氏,乃定策立李太皇,而使大院君協贊大政朝鮮第二十二代主曰正祖。正祖殂,子純祖立。年幼,太后金氏臨朝。純祖長而多疾。末年,子旲攝國政。純祖殂,旲前卒。旲子憲宗立。金后仍臨朝。憲宗無子,金后定策。立哲宗。哲宗亦無子。旲妃趙氏,欲立李太皇。朝鮮稱國王之父曰大院君。金氏謂朝鮮有國以來,大院君無生存者。今昰應猶在,不可。旲妃不聽,卒立之。而畀是應以協贊大政之名。蓋以奪金氏權也。大院君性剛愎。既執朝權,專恣自用。趙氏又惡之。李太皇性愚懦,而其妃閔氏,通書史,明治理,亦欲攬政權。其兄升鎬等,亦相與擠大院君。大院君孤立。乃於同治十二年(1873)辭職。於是閔妃代執政權,稍變閉關之策。李鴻章者,以聯甲制乙為外交長策者也。知閉關之終不可久,亦詔書朝鮮太師李裕元,勸其與各國結約,俾互相牽制。於是光緒元年(1875),日本軍艦過江華島,守兵炮擊之。日人使問罪,朝鮮乃與日本立約通好。美、德、英、俄、意、法、奧繼之,而朝鮮與世界相見之局成矣。初大院君之殺法教士也,法人以詰我。我以「向不干預朝鮮內政」答之。后美商航大同江,船人為朝鮮所殺。美人亦以詰我。我答之如答法。日本聞之,乃於同治十一年(1872),使副島種臣來聘。且問:「貴國總署告美使之言確乎?」我應之曰:「然。」及是,與朝鮮訂約,遂申明:「朝鮮為獨立自主之邦。與日本往來,禮皆平等。」始不以朝鮮為我藩屬矣。朝鮮既與各國立約,新進之士,頗有欲效日本變法自強者。乃聘日人以練兵。光緒九年(1883),被裁之兵作亂,奉大院君為主,襲日本使館,殺所聘中將崛本禮造。閔妃走忠州,密使求救於我。李鴻章使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廣東水師提督吳長慶代平其亂。長慶遂留駐朝鮮。又派袁世凱總理朝鮮通商、交涉事宜。於是閔妃及在朝諸臣頗倚我。新進之士惡之。遂有所謂獨立黨者,欲倚日本。十年(1884),獨立黨作亂。日本公使竹添進一郎,稱奉朝鮮王命,以兵入衛王宮。閔妃走吳長慶軍,王從之,長慶平其亂。曰公使焚使館走仁川,謂我兵炮擊其使館。明年,使伊藤博文來,與李鴻章定約天津。約「兩國皆撤兵。嗣後如欲派兵,必彼此相照會」。中日在朝鮮,始立於平等地位矣。迨二十年(1894),朝鮮有東學黨之亂,乞援於我。我國派兵往援。未至,亂已平。日本亦派兵往。我要日俱撤兵。日人不可,而要我共改革朝鮮內政,我國亦不許,遂至開戰。我師敗績,償款二萬萬,割遼東、台灣、澎湖以和。俄人合德、法兩國,起而干涉。而日俄之衝突於是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