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容悅·貳

番外:容悅·貳

是夜晚些時候,我聽見宮外長街之上傳來『叮噹』的鈴聲脆響。

好奇出去探究竟,見是一由五色油彩彩繪著鸞鳳和鳴圖樣的轎子被八名內監抬到了承乾宮門前停下。

我定睛細瞧,那轎頂墜著六排明珠,奇在顆顆大小相同,明珠之下掛了銀鈴,隨轎身搖晃碰撞發出『叮噹』脆響。

當頭的敬事房內監見了我就笑,上前福一禮歡喜著說,這鸞鳴承恩轎是抬嬪妃往乾清宮去侍寢的。

我彷彿還未緩過神來,就被他們簇擁著上了轎。

待我入了乾清宮,被嬤嬤們伺候著洗漱梳妝后,赤身白體被裹上了一衾厚厚的龍紋黃被。

嬤嬤喚了一聲,幾名內監入內就將我這般抬去了玄燁的寢殿。

殿里燃了香料,氣味甘甜令人安心,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只有玄燁才能用的龍涎香。

可即便是嗅著龍涎香的氣味,我還是緊張極了。

我在榻上躺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辰,才聽見外頭有了動靜。

我緊閉雙眸,手指不聽使喚拉扯著被衾一角,側耳聽著。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覺著榻沿一沉有人坐在了榻上。

而後,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按在了我的手上,我嚇得渾身抖動了一下,他攥著我的手力度更緊一些,我聽見他以極溫柔的語調在我耳畔低語了一句。

他說,表妹,你別怕。

她並未喚我嫻嬪,也未喚我名諱,一句表妹,令彼此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不再當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當他就是與我連著星點血緣的表兄罷了。

我終於敢直視他,沉醉在他溫柔的眼波里。

那一夜,他成了我真正的夫君。

他待我當真極好,日日往承乾宮送禮送賞的宮人,都快將門檻給踏破了去。

旁的嬪妃也來,可我知道她們不是真心盼著我好。

只有婉媃,她拉著我的手,笑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我知道,她待我倒有幾分真心。

往後的一段時日,玄燁翻我的牌子成了最尋常之事,連皇后都說,那鸞鳴承恩轎恨不能紮根在承乾宮門口。

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也定是我這一世最後一個男人。

宮裡的女人那麼多,能得他如此相待之人又有幾個?

我覺得踏實,甚至有些驕傲。

我開始感謝阿瑪,只將我受寵至此的功勞,都歸功於他自幼對我的教導。

直到有一日,我遇見了一件令我十足尷尬之事。

那日我與婉媃在承乾宮閑聊許久,到了晚膳時候她急著要走,我便如常送她。

出了宮門,瞧見鸞鳴承恩轎正在門口停著,婉媃也覺著好奇,就問我那是什麼。

蓮心搶在前頭答了她的話,而後就催著我快些上轎。

我幾乎一腳已經踏入了轎門,這才知,今日這轎,並非是來接我的。

而是婉媃。

婉媃顯得有些尷尬,我知道她怕我誤會想與我解釋,可跟轎的內監哪裡能給她耽誤這些時間?

且看那轎不在延禧宮迎她,反倒跑來了承乾宮,便可知皇上喚她喚得有多急。

說實在的,那日我看著鸞鳴承恩轎離去的時候,心裡當真不是滋味。

可我卻並不怪婉媃,也不恨她。

那轎子所抬之人不是她,總也會是旁人。入了宮,我就得明白玄燁從來都不會屬於我一個人這殘忍的道理。我心想著,他要寵著婉媃就寵著,最起碼對我還能同從前一樣,就好。

可我實在是低估了婉媃,自她承寵,漸漸地,玄燁心裡就沒有了我的位置。

幾乎是一月的時間,我從得寵到失寵,經歷了遍。

我常看著曦嬅、玉汶她們本就寵愛不多,平日里倒還能過得舒坦。可自己呢?

有些東西,若是一開始便未曾擁有過,也不會巴巴兒地盼著。

最可怕的,就是他曾經真真切切是偏愛你的,而後來那偏愛毫無徵兆的就失去了,才令人心寒。

後來承瑞生辰,我制了件肚兜給他。卻不想遭人暗算,險些要了承瑞的命。

我跪在乾清宮正殿,向玄燁不住叩首,我哭著說我是冤枉的。

可我在他的眼裡,只看見了猶疑。

我百口莫辯,孤立無援,我甚至想已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也是這一次,令我真正見識到了後宮的可怕。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看似不同的話,實則眾口一詞巴不得推我去死。

唯有婉媃,只有她肯護著我。

想起之前卻還因她的得寵而妒恨於她,實在是我太過不堪。

後來在婉媃與懿德的幫助下,我洗清了嫌疑,玄燁也重新厚待於我。

可婉媃在他心裡的位置,仍舊無可取代。

我也認清了這個事實。我不該去怪婉媃的,也不該去怪玄燁。

這是玄燁的選擇,不是婉媃的本事。

而情愛一事,本就是沒有道理的。

日子就這樣百無聊賴且日復一日的過下去,我與婉媃的關係愈發親密,與玄燁卻相處的愈發相敬如賓。

有時候,我看著玄燁與婉媃在我面前親密,我卻半句話也插不上,恨不能尋個地縫鑽進去。

同樣是女子,我樣樣不輸給她,為何她能過上我想過的日子,我卻要時時刻刻忍受著錐心之苦?

有一段日子,我開始疏遠婉媃,變得與她不那麼親近。

我只是過不了我自己那一關,過不了自己的心結。

也就是那段日子,慧嬪如娜仁常來承乾宮陪我坐著,陪我說說話。

她出身不如我,相貌不如我,年歲又比我長,我與她相處,覺得自在舒服許多。

她常與我說從前她在科爾沁事的稀罕事兒,我也會同她講我在府邸時的所見所聞。

一來二去,交起心來,我一度將她當做了比婉媃還要真心之金蘭。

可我萬萬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我推心置腹之人,卻會在我脊梁骨上,狠狠戳了一刀。

那時個極尋常的日子,她來宮中尋我,取了自己親手制的牛乳羹來要我飲下。

我覺得可口,貪飲了兩杯,怎知她方走,我便覺得腹如刀絞,昏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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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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