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黑暗中那抹殘存的星光(1)
陸以墨手伸過去,轉動老人手裡那鋼筆的筆蓋,裡面有個小小的按鈕,他指尖往下摁,鋼筆發出陸雲軒磁性溫柔的聲音:
「以墨,生日快樂!」
「雲軒!」再次聽到大孫子的聲音,老爺子激動得握緊手裡的鋼筆。
陸以墨調到下一段錄音:
「目前為止,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如果我的犧牲能換來大家的安全,有何不可?倒是以墨你,要孤伶伶地站在黑暗中,背負著所有的罪過,有時候,活著比死去更難。對不起,讓你獨自面對這一切,盡所能的保護他們吧!」
這是當時,陸雲軒刻意錄下的一段話,也是身為大哥,他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老爺子琢磨著大孫子留下的遺言,迷惑地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以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以墨靠著椅子,陷入悠遠的記憶之中。
「有的事情,還得從父親車禍逝世,我被綁架那一天說起。」
那天,是陸以墨人生噩夢的開始:
陸以墨生來與眾不同,自閉寡言,活在自已的世界里,總是將人拒之門外,就算是親生母親,也是不親近的。
家裡這麼多人,他最喜歡的當屬父親陸天賜。
陸天賜接手『陸氏』集團后,變得比以往更加繁忙,想要見到他,得起早貪黑才行。
也不知哪時養出來的壞習慣,陸以墨生態鍾顛倒,喜歡白天睡覺晚上玩兒。也正因為這個習慣,陸天賜工作很晚回來,他總能碰上。
大晚上的,陸以墨肚子餓,又不肯同照顧他的女傭講,就獨自一人跑去廚師翻吃的,三番兩次都和陸天賜撞了個正著。
父親陸天賜沒有責備他,明明很疲憊,卻捲起袖子親自下廚,給他煮吃的。
漸漸的,午夜時分,成了父子倆宵夜的特定時光。
吃飽喝足,陸天賜就牽著陸以墨回房,抱著他上床,拉上被子,給他讀睡前故事。
常常的,陸以墨沒有閉上眼睛,拿著書的陸天賜已經打起盹來。
陸以墨會拉著父親的手,讓他躺在床的另一側,巴眨著大眼睛看他漸漸沉睡。
父子倆話不多,但越來越親密,陸以墨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父親開口了,他再任性也會收斂,當個乖孩子。
五歲生日那天,家裡給陸以墨舉行了一場生日派對,但陸以墨不喜歡熱鬧,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陸天賜為了讓他開心,包下了兒童樂園的夜場,獨自帶他去玩兒。
在父親的陪伴下,陸以墨過了一個開心的生日,直到晚上十點才肯離開遊樂園。
遊樂園在城市的另一邊,要回『陸氏』莊園,他們得坐車橫穿海城。
陸以墨依在父親的懷裡,抱著父親送的小熊公仔,迷迷糊糊的。
就在他要睡著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輛大貨車像失控的野獸般一頭撞到了他們乘坐的賓利上,賓利哪裡經得住這般猛烈的撞擊,在黑色的柏油公路上連翻帶滾了兩圈,最後四輪朝天地癱卧,不得動彈。
安全氣囊被撞的瞬間就打開了,將陸以墨和陸天賜緊緊地護在其中,但陸天賜還是被破碎的玻璃片扎傷了,血從傷口中湧出來,染了陸以墨一身。
陸以墨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已的呼吸。
陸天賜卡在氣囊的中間,加上重傷,他幾乎無法動彈。
陸天賜沖駕駛座的司機叫喊,對方倒懸的腦袋壓在方向盤上,血從破裂的額頭上淌下來,將半個氣囊都染紅了。
司機沒有回應,陸天賜甚至看不出他在呼吸,怕是已凶多吉少。
車頭起火了,混著血味的空氣漸漸被濃郁的汽油味填充,火勢越來越大,倒掛在後座的一對父子熱得大汗淋淋。
「以墨,」陸天賜艱難地將手伸到孩子的身上,用力搖了一下。「咳……以墨,聽得到嗎?」
陸以墨說不出話,他在父親力的促使下,困難的揪住他的衣袖。
「以墨,別怕,爸爸在呢!」陸天賜能感覺到孩子的恐怖,安慰。
這個時間點加上這個人煙稀少的路段,想要等人來救,怕是來不及的。
陸天賜看車頭的火勢越來越大,夜風將煙霧和汽油味從破裂的擋風玻璃縫隙卷進車廂里,空氣變得更加渾濁。
陸天賜不禁又咳嗽一聲,咳嗽牽動了被玻璃扎傷的傷口,劇痛。
一股血味直衝出喉嚨,滲出他的嘴角。
嘖-
他傷得不輕。
陸天賜咬咬牙,解開身上的安全帶。
沒了安全帶的束縛,他整個人摔到車頂上,玻璃片抵在後座椅里,更深地扎進陸天賜的身子。
咳-
隨著一聲咳,血從陸天賜的嘴裡噴出來。
旁邊位置的陸以墨瞥見父親吐血了,嚇得直哆嗦,眼淚不禁掉了下來。
陸天賜艱難地移動著受傷的身子,伸出一隻腳橫過孩子頭下的車頂,用力一蹬,將那邊的車門給蹬開,新鮮的空氣隨風捲入車裡,也將車頭的一束火焰帶了進來。
「啊-」
見到旁邊的氣囊燒起來了,陸以墨嚇得尖叫。
「以墨別怕,爸爸馬上把你弄出去!」
蹬車門那一下,將陸天賜身上的傷扯得更大了,血如河水般湧出來,在車頂里匯聚成刺眼的一灘。
鑽心刺骨的疼痛以及漸漸流失的血液,使得他意識愈發薄弱,隨時都有可能昏死過去。
陸天賜咬住下嘴唇-他現在絕不能昏過去,車子在著火,這風勢火焰怕是已經接近油箱位置了,他再不把孩子弄出車子,他們將會一併被炸掉。
陸天賜右手臂艱難地擠進氣囊里,解開孩子身上的安全帶,另一隻手在下方接住了下墜的小小身軀,然後將他用力的推出車門。
陸以墨雙膝落在微灼的路面,身後響起父親的催促:「以墨,乖孩子……爬……快爬到路那邊的林子里去……離車子遠遠的……」
陸以墨想動,可是他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變得全身僵硬,他除了哭,什麼也做不到。
「以墨!」父親嘶啞大叫,命令他。「快往外爬……咳-」
將陸以墨從恐懼的黑暗世界中拽回現實的是那聲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艱難地回頭,淚眼朦朧中看到父親癱倒在血泊之中,火焰如毒蛇般沿著氣囊往車裡竄,迅速地吞噬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