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婉媃·終

番外:婉媃·終

到後來琦兒搬出了宅子,有了自己的家,這些日子過得都極快,彷彿只是一道捉摸不透的光影在我眼前閃了一閃,我再睜眼時,就過去了。

陵游與我說,操持了大半輩子,已經許久未一同出遊過。

我只當他在玩笑,就回他:「日日與你在一起,在哪裡原都是一樣的。」

第二日晨起我沒見著他,心想這樣愛睡懶的一個人怎起得這般早。

私心裡也不理會,自顧梳洗更衣添妝,待忙完這些,下人來房中請我:「夫人,老爺正在庭院里候著您。」

我去時,庭院里起了風,正是秋日微涼的時候。

院內落了金燦燦的葉,陵游策馬立在正中,向我一伸手道:「來,上馬。」

我有些愕然:「去何處?」

他笑得意氣風發:「莫問,與我來就是了。」

然後他就拉我上了馬,一路不知往哪兒奔去。

我們行了很久,我貼著他的胸膛問他:「可別去遠了,夜裡趕不回。」

他低眉看我一眼,目色中儘是笑意,並未答我的話。

這一路是往北行去的,而蘇州的北面,能遊玩的地方並不多。

桃花塢距蘇州大約三百里,碧雲溪大約二百七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一日趕回的。

陵游並不急著趕路,反倒一路走走停停,與我賞著沿途的景。

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又問他:「若是入夜趕不回去,明兒個生意還要不要做?」

他笑著指一指身後,我才發覺有家丁策馬一路跟著我們,馬背上還放著大包小包的包裹行李。

我說他瘋了,他馬鞭一揮,帶我疾馳而去。

似是整整趕了一日的路吧,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他勒馬時,已將我引進了一出山谷中。

他扶我下馬,從背後捂住了我的眼,在我耳畔輕聲呢喃:「你別動,我引著你走。」

他是最不懂情趣浪漫的人,我也好奇他到底要做出些什麼名堂來,就依了他。

路面有些不平,我好幾次都差點跌倒,幸而有他攙扶著我。

我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得似乎拐了兩個彎,又上了一個坡,他就告訴我到了。

他手掌緊叩著我的眼皮,暈開了我細心施的粉黛。

我能感覺到到他一點一點的將手掌向下移動,有光驟然現在我眼前,有些眼暈。

我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幕,卻令我驚呆了去。

我立在一山谷中,因四周被溫泉水籠罩,秋日漸涼的天里生了霧氣,仿若隻身與仙境之中。

有淡紫色炸裂在我眼前一眼望不到頭,那是連成片盛開的辛夷,太多了,數不清有多少株。

我在宮中那麼多年,什麼精緻美景,奢華寶翠我都見多了,可這卻是我頭一次為眼前的景色所震驚。

我回首望著他,唇角不由新月揚起,含了十足的感動與欣喜,笑道:「你何時準備了這些?」

陵游的手搭在我肩上,此刻的他顯得愈發偉岸,我貼著他,嬌小成了枝丫上的雀鳥。

他仍如往常以含情脈脈的目光注在我身上:「算不得日子了,我本可以花些錢銀尋旁人去做這些,可那終究不是我對你的心意。每年吧,你記不記得每年總有幾日,我與你說我要往相鄰的城裡去談事?其實盡數是騙你的,我大多都來了此處。」

他指著那一大片淡紫色盛開艷麗的辛夷,笑道:「你看,高低參差不齊的緣由就在這。這地界是我好容易尋來的,溫泉所在,若不是凜冬飛雪,你喜歡的辛夷,是可以常開不敗的。」

我眼底隱約有些溫熱,極力忍著由心底蔓延出來的暖意,怕在他面前落了淚又要惹他心疼:「你費這勞什子作甚?渾像個傻子......」

他聞言痞笑一聲,輕輕撫摸著我如瀑的發:「我備下這些時,想著婉兒見到后歡喜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心裡也特別喜樂。你看看你,眼又紅了。」

我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將止不住落下的淚蹭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待情緒緩和些,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柔聲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這花兒嗎?」

他搖一搖頭,輕輕道:「不曉得,只記得咱們幼時玩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已經喜歡這花了。」

聽他這樣說,更覺得他是個痴傻的。

我微微一笑,抬起紅紅的眼直視於他:「可還記得母親曾與我說,辛夷箋,一生只可贈與一人?我便是那時喜歡上這花的,所以,我喜歡的並非這花,而是我親手予了辛夷箋的那人。」

他的笑肆意綻放在臉上,從懷中掏出那枚已經泛黃的辛夷箋,與我合掌同握:「而我喜歡這花,是因喜歡婉兒。」

說完這話,我倆都笑了。

我佯裝著抖了抖身子,彆扭道:「孫兒都那般大了,還饒舌這些,也不嫌害臊。」

「怕什麼?」陵游雙臂敞開環顧四下:「哪兒又有人呢?」

我目光遠眺,見不遠處有一茅屋,炊煙裊裊而起,便道:「那處可不還有人家?」

他笑,牽起我的手一路往那地界奔去。

待走到跟前我才看清,那茅屋竟與我昔日同陵游在京城所居的一模一樣。

一時有無限的記憶湧上心頭。

我還記得,我是怎樣舍下了一切,奮不顧身的來尋他,成了他的妻;

我還記得,無數個相依偎的夜裡,他一直都將我擁得那樣緊;

我還記得,就是在這間破舊的茅屋,第一次聽見他與我說愛這個字,我當時渾身酥酥麻麻的,不知道如何回應,只一味傻笑;

我還記得,拜堂那日,阿瑪與母親因身份的原因不便出席在列,我與他著了喜服,簡單吃了頓晚膳,喝了合衾酒,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鎏金指環,是用他存了三個月的俸祿買來的。

我摸一摸手上的鎏金指環,無聲笑了。

多好,我現下摸到的,是陵游真切送給我的成婚之禮。

而不是從前,那冷冰到骨子裡的戈壁玉髓扳指。

我回過頭看他時,彼此都已淚流滿面。

我與他相擁、親吻,感謝命運的眷顧,也感謝自己的勇敢。

更感謝,他不顧所有,護我周全了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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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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