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神仙家

第五節 神仙家

第五節神仙家

秦、漢間之方士,世率目為神仙家,其實非也。方士之流甚雜,神仙家特其一耳。

神仙之說,蓋睹燕、齊海上蜃氣,以為人可不死,其所信之理雖偽,其所睹之象則真,已見《先秦史》第十五章第三節。其初意本欲自求不死,非欲以誑惑人,故其求不死之方,亦非盡虛幻,而與醫學關係極密。《漢書·藝文志》,神仙與醫經、經方、房中並列,職是故也。案人當疏食之世,所食之物極多,其養人盡有勝於穀類者。安於疏食之民,其進化必遲,其與外間之往來必少。與外間往來少,則少傳染病;進化遲則其社會之組織安和,其人俯仰寬閑,優遊自得,且無淫樂之事以戕其生;自易至於老壽。文明之人,遂有從而慕效之者。留侯學道引不食谷,魏武帝習啖野葛,《三國志·本紀注》引《博物志》。甘始能餌茯苓,《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典略》。是其事。《三國志·華佗傳》:樊阿從佗求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葉青黏散。漆葉屑一升,青黏屑十四兩,以是為率。言久服去三蟲,利五藏,輕體,使人頭不白。阿從其言,壽百餘歲。《注》引《佗別傳》曰:「青黏者,一名地節,一名黃芝,主理五藏,益精氣。本出於迷入山者見仙人服之以告佗。」所謂仙人,蓋山居之民,此服餌之法得之疏食之民之明證也。又古人不明物理,以為人食某物,則其體浸與某物同。《抱朴子·對俗篇》云:「金玉在於九竅,則死人為之不朽;鹽滷沾於肌髓,則脯臘為之不爛;況以宜身益氣之物,納之於己乎?」是其說也。於是服餌之外,更信金丹矣。《封禪書》言漢武帝信李少君說,事化丹砂諸藥劑為黃金;桓譚言光武窮折方士黃白之術;衛覬言漢武欲得雲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鹽鐵論·散不足篇》述方士之說,謂仙人食金、飲珠,然後壽與天地長久是其事。其反而求之於身者,則為導引之術。《華佗傳》載佗語吳普以五禽之戲。《後漢書·方術傳》言王真能為胎食、胎息是也。案莊子已有熊經、鳥申之言。《典論》言甘始來,眾人無不鴟視狼顧。《後漢書·方術傳注》曰:熊經,若熊之攀枝自縣也,此即今《八段錦》中之兩手托天理三焦也。又曰:鴟顧,身不動而回顧也,此即其五勞七傷望后瞧也。《注》又引《佗別傳》,言魏明帝呼吳普使為禽戲,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則即其兩手攀足固腎要也。又引《漢武內傳》曰:王真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漱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則即今所謂吞津及河車般運之術耳。故知導引之法,初無甚怪誕也。講導引之術者,必求清心寡欲。

故王吉諫昌邑王遊獵曰:「俯仰屈伸以利形,進退步虛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通神。」仲長統《卜居論》亦曰:「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彷彿」也。又古人以為生人之質,於人身必有裨益,欲攝取之以自補,其術乃流為房中。《史記·張丞相列傳》言其妻妾以百數,嘗孕者不復幸。《漢書·王莽傳》言莽日與方士涿郡昭君等於後宮考驗方術,縱淫樂是其事。其後左慈、冷壽光、甘始、東郭延年,並通房中之術,見《後漢書·方術傳》及《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典論》。綜是觀之,神仙家之所求,雖雲虛誣,而其所以求之者,則仍各有其理,不能謂其意存誑惑也。所以浸至於誑惑人者,則緣其與巫術相雜。其由來亦甚早。《封禪書》言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子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形解銷化即屍解。《集解》引服虔。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似其徒以此自解。然《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典論》,言北海王和平好道術,自以當仙。濟南孫邕少事之。從至京師。會和平病死。邕因葬之東陶。有書百餘卷,葯數囊,悉以送之。后弟子夏榮言其屍解。邕至今恨不取其寶書、仙藥。則世固有深信是說者。案公孫卿言黃帝鑄鼎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則其始本謂肉身可以飛升。其後知其終不可致,而於理亦不可通,而又不勝其不死之欲,遂折而為是說耳,其意亦非必以是誑惑人也。然既雲形解銷化,即已近於鬼神,於是祠祭之事繁興,與巫術互相結合,而其事遂不可究詰矣。《封禪書》言少翁以鬼神方見上。漢武。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李少君以祠灶方見上,蓋亦其倫。若亳人繆忌,越人勇之,及神君、上郡巫等,則純乎其為巫術矣。神仙家雖誕妄,然亦時有小術,如漢武使欒大驗小方,斗棋,棋自相觸擊是。《索隱》引顧氏:案《淮南·萬畢術》云:取雞血磨針鐵搗和慈石棋頭置局上,自相抵擊也。盧生言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陳思王《辨道論》言魏武遇甘始等,奉不過於員吏,賞不加於無功,始等亦不敢為虛誕之言;《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則知能善御之,亦無大害,特漢武昏惑,故李少君、欒大之徒得以乘之耳。然即非淫侈之主,亦有信之者。元帝恭儉之主也,而谷永言初元中有天淵、玉女、巨鹿神人、陽侯師張宗之奸。見《漢書·郊祀志》,《注》:陽侯,江仁也。元帝時坐使家丞上印綬隨宗學仙免官。案事見《景武昭宣元功臣表》永先四年(前40),雲還印符隨方士。新莽,有為之君也,而《漢書·郊祀志》言其篡位二年,興神仙事。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台於宮中,台成萬金。作樂其上。順風作液湯。又種五梁禾於殿中,各順色置其方面,先煮鶴髓、毒冒、犀、玉二十餘物漬種,計粟斛成一金,言此黃帝谷仙之術也。以樂為黃門郎令主之。莽遂崇鬼神淫祀。至其末年,白天、地、六宗以下至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餘種,后不能備,乃以雞當鶩雁,犬當麋鹿。數下詔自以為當仙雲。亦且不必人主。劉向大儒也,而獻淮南枕中鴻寶苑秘之方,令尚方鑄作不驗坐論。亦見《郊祀志》。張楷隱者也,乃自謂能作五里霧,至與裴優牽涉系獄。《後漢書·張霸傳》。求如虞翻等之卓然不惑者蓋寡,則以其時其說方盛,眾人之心,有以互相熏染,而其術亦時有小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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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秦漢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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