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緣再見
明亮的天光越過窗欞,照在側躺著的賀白洲臉上。她的眼睛被這光芒刺激著,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慢慢掙開了眼睛。
醒來的瞬間,賀白洲還有些懵。
但旋即她就清醒了過來,從床上跳下,快步走過去,打開了裡間的門。
一整晚邵沛然都被胃痛折磨著,睡得很不安穩,連帶著賀白洲也被驚醒了好幾次。所以這會兒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要去看她。
然而房門打開,屋子裡卻是一片寂寂。
床上已經沒人了。
賀白洲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外面的房間。昨晚被她放在小沙發旁邊的行李箱,也不見了。
心彷彿從高處迅速墜落,讓她一時生出一種恍惚的失重感來。片刻后,賀白洲才終於認知到這個真相:邵沛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本來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雙方都並不了解。對方就算要走,也沒必要一定要叫醒她打個招呼。——雖然是這麼想,但賀白洲心裡還是難免失落。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走進去。
床上的被褥已經整理過,平平整整地鋪著。其他的地方,對方應該沒有動過。一切都是原樣,好像那個人並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痕迹。
賀白洲在床上坐下來,轉頭的時候,眼角閃過一抹白色。她連忙定睛看去,見床頭柜上放了一張紙條,心頭一跳,連忙伸手抓了過來,低頭細看。
多謝照顧,有緣再見。
邵沛然
加上標點十三個字,賀白洲反覆看了幾遍,心裡感覺有一點被安慰,但是又有種說不出的不滿足。
她呆坐著思量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邵沛然說的是有緣再見,並不是有空聯繫。
賀白洲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昨天獻了那麼半天的殷勤,卻從始至終沒有想起來要對方的聯繫方式。而邵沛然走的時候,似乎也沒想過留下聯繫方式。
所謂「有緣再見」,或許只是一句客氣話。
賀白洲將紙條收起來,換了衣服下樓。她情緒不高,一時半會兒也不想跟別人見面,就打算直接離開。
但到了一樓,正準備去停車場,突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琴聲。
腳步一頓,賀白洲轉頭朝宴會廳那邊走了過去。
走到門口,她就看到了彈琴的人,果然是邵清然。——說起來,這台鋼琴,還是她為了邵清然偶然過來住的時候能彈一下琴才特意準備的。只不過,邵清然每次來去匆匆,真正碰到琴鍵的時間很少。
沒想到,倒是在她新婚第二天,又聽到了這支曲子。
賀白洲沒有進去打擾她,就靠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心裡慢慢安靜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似乎在琴聲中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時她恣意、張揚,無法無天,卻又自由自在。
那曾是賀白洲心裡最深的遺憾,後來她曾無數次回憶,無數次後悔,無數次恨不得回到那一刻去挽回。跟邵清然重逢,再次聽到段旋律時,她曾經失態到落淚。
但那些激蕩過的情緒,已經在時光里漸漸平復,再無波瀾。
賀白洲睜開眼睛,出了一會兒神,思緒不自覺地又跑到了邵沛然身上去。其實對方的做法並沒有什麼問題,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如此,能交心的人才是少數。賀白洲之所以難受,只是因為邵沛然並不像自己看重她那樣,也看重賀白洲。
好像一片心意被人慢待。
可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心意來得突兀又唐突,又怎麼能要求別人鄭重以待?
不過,能在此時此刻,聽到邵清然彈奏這支兩人初見時就聽她彈過的曲子,賀白洲覺得自己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
昨天遇到邵沛然之後,她的注意力就大都放在了對方身上,幾乎很少分心去注意邵清然。當時的邵沛然很難理清自己心裡的想法,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對邵沛然的過分關注,或許只是一種移情。
但這會兒,她終於可以確定,她依然喜歡聽邵清然彈琴,但是對對方那種若有似無的好感,卻已經淡到幾乎沒有。
不管邵沛然那邊算怎麼回事,至少邵清然這裡,她好像真的放下了。
雖然賀白洲自己都很難理解,這份感情怎麼會消失得這麼快。
知道邵清然和許乘月要結婚的消息時,賀白洲也想過,以後就退回到朋友的位置,跟她們疏遠一些,等這份感情自己冷卻下來。只是沒想到,它會冷得這麼快。
難道她其實骨子裡是個渣女,只是以前沒有表現出來?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結果並不壞。邵清然和許乘月都是她的朋友,賀白洲能夠釐清自己的感情,對三個人來說都是好事。
一曲結束,邵清然回過頭來,看到她,臉上露出幾分驚訝,「白洲?」
賀白洲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她一直走到鋼琴邊,在距離坐著的邵清然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好久沒有聽到你彈琴了。」
邵清然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是我最近太忙了。」
她說著又笑道,「還想聽什麼?我現在有時間,都可以彈給你聽。」
賀白洲卻只是搖了搖頭,「以後,恐怕不會有時間聽你彈琴了。」
其實,這一瞬間,她更想說的是「以後不要再彈這支曲子了」,但是話到嘴邊,賀白洲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這支曲子本來就是邵清然的,雖然對她來說有著十分特別的意義,但也沒有不許人再彈的道理。
可是即便是她說出口的這句話,聽在邵清然耳朵里,也如同驚雷一般,讓她不由愕然,「你說什麼?」
賀白洲卻沒有解釋,只是看向她,低聲道,「昨天忘了跟你說一句新婚快樂。你和乘月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美滿。」
現在想來,賀白洲才恍惚地意識到,其實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爭取過邵清然。
許乘月的確更適合邵清然,因為她才是那個鄭重地將邵清然放在心上,無比珍愛她的人。
而自己……連賀白洲也說不清,她這樣算什麼了。
邵清然看著賀白洲臉上冷淡的神色,忍不住咬了咬唇。要是昨天聽到這種祝福,她一定很滿意,可是拖到現在,尤其是在昨天見過邵沛然之後,邵清然怎麼聽都覺得她是在敷衍自己,故意要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讓她心裡的憂慮更重。
尤其是,昨晚婚禮結束之後,邵清然抽空從工作人員那裡打聽到,賀白洲是跟邵沛然一起離開的。不僅如此,她們還去了賀白洲位於這間酒店頂樓的預留套房,並且……一整夜都沒有再出來過。
兩個成年人,在一起過了一夜,會發生什麼,不問可知。
只要一想到這個,邵清然心裡就滿是不安。
其實昨天她忙了一整天,非常疲倦,本來是想睡個懶覺的。可是一想起賀白洲和邵沛然在一起,她就覺得不放心,這才掙扎著爬了起來。聽說邵沛然已經單獨離開,她心裡卻並沒有放下心來,這才跑到這裡來彈琴。
還故意選了這支對賀白洲而言很有意義的曲子,就是想讓她聽到。
卻不想,賀白洲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她竟然說以後都不會聽自己彈琴了!這怎麼可能?
外人覺得賀白洲很喜歡邵清然,邵清然自己其實是有些心虛的。但她也有自信的地方,因為她非常確定,賀白洲很喜歡聽自己彈琴。其實大部分她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她彈琴,賀白洲靜靜地在一旁傾聽。
那樣的時候,她的表情總是很柔和,甚至可以稱得上對邵清然有求必應,絕不吝惜於給她一切最好的東西。
這是只有邵清然能做到的事,即使是在邵沛然面前,邵清然也有這樣的底氣。
可是、可是……賀白洲不過是見了邵沛然一面而已,為什麼一切都不一樣了?
「咚」的一聲,是邵清然不小心碰到琴鍵,發出的雜音。她被這聲音驚醒,回過神來,連忙勉強對賀白洲笑了笑,「雖然我和乘月結婚了,可是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我有空還是會給你彈琴的……」
「多謝。」賀白洲也沒有再拒絕。實際上她自己知道,以後這樣的機會幾乎不會有了,不過這會兒沒必要多說。
她越是這樣,邵清然就越是有種抓不住她的惶恐。
她站起來,看向賀白洲,正要說話,身後就傳來了許乘月的聲音,「你們果然在這裡,我一聽琴聲就知道。」
邵清然即將出口的話都咽了回去,只看著賀白洲。
賀白洲朝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經過許乘月身邊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其實她本來還想找邵清然問一問邵沛然的情況,但剛才猶豫了一陣,又覺得不太合適。雖然邵清然還不知道她變化,但是這麼做實在有點兒誅心的意思。
好在她已經知道邵沛然的身份,要打探她的消息,應該也不算太難。
身後的宴會廳里,許乘月走到邵清然身邊,伸手理了一下她鬢邊的頭髮,輕聲問,「怎麼一大早起來彈琴?」
「白洲好像有點不太對勁。」邵清然微微皺眉,有些擔憂地道。
「怎麼了?」許乘月問。
邵清然嘆氣,「她剛剛說,以後都不會再聽我彈琴了。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許乘月沉默了一下。賀白洲的意思很簡單,她要跟邵清然劃清距離,這完全符合兩人之間的君子協定。她這麼乾脆,許乘月作為勝出者,心下也不免有些歉意,但這話又不好跟邵清然講,便只道,「我想,白洲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她可能是在說氣話。」邵清然自己想了一會兒,又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定是覺得我們結婚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不高興了。」
她說著看向許乘月,挽住她的胳膊撒嬌,「白洲也是我們的朋友,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所以才會比較在意。你會不會吃醋?」
許乘月失笑,「當然不會。」
邵清然點頭,「你最好了!我保證,我只是分給她一點點時間,最重要的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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