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要挺住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要挺住

「為何?」

「你乃無念宮聖女,卻想方設法營救正道前哨。毒姥告至魔君跟前,必會降罪於你。」

時盞愣了一愣。

她沒想到宋據心思細膩,對司徒南的想法揣測一字不差。

若在以前,她可以仗著司徒南的偏寵,但經歷了兩次被魔君鎖定的殺意,她猶豫了。

她要救人,但她不能出事。

「來,我帶你進去。」

白黎之經常在藥房被喂毒,滿身毒氣,毒姥的禁制對他並不排斥。

他給時盞講明原委,望向時盞。

時盞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他小心翼翼地徵詢的神色:「聖女……我可以牽住你手嗎?」

很正常的一句話,卻令時盞心頭一跳。

「快進去吧。」時盞挪開視線,主動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白黎之的手骨骼分明,修長漂亮。但因各種毒素累積,蒼白的皮膚下透著淡淡的青紫色。天氣並不冷,可他手指好像被凍僵,極為生澀地勾住時盞瑩白纖細的指尖,然後……緊緊握在掌心。

白黎之身量頎長,將時盞半圈在懷裡,鼻尖正好可以嗅到她青絲間的木蘭幽香。

他終於能小小的靠近一下。

暌違久別,滿心酸澀。

一步步走入禁制,白黎之多希望時間能停留在此刻。他眼睫微顫,不爭氣地想要流淚。

時盞滿腹心事,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情緒。

借著白黎之身上的葯氣安然越過禁制,時盞神識一掃,皺眉道:「毒姥不在藥房。」

白黎之在時盞甩手之前,率先鬆開了她,「那正好。」

兩人來到藥房,不知為何,房門大敞未關。

時盞一眼就看見白衣男修靠在牆壁上氣若遊絲,髮髻凌亂,腹上還插著一柄匕首,狼狽又凄慘。

時盞瞳孔縮了縮。

藺西澤血流不止,神智開始渙散。

門口光線被遮擋,他還以為是老妖婆去而復返,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

逆光描摹出女子的纖阿窈窕,身軀攏在翩躚裙袂之中。裙子的顏像他流出的血,殷紅刺目。藺西澤極力想看清楚她的長相,可眼前彷彿隔著疊嶂雲霧,朦朧似幻,那麼遙遠。

曾經的同門師兄妹兩兩相望。

白黎之視線飛速劃過時盞和藺西澤。

他臉色一暗,閃身插入二人目光間,上前給藺西澤處理傷勢,言辭極為關切:「道友,你還好嗎?毒姥怎麼不在這裡?」

藺西澤還在痴痴凝視。

白黎之拔匕首的時候故意下手重了點,藺西澤吃痛,百感交集。

「毒姥很快就會回來........」

藺西澤沒想到這人找來的幫手會是時盞,他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咳嗽不止地向二人解釋。

方才毒姥正準備將他腹部剖開,卻忘了拿毒硨珠,於是又拄著拐杖去取東西。

白黎之拔出藺西澤腹部的匕首,查探他傷勢,還好,不及臟腑。

他將時盞給的丹藥分藺西澤兩顆,說:「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

「不行!」

藺西澤扶住白黎之胳膊,看了眼時盞,搖了搖頭,「我走不了。毒姥在門口打了一道飛容印,我離開半步她都會知道。」

飛容印是毒姥的獨門秘術,記住對方樣貌,限制對方行動,還不傷人。

這種雞肋秘術,用在病秧子身上正合適。

不怕他跑了,也不怕他死了。

「難怪毒姥都不給你捆蛇英藤。」白黎之甚感棘手。

與藺西澤在這種境地重逢,時盞情緒還是受了一些影響。她抓抓頭髮,煩躁道:「直接走算了,天塌下來我扛。」

「那怎麼行!」

藺西澤和白黎之異口同聲。

話音甫落,兩男人視線交匯,又各自挪開。

藺西澤低垂下眼帘,咳道:「不必管我了,我病體殘軀……」

「你閉嘴!」時盞吼他。

藺西澤趕緊把剩下的話吞回去,手指捂住腹上的傷,心裡難過得要死。

此去經年再相逢,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叫他閉嘴。

時盞一籌莫展,「實在不行,只有硬闖出去。」

在渡劫期大能面前使用傳送符可能沒用,如果魔君真要殺她,她就捏碎符籙,叫長天過來打架。可是,長天身上又有劫數,倘若不小心將他捲入塵劫……

時盞瞻前顧後,欲哭無淚,這爛攤子也太難收拾了吧!

白黎之看她神色煎熬糾結,終是忍不下心。

他向她闡明利害:「不能硬闖。你們人還沒離開無念宮,就會被魔君抓去問罪。屆時,非但救不了這位道友,你也會牽涉其中。而且……越北的魂魄還拿捏在魔君手裡。」

他得照顧到她內心的方方面面。

不論是她想救青劍宗,還是維護越北的生死,抑或是糾結別的事情。

前提是不能讓她涉險。

如果真的有「險」的話,那就交給他好了。

白黎之靜靜看向時盞,沉吟道:「我有個辦法,姑且一試。」

「什麼辦法?」

白黎之遲疑了片刻,運轉法力,右手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抹,平凡無奇的相貌登時變為消瘦蒼白,眉眼如玉溫良。

時盞看著房間里的兩個「藺西澤」,驚呆了。

白黎之道:「聖女,由我暫時瞞住毒姥的飛容印,你快帶他離開。」

「萬萬不可!」沒等時盞開腔,藺西澤辭嚴意正地反對,「藺西澤之錯,豈能讓道友你來涉危履險!」

「我有辦法拖延毒姥,你別磨蹭浪費時間了。」

藺西澤在這方面格外固執,「我絕不同意!」

白黎之氣不打一處來,如今日是他和藺西澤身份對調,才不管對方死活。

思及此,他忍不住譏誚厲罵:「優柔寡斷拖泥帶水,藺西澤,你他媽到底是不是男人!」

藺西澤倏然抬頭,睜大了眼睛,想反駁卻引來一通劇咳。

他嘶聲道:「這……這與我是不是男人有何關係?人生在世,必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縱然我此番僥倖存命,昧己瞞心……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知?」

白黎之扯了扯嘴角。

良知?

他白黎之恰好沒有良知!

「聖女。」白黎之懶得跟藺西澤這個死腦筋爭辯,「毒姥隨時回來,你難道也要跟我扯什麼大道理?」

時盞才不是藺西澤。

事情迫在眉睫,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抬起眼,問白黎之:「我會將人用最快的速度帶出去……這期間,你真拖延得住嗎?」

「聖女,我很聰明的。」白黎之笑了笑,朝她堅定地點頭,「信我。」

時盞也想到了這層。

藺西澤還想說什麼,被時盞一眼瞪住,「你閉嘴!」

藺西澤:「……」

白黎之與藺西澤換了外衫,拾起地上的匕首,手腕一轉,毫不猶豫地捅進自己的腹間。

面對二人震驚的神色,他頂著藺西澤那張臉,坐回角落,慘淡地勾了勾嘴角:「做戲要做像一點。」

時盞看了他一眼,旋即架起癱靠在地的藺西澤,「走!」

二人走出房門,果然沒有觸動毒姥秘術。

時盞腳步頓了頓,「宋據!」她回頭,隔著窗欞看向白黎之,眸光熠熠,「你不要硬抗,有危險,敲三下。」

三下。

她會用最快速度趕來。

白黎之心裡瞬間開滿了花,歡喜至極。

他跪在牆角,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顫,牽動一身毒瘡病灶,越疼就越覺得高興。

時盞在為他回頭。

已經值了.........

因為,在提出這個辦法的時候,他根本沒為自己留後路。

藺西澤金丹是廢的啊!

毒姥乃分神期的高手,他易容再像,該發現還是會發現。

他必須將一切包攬在自己身上並死去,才不會讓她牽扯進來。

聖女無錯。

都是宋據的錯。

時盞被他言語牽著鼻子走,沒意識到這一點,他也沒去提醒。

這也是算計吧?

從前那些算計,他都在為自己謀利;而這一次,他的算計,只想讓她好。她在意的青劍宗、她在意的師兄妹、她在意的越北,全部都好。

唯有他白黎之,不再重要........

藺西澤腹部外傷時盞隨便就能治癒,但他離開輪椅,雙膝顫抖,寸步難行。

時盞只好伸出右臂,穿過他腋下挾扶著。

隔著薄薄的衣衫,她感覺到他骨頭硬邦邦的硌手。

時盞記得自己給過他一瓶極品丹藥,為何他潞鷲毒沒解,還把金丹都給整沒了?

難道他當初聲稱自己中了潞鷲毒,是在撒謊?

她滿腹狐疑,卻沒問。

她救他,是因為她無法泯滅身為修士的善念,無法埋沒父母耳提面命的正義,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被毒姥戕害。

至於別的事……不歸她管。

藺西澤幾乎全身重量都壓在了時盞肩頭,他既愧疚又羞窘,心神不定,愁腸百結。

百花盛會上,他混在擁擠的人群里只能默默仰望。如今相逢,卻要勞煩她出手營救,實在無地自容。

一路沉默。

彼此肌膚相貼,心卻如隔天涯。

藺西澤垂下頭,凌亂的髮絲遮擋住他慌亂的眼神。他伸出手小指,偷偷勾住時盞的衣袖。

他真想跟她說句話,聽聽她的聲音。

但他不知怎麼開口。

這個時候顯然不適合說什麼「好久未見,別來無恙」,也不適合閑聊人生過往。藺西澤遲疑許久,略掉稱謂,小心翼翼起了個話頭,「徐媛和十九他們還關押在刑房嗎?」

他聲音很輕,自己都沒發覺話語中的緊張顫抖。

時盞正在使用隱匿罩。

她朝他瞪眼,「先別說話!」

藺西澤一噎。

時盞餘光掃他一眼。

男子臉頰蒼白如紙,襯得眉睫如墨,滿目黯然。

時盞後知後覺自己語氣太重,想了想,到底怕他擔心徐媛十九,壓低音量道:「宋據提前把他們救走了。」

時盞扶著他,兩人親密依,她唇齒間呼出如蘭的溫熱氣息,掃過藺西澤耳畔,立時讓他紅了半邊臉頰。

得知徐媛和十九沒事,藺西澤心落了一半,無聲地點點頭。

原來那個會易容的男修叫宋據。

宋據應該很喜歡她。

藺西澤心底五味雜陳,亦覺寬慰。畢竟愛她的人越多,護她的人也多,這樣……很好。

時盞全神貫注躲避無念宮裡崗哨,沒多看藺西澤一眼。

青劍宗的一切,在沈梟死後,都已經成了前塵往事。如果不是毒姥將他們捉來試藥,她根本不會再與他們相見。

年少同門的美好是真的,可傷心痛苦也是真的。

二者混淆無法分開,時盞只能全部斬斷,不去回想。

越過一面深灰色的宮牆,時盞忽覺前方有異,趕緊扛著隱匿罩與藺西澤躲在花壇一叢半人高的靈植背後。

藺西澤虛弱,半靠在時盞肩頭,正想問她怎麼了,時盞趕緊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如柔荑的手冰涼覆蓋著他蒼白的唇瓣,藺西澤心跳都為之停頓。

隔著隱匿罩,一頭嘴冒綠焰的冥狼,正低著頭四處嗅嗅。冥狼足足有一丈多高,體格巨大,在附近徘徊巡邏。

魔獸天生的靈敏嗅覺,讓時盞捏了把汗。

她心裡默念快點走快點走,偏偏事與願違,毒姥竟從宮牆拐角出現,她手裡拿著毒硨珠,拄著蛇頭杖,顫巍巍地往這邊走來。

時盞一低頭,掌下的藺西澤臉都被她悶紅了。

她趕緊鬆開,藺西澤卻忍不住喉嚨間的癢意,剋制著低低咳嗽了一聲。

「什麼人?」

毒姥和冥狼同時盯住這個方向。

時盞頓覺隱匿罩失去作用,如芒刺在背。電光火石之間,她心念一轉,反手將藺西澤往旁邊的草地上一按,扒下他身上帶血的衣衫,然後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藺西澤後背重重磕在草地上,疼得皺眉。

他失去修為,都不知道時盞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正欲詢問,時盞卻低下頭欺近他耳側,飛速地耳語:「快,抱住我。」

藺西澤呆若木雞。

抱?是他理解的那個抱嗎?

藺西澤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麼意思,金色的隱匿罩瞬間被一股陰狠的靈力轟飛,碎裂成幾片廢鐵。

毒姥牽著冥狼,隔著齊腰高的靈植,與時盞目光交接。

「竟然是你?」毒姥沒想到那道鬼鬼祟祟的氣息是時盞,「你在這裡做什麼?」

面對分神期的毒姥鎖視,時盞必須做足戲碼。

地上的藺西澤只穿了條雪白的襲褲,時盞俯下身,烏髮和身軀將藺西澤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

藺西澤被嚇僵了。

「我做什麼,毒姥看不出來嗎?」時盞挑起眼梢,斜睨毒姥,整個人風情無限,「這無念宮裡的年輕魔修,可是越來越有滋味了。」

毒姥這下明白了。

時盞又在調戲男修!

「你就不能帶回去嗎?」毒姥咬牙,隔著靈植稀疏的枝椏葉片看見這刺眼的一幕,光天化日,傷風敗俗。

「毒姥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北在呢,我就隨便玩玩……哪敢把人帶回去。」毒姥冥狼就在跟前,時盞心跳飛快,「本來弄了個隱匿罩,沒想到被毒姥您給掀開了。」

藺西澤羞窘到了極致。

他猜到怎麼回事,極力配合時盞演好這場戲,可偏偏........

藺西澤害怕看到時盞的眼神,他撇開頭,閉著眼,渾身顫抖。

毒姥沒有走。

她目光充滿審視,總覺得在這個地方碰見時盞,有些蹊蹺。

時盞顯然也意識到這點。

她怕事情暴露,為了做得逼真,故意抬起眼朝毒姥勾了勾手,翹起嘴角,「毒姥,你要一起來玩嗎?」

毒姥本還在懷疑,現在老臉拉長,朝時盞「呸」了一聲,「玩什麼玩!噁心!」

她還要急著去試驗她的毒硨珠,沒空欣賞活春宮。

大白天捉了男修行苟且之事,也只有時盞這等無恥之人才幹得出來!

毒姥轉身走出十幾步還是氣不過,扭過頭重重一拄拐杖,「你可收斂一些吧!」

時盞伏在藺西澤身上嬌笑,「謝毒姥提醒,毒姥慢走。」

毒姥和冥狼都撤了。

時盞來不及整理衣裳,拎起藺西澤就跑。

等出了無念宮,瞬移到隰海外圍,時盞才發現藺西澤褲子都沒提起來。

藺西澤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一樣,縮在一塊礁石背後:「……」

他身無法力,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時盞亦有些尷尬,但她到底是高階修士,羞也羞不起來。

她隨便掐了個凈塵訣,又從儲物袋裡找出一件隨手煉製的防禦衣服法寶,團成一團扔去礁石后,「穿上!」

「嗯.....」

時盞原地等了一小會兒,藺西澤還沒出來。她還念著宋據那邊,到底舉步走了過去。

但見藺西澤正跟中衣做鬥爭。

他四肢使不上力,好不容易穿好褲子,可手怎麼都對不準袖管,哆哆嗦嗦,額上急出了細密的汗。

時盞看不下去了。

她兩步上前,一把扯過藺西澤的胳膊,幫他套入衣袖。又將人扶起來,半低著頭系腰帶。

藺西澤無地自厝,非常羞愧。

時盞幫他系出一個整齊的腰帶,又冷淡疏離的退後幾步。

藺西澤苦澀難言。

時盞瞥過他神色,什麼也沒說,鋪展神識,按照宋據指明的方位,在一座島上找到了徐媛和十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穿書之此君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穿書之此君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要挺住

%