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風明月苦相思
我向小花園走去,手上拿著先前看的佛經,路過皓月的住處,正想進去看看她,就見皓月小心地走了出來。我覺得蹊蹺,忙藏在一棵樹后,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心裡不由沉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跟在她身後。
穿過了南北的宮道來到御花園,皓月一路走著沒有回頭,直到離棲鳳台極近的地方,她停了下來,站在一棵柳樹下,如痴如醉地看著前面不遠金碧輝煌的棲鳳台。
我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裡有幾個人影晃動。只見一個金黃的身影時隱時現,皓月的目光就追逐著那抹金黃。
我從自己站的地方看著皓月纖長的身形,嬌好的面容,還有我熟知的善解人意的脾性。她絕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再加上從小陪我一起學習詩書禮儀琴棋書畫,自然耳濡目染許多,再加上她本身聰穎過人,如此才情倒也能與那些官宦家的小姐相比。
那抹金黃的身影出現在了棲鳳台的白玉欄杆邊,皓月的眼神變得有些熾烈。我看見他的目光無意識地瞥到樹下的皓月,回頭不知和誰說著什麼。
我心裡亂了一下,就看見遠遠的一隊侍衛過來,直向皓月的方向而去。我正想上前拉皓月,可是她自己已經發現了,一貓身跑開。
我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園的樹木花叢中,看著那隊侍衛跑過,嘆了口氣,慢慢向坤寧宮走去。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辦?
這樣子皓月是真的喜歡上了他,可是為了什麼呢?僅一面之緣?我大婚那天,皓月說她沒有看見皇帝的樣子,她一聽見門開就慌忙跪了下去,一直不敢抬頭直到彰軒帝出去。那麼,那日的晚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路想著就回到了坤寧宮,最後決定還是看皓月會有什麼動作。我沒有去她的那間屋子看她,而是徑直回了我的寢殿。
蕙菊正在收拾,見我進去忙停下手上的活計,「娘娘您回來了。」
我的目光落到她手上,是我的那件舞衣。
蕙菊發現我的目光,笑著解釋說:「娘娘,今晨這衣服幹了,奴婢收的時候發現下擺破了,可沒有這種絲線,奴婢便做主,就用很像的白絲補了,只是因為顏色有差,於是綉了朵芙蓉遮掩,娘娘您看看。」
說罷抖開。我細細地看著摸著,還真看不出補過的痕迹。心中歡快起來,微笑著說:「蕙菊你的手真巧。看來我得好好賞你了。」
蕙菊慌忙跪下,「娘娘,這個是奴才該做的,奴才不要賞啊。」
我被她嚇了一跳,怎麼就下跪了呢,連忙扶起她,「是要賞的,這衣服對我很重要。」我拉了她的手,「我雖說是皇后,可是有名無實,也沒有什麼好東西。」
說完,我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白玉搓金鐲,「這個你收下,就算本宮謝你的。」
蕙菊推著不願收下,我裝做不高興的樣子唬她,她才小心地接過,眼角紅紅的,很是感激。
我見她收好在自己袖中,便笑著說:「我想一個人看看書,你下去吧。」
近晚膳時,皓月來到我的寢殿。我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在她行過禮之後,我放下手中的書,如往常一樣笑著問:「可休息好了?還累的話就再給你一天假。」
皓月笑著上前幫我把書歸置了,「小姐這不是取笑皓月么,今個兒本不該休息的,怎麼還能再要時間。」
我起身,在她的服侍下穿上百蝶穿花的淺紫色緞袍。在她給我梳頭時從鏡中看去,她的神情如往常一般。我心裡在想:是否該幫她?
「小姐,好了,您看看怎麼樣?」
聽到皓月的聲音我才回過神,匆匆朝鏡中看去,是一個墮馬髻,配著一支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步搖髮釵,簡單卻不失華貴。
我笑望著皓月,「就是用個晚膳,何必這樣打扮呢?」
皓月笑而不語,神秘地拉我向西暖閣走去。一路上她都神秘地笑著,我越發狐疑起來。
直到了西暖閣,甫一進門就看見大哥站在花梨木大桌旁,我驚得一手抓緊胸前的衣襟,眼淚掉了下來。
皓月回頭正笑著要說什麼,看見我的眼淚便慌了神,「小姐,小姐,您別哭啊。」
我用手絹擦著眼角,露出燦爛的笑,心裡開心極了。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大哥走到我面前,撩衣服下跪。
我忙去扶,「大哥,沒有外人,這禮就不必了。」說完,拉著大哥坐到了桌邊。
「大哥今日進宮怎麼沒有人通報?」我抬頭看著站在後面的太監宮女,又看著大哥。
大哥笑了,「想來應該是有通報的,不過是皓月這丫頭給攔了不讓報給你,說是要給你個驚喜。」
我扭頭看向皓月,「你這丫頭……」
皓月看著我,含笑不語。
「大哥可在此用晚膳?」
「只能待一刻,今夜皇上設宴為裕王送行呢。文武百官都去。前幾日皇上為我設宴,你病了沒有來,今日皇上就許我過來看看你。」
我點點頭,問了大哥一些家裡的情況,知道了父親母親都很好;三哥也從江南來了信,說一切順利;二哥在西北鎮守,過得也很好。
我聽大哥講著,心裡感到陣陣溫暖。一切都好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看了看外面的天,問身後的小福子,「幾時了?」
小福子恭敬地答道:「回大人,酉時三刻了。」
大哥連忙站起來,「小妹,我該走了,晚宴是戌時開始。」
我送大哥到坤寧宮門口,戀戀不捨地看著他,「大哥,一定要照顧好爹娘,我在這深宮……」
有些哽咽,又深吸一口氣,「我在這皇宮裡盡不了什麼孝道,還望大哥……」
話沒有說完,大哥打斷了我的話,「爹娘有我們照顧,小妹自可放心。你自己在這皇宮中,才更需處處謹慎小心。」
我點點頭,「大哥,時候不早了,快去吧,別誤了時間。」
大哥急走而去。我看著他的身影遠去,才慢慢扶著皓月的手回了內殿。
坐在膳桌前,心思卻隨著大哥去了那晚宴。他和他都在,把酒言歡,還有朝中重臣,我能想象那場面的盛大。也許,還有幾個得寵妃子陪伴聖駕左右,裕王身邊應是沒有什麼人的……
「小姐,用膳了。」皓月將一隻白玉碗放在我面前,裡面是香氣撲鼻的鯽魚湯,濃濃的白色還散著熱氣。
「這是今天新來的鯽魚,我就熬了湯。小姐您病剛好,喝這個是最好的了。您快嘗嘗。」皓月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喝了一口,果然鮮嫩無比,讚許地點點頭。
皓月見我喜歡也笑了,夾其他菜肴給我,說著食材是什麼。
用罷晚膳,我回到寢殿,向窗外望去,月亮正圓。皎皎月色灑在殿前空地上,一片銀白。
皓月端著茶進來,看我若有所思地趴坐在窗前,放下茶,輕聲喚道:「小姐,您用茶。」
我坐直回來,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味道十分獨特,是我不曾喝到過的,「這個是什麼茶?」
「就是小姐先前拿給我保管的那個,我怕放得陳了就可惜了,就沖泡了一杯給小姐品嘗。」
我點點頭,拿過茶壺在另一個空杯中斟滿,遞與皓月,「好茶,你也嘗嘗。」
「真是不錯呢,小姐。這個是?」皓月喝完問道。
「這叫雪絨茶,是蜀地特產,極其少有呢。」
「那我可要好好保管著了,別被他們當普通茶給拿去喝了。」
我看著她可愛的神情,「你那兒的東西他們還敢隨便拿么?」
皓月笑了,不說話。
我一邊喝著一邊翻之前讀的書,皓月站在一旁不似平時和我閑談些什麼,只是靜默。我也沒有說話,仔細地看書。
過了許久,我合上書遞給皓月,「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下去休息吧,今夜是紫櫻和小喜子當值吧?」
皓月應著將書收好,撤下茶具,走到門口卻猶疑著不肯離去,我看著她等她說話。
皓月手緊抓著托盤邊,心裡似在掙扎,終於還是開口了,「小姐,裕王爺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我低下頭,「我知道。」
「小姐,」皓月遲疑了一下,「今日我去了御花園碰巧遇到了他。裕王說他想再見您一面。」
我猛地抬頭,「什麼?」
皓月嚇了一跳,「裕王托我告訴您,他想在走之前再見您一面。」
我定定地看著她,「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上午。」皓月小心地說。
「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小姐,進宮前老爺讓我好好照顧您,有必要一定要先保全您。皓月看您對裕王不一般,心裡害怕,就沒有敢說。」
我無力地笑著,「是啊,可是你的小姐我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進宮,該做什麼的。」
我說著眼角濕潤了,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不好?我知道不好,可是……」
我沒有說下去,因為我自己也不敢面對。
皓月見我這樣,有些慌了,「小姐,那明日您可要去見么?」
「不可能了,明日一早他就要走了,皇上也定是會送的。根本不可能了。你下去吧。」
皓月在門口站了一下,似想說什麼,但是還是離開了。
我靠在錦繡大枕上,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如果這次我能如願凱旋,想奏請皇上將你賜予我為正妃……」腦海中浮現他的身影,心裡起伏不定。
我坐在床邊,紫櫻端著洗漱物件進來向我施禮,我才意識到已經獨自坐了很久了。侍候我更衣洗漱完,紫櫻端著東西正要出去,我喚住了她,「他們都睡了么?」
「蕙菊姑娘和玉梅姑娘正在小廚房裡準備明早的吃食呢。」
「你去叫蕙菊來,今夜你跟她換值吧。」紫櫻領命而去。看她將門關好,我心裡又陷入猶豫難決的狀態。
「娘娘,您叫我。」蕙菊笑盈盈地走進來。
我從床上坐起,蕙菊取來短披肩搭在我的肩頭,我伸手攏了攏,看著她,「每日宮門幾時開?」
「卯時就開了。」
我咬咬嘴唇,直直地看著她又問:「那麼,如果我明日一早想出宮一趟,可有辦法?」
蕙菊吃驚地看著我,「娘娘,這……」
我拉過她的手,「明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辦。」
蕙菊不說話了,皺著眉頭沉思片刻,又抬頭看我,「不能找別人去幫娘娘辦么?皓月姑娘呢?她是您的貼身丫鬟,應是可以的呀。」
「這是一定要我去做的。」
「可是,這出宮非同小可,不是輕易的事啊。」
「辦法是有的,不過得要你幫我。」
「我?我能幫娘娘?」
我鄭重地點點頭,蕙菊不解地看著我。
我微笑著站起身走到蕙菊身旁,拉過她的手,輕聲說道:「你的大哥,不是負責每日清早給宮裡送食材么?」
蕙菊猛地轉頭看我,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但那抹神色一掃而過,鎮定地說:「娘娘,奴才家裡只有我一個孩子,沒有兄長的。」
我細細地瞧著她,她的臉上有一絲慌亂和害怕,儘管她竭力的掩飾。
「蕙菊姑娘也許沒有,但是張鶯還是有兩個哥哥的。」
蕙菊一手捂著嘴,後退了一步,「娘娘,您……」
我微笑著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她。
宮裡的宮女多是下等官吏的女兒。蕙菊本來是我凌府一別莊下人張福的女兒,名叫張鶯。
張福好賭,輸給李參軍一大筆銀錢。李參軍的女兒蕙菊按律到了要進宮做宮女的年紀,李參軍不捨得,便向張福提出讓張鶯頂替蕙菊進宮,以抵消那筆張福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的賭賬。
張鶯有兩個兄長,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夾在中間不得父母疼愛,張福自然還是捨得用女兒來還債,更何況只是讓女兒進宮做個侍女。
也許他並不知道這深宮險惡,也許他知道,不過總比將女兒賣進那齷齪地方要好。張鶯無奈,只得應了父命頂了那蕙菊進宮。本來只是做粗使宮女。我見她眉目清秀、聰明伶俐,便挑了來。當然,之前我已經秘密託人打探清楚了他們各自的來歷。
「娘娘,您怎麼……您怎麼會知道?」蕙菊結巴地說著,顯然是被我嚇壞了。雖然頂替這種情況在宮裡並不少見,可是一旦被發現報上去就是欺君,這麼大的罪名是她張家和李家都擔不起的。
我上前整了整她衣襟上的絹花,撫平上面細小的褶皺,淡然地在她耳邊說:「你忘啦,我可是凌家的小姐啊。」
蕙菊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我含笑看著她,「明日的事,可有辦法?」
蕙菊咬著嘴唇點點頭,「蕙菊不能保證,但是會儘力的。」
我的微笑舒展開,走回床邊坐下,彷彿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說:「不早了,你也歇著去吧。」
蕙菊應著上前幫我整好被子,輕輕放下床幔吹熄蠟燭,我的周圍就變成了一片黑暗。
「蕙菊。」聽著她走到門邊,我輕聲喚到。
「怎麼了娘娘?」蕙菊慌忙走到我床邊,掀開幔帳。
「點一支蠟燭吧,好黑。」我抓著被子,茫然地看著床幔上華貴的刺繡在黑夜中微微顯現的細小脈絡,心裡為明日的事有些緊張。
蕙菊轉身點亮了離床不遠的一根蠟燭,周圍亮起了柔和的光,我的心也平和了一些。
「娘娘,我就在外間,小祿子在門口候著,您有事就叫我們啊。」蕙菊輕聲道。
我點點頭閉上眼睛。
「娘娘,娘娘,該起來了。」朦朧中有人喚我。
我慢慢睜開眼,蕙菊站在床邊。看看窗外的天,還是黑壓壓的一片。恍惚中自己已經在蕙菊的攙扶下起身,看到蕙菊手中的一套男子衣服,我清醒過來,指著那衣服問:「這個現在就換?」
蕙菊點點頭。
我搖頭道:「現在我穿了,怎麼在這皇宮內行走?你去拿身小榮子的衣服給我。這個等見到你哥哥再換。」
蕙菊「哦」了一聲,連忙跑出去取來小榮子的一身太監服幫我換上,大小還好。我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蕙菊將我的頭髮梳成男子的樣式,鏡中先前的那個女子立刻變成了一位眉目清秀的男兒。
蕙菊看著我笑了,「娘娘這麼一扮,要真是出去了,定讓這京城女子著迷呢。」
我回頭裝作要打她的樣子,蕙菊笑著躲開。我站起身看了看,在鏡中又照了照,嗔笑著看著旁邊的蕙菊,「你這貧嘴丫頭。看看怎麼樣,好了我們就走。」
天還沒有亮,不過東方已微微泛白,清晨的風輕柔地吹著,很涼爽,我和蕙菊一前一後走著。我看著前面空無一人的宮道,想起那個夜晚,也是這樣沒有人,只有我和他,也像現在我和蕙菊這樣一前一後走著。
不過那時他高大的身形在我前面,此時我的前面什麼都沒有。我回頭看蕙菊,她正小心地看著周圍,我卻並不擔心這個,因為此時已是太監宮女起床準備伺候主子的時間了,即使是遇上侍衛也有說辭避開。
一路上還好,沒有遇到什麼人。我正好奇怎麼這皇城的守衛如此鬆散時,蕙菊就在叮囑我了。「娘娘,等會兒我跟我大哥說你是和我同殿的太監小福子,家裡出了急事,想偷偷出宮去看一下。」
「嗯,知道了,放心。
御膳房後面的小倉庫就在前面,這裡的宮牆不像東西宮的鮮艷明亮,感覺也就沒有那麼莊嚴。
隔著牆,我能聽見裡面有人聲——在「嘿呦」著搬東西。蕙菊告訴我,食材都是在這裡卸下,然後放進小倉庫去。
進了一個月亮門,就看見有4輛大板車停在一間屋子前,幾個漢子在那裡卸著車上的東西,是一些蔬菜,還有一些雞鴨等。那屋子門口站著一個胖胖的太監,指揮著搬運。
蕙菊讓我躲在月亮門外,自己走了進去。我看見她先跟那個胖太監打了個招呼,之後徑直走向一個穿白短褂的漢子。那漢子見到她,馬上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我知道,他就是蕙菊的大哥了。
蕙菊跟他說著什麼,他的表情嚴肅起來。蕙菊一邊說著,一邊不時朝我在的方向看。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我焦急地問她怎麼樣,她笑著說:「娘娘,跟我大哥說好了,您可以搭他的車,但是要小心,千萬不能被守門侍衛發現。」
我點點頭,「我知道分寸,不會讓你大哥為難的。」
「小兄弟,」蕙菊的大哥走了過來,「這邊馬上就卸完了,你快換衣服,我想辦法擋住劉公公。你待會兒上我的車。」
我看了蕙菊一眼,示意她將她哥哥帶到一邊。蕙菊領會了我的意思,拉著她大哥走到一邊,我聽見她問著家裡的情況,自己迅速把蕙菊之前給我的那件男子衣服套在小榮子的衣服外面。
這是件半舊的深藍色粗布長杉,比較寬大,完全遮蓋住了我裡面穿的太監服。套好后,我整了整帽子走進月亮門。蕙菊的哥哥見狀就去和那胖太監說著什麼,我在蕙菊的幫助下上了她大哥的車,小心地貓在一堆空筐子空籃子後面。
「快點收拾,到時辰了。」那個胖太監喊著,其他的男子開始收拾著回到自己的車上。
蕙菊慌忙塞了什麼東西給我,我沒有看就直接收到衣服里。
「娘娘,」她壓低了聲音,我能感覺到那聲音中的害怕,「您今天可一定要回來啊。」
「放心,我有辦法,一定能回來的。」
一行車慢慢駛出了御膳房倉房所在的小院子,那個胖太監沒有等著最後的車出去,就回到了房子中。看到此,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車子拐進了一條兩面都是高牆的小道上。車內顛簸起來。這條路專供為宮裡運送東西的車輛通行,因此並非鋪就大青磚,且和內宮隔著高高的宮牆。
蕙菊的大哥——張大哥一邊駕車一邊小聲跟我說:「我妹妹平日里多謝你照顧了啊。」
我笑著壓低了聲音,粗著嗓子說:「哪裡的話,是蕙菊姑娘一直照應著我呢。」
張大哥笑起來,不過立刻止了聲音。
我不解地看著他,他說:「這是規矩,我們這些人是下等人,這皇宮是人上人住的地方。我們進宮走的都是這樣的偏道,其實根本見不到什麼人,可是還是不讓說話。」
「宮裡的規矩是很多的,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我沒有說下去,張大哥也不說話了,彼此間都很明白。
就這樣,我們的馬車默默地跟著前面的車走著。
這條小道很長又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我抬頭看到天已經亮起來,心裡盤算著時辰。我要到城東門外三十里去送他,皇上即使送他出城也不會走那麼遠的。
我打開剛才蕙菊塞給我的那個小小的手絹包,是一些碎銀。我心裡誇著她的細心周全,突然,前面豁然開朗起來,應該是要到宮門了。
宮門口站著兩隊全身鎧甲的侍衛,一個個威風凜凜,鎧甲在陽光下有刺眼的光,更顯這皇宮威嚴不可侵犯。
我心跳加速,又蜷了蜷身。
前面的幾輛車都順利地出去了,我們的車是最後一輛。
張大哥和守門的侍衛長很自然地打著招呼,那侍衛長應著他的問好揮手放行。
我長舒一口氣,心裡有些雀躍,沒有想到這麼輕易就能出去。
眼看車馬上就要出宮門了,突然一個聲音喊道:「等等,前面的車停下,停下!」
我看著那個侍衛長跑來,他的鎧甲在陽光下閃著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